生活中，那些讓人難以忘記的狗

印象中我家養過三條狗，結局是無一善終，卻都讓人難忘。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家養的是一條大白狗。它是怎麼變大的，我沒有半點印象。我只記得關於它的一件事跟它的結局。

姨媽家在鄰近的一個縣，離我們怕是五十多里路吧。我記得有一天父母去看望姨媽，沒有坐車去，一是沒有直通的車，再說那個時代基本上沒有車。因為路遠，沒有帶我們這些小孩，可是大白狗卻跟著父母去了。

第二天上午，父母回來的時候，我們卻沒有見到大白狗。父母告訴我們，半路上實在太累，坐了一段公共汽車，他們卻不準大白狗上車。大白狗跟著汽車跑了很遠，距離卻越來越遠，最後不見了，估計再也不會回來了。母親嘆口氣，說聲：“可憐的大白狗……誰知道它會怎麼樣呢？”

我們卻常常看著那個方向，希望奇蹟發生：大白狗從那邊跑過來。

黃昏的時候，奇蹟終於發生了，我們看見，落日的餘暉裡，大白狗的影子越來越近，快到村口的時候，大白狗飛奔起來，我們一家歡呼起來，迎著大白狗來的方向而去。今天想起來，大白狗肩頸上的毛迎風篷起，竟像極了一隻奔跑的獅子。

大白狗一個縱身，迎著歡迎它的我們一家，跳進父親的懷裡，伸長舌頭舔著父親的臉，尾巴不停地晃著，激動得就像一個迷路已久的孩子回來了！那場景連我們村子裡的人都感動了，好多年後還有人在說起這個事。

關於大白狗的記憶才剛開始，它卻死了！就在那次回家後不久，它吃了人家藥老鼠的食物，死在家裡屋後的水溝邊。當我們發現它的時候，它已經變硬了。母親罵著放藥人的不該。父親卻沒說話，拿來一把鋤頭，把大白狗埋在了後山。大白狗被埋了，我對大白狗的記憶卻永遠也埋不了，幾十年了，大白狗撲進父親懷裡的那一幕，彷彿發生在昨天！

在我讀小學的時候，家裡又養了一隻小黃狗。說是小黃狗，我記得它的耳朵卻是黑黑的，身子是胖乎乎的。平日裡我們也沒什麼東西可玩，沒事就逗小狗。即使是根小樹枝，或是一顆石子，只要我們逗它玩，它也就很配合，跑來又跑去，像一個皮球。有時候，伸手去撓它的腋下，它居然就很配合地往地下一趟，一隻腳就會抬起來，讓我們撓。我還記得，它眯著眼，一動也不動，那十分享受的樣子讓我們很有成就感。

可是小黃狗有個壞脾氣，不管誰來我家，它總會“汪汪”很久，所以除了鄰居，別人對它可能都沒有什麼好感。

沒想到它會喪命在我的一個堂哥的刀背下。

堂哥其實比我們大十幾歲，一個在生產隊當了隊長的小青年。是不是有點得志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走路就是一雙手背在後面，昂首挺胸的模樣。我們那時候很老實，還有點怕他，儘管心裡認為他“太洋氣太神氣”。

那是暑假的中午，我們躺在地上睡覺。突然，外面的小狗一陣慘叫起來，只見堂哥舉著砍柴刀，瞪著眼睛在趕我家的小黃狗。小黃狗分明不是對手，夾著尾巴拼命地逃跑。

堂哥嘴裡罵罵咧咧，還指著小腿上的血說是小黃狗咬他了。他咬牙切齒說一定要把小黃狗打死。

父母都不在家。我們看著堂哥腿上的血，都嚇壞了，感覺也沒有什麼說話的理由。可憐的小黃狗拼了命也跑不過堂哥，我們多次看到堂哥用刀背狠狠地錘在小黃狗的頭上、背上。我心裡暗暗叫著“小黃狗快逃呀”，卻阻止不住它的慘叫聲在屋前屋後不時地傳來。

傳說中的貓有九條命，我覺得狗不知道還要多幾條命。直到小狗死了，我也沒有數清它到底捱了堂哥多少次用刀背猛力地錘。

可憐的小黃狗！

很多年後，堂哥都七十多歲了，卻總沒有傳出他得狂犬病的訊息！

去年的一天，母親打電話給我，說是村裡前幾天來了一條野狗。野狗遭到了村裡狗們的圍毆，我家那隻“黑嘴”自然也在其中。後來才知道，那是條瘋狗。

母親已經把“黑嘴”關在家裡幾天了，一單間房，每天好吃好喝地供著。母親問我該怎麼辦。

“黑嘴”來我家已經九年了，是哥哥的一位同事帶給他的。狗身子矮矮的，比一般的狗身型都要小，毛色暗黃嘴巴卻是黑色的，小侄子就叫它“黑嘴”，我們也就跟著叫它了。

一條上十歲的狗應該是它生命中的暮年了吧，它再也不像剛來我家時那麼可愛了，模樣甚至還有點遲鈍。沒事的時候，總是曬著太陽。山裡陽光來得遲去得早，我看見它不時地移動著躺著的位置，心裡就暗笑它的聰明。

每當我們回家看母親的時候，車到屋後喇叭一響，迎出來的首先就是“黑嘴”，不過最近兩年，它的歡迎也慢慢的形式主義了，我下車後摸摸它的頭，它也就完成任務了，很快去了一邊，要麼躺地上曬太陽，要麼看著田裡的雞鴨發下呆。可是，當一個陌生人或是一隻陌生狗經過的時候，它就打了雞血一樣渾身是勁，豎起全身的毛，昂著頭村前村後地追趕、吼叫、警告……不過，除了跟狗們爭鬥來真的外，從來沒有咬過人。

母親就說“黑嘴”是最通人性的，它乖乖地被關著，總是耷拉著腦袋不表示任何反抗。

母親是把“黑嘴”關了兩天後才告訴我的，她一邊擔心“黑嘴”，也一邊擔心村裡的孩子們。孩子們是喜歡跟“黑嘴”們玩的，要是出了問題怎麼辦？

我沉默了很久，打電話給了一個堂哥，問他怎麼辦。堂哥說，現在這方面的問題必須報派出所了。我說，報吧。

母親在家裡哭了兩天，埋怨自己不該給我打電話，併發誓再也不養狗了。

後來回家，每次喇叭響過了，我卻再也看不見車頭前跳躍著的“黑嘴”，心裡空落落的。

不再養狗也好！我於是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