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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了:一群青年未了的夢

  • 由 澎湃新聞客戶端 發表于 籃球
  • 2022-08-22
簡介王梅芳最後治療無效撒手人寰的時候,有文友在論壇裡靜靜地發了一則訃告,整個罈子裡汪滿了眼淚,或許還有更多對當下“文學”與寫作的迷茫,記得有個叫“徐子”的說過一句話,這寫作到底是為什麼

如何回覆訃告簡訊

文 | 劉玉林

一個地方文學論壇的如煙往事。也是一個充斥著恩怨情仇的文學江湖。多少年以後,歷史會不會記得,曾經有這麼一群懷揣文學夢想叱詫網路風雲的有為青年……

這個晚上我坐在電腦前,手指又跳躍在鍵盤上。我感覺這是十幾年前的我。那時的我有幾個年頭每天晚上都這樣,嘴上叼著煙,手上碼著字,菸灰會不知不覺中落進鍵盤縫裡。曾經有一次被我老婆從鍵盤裡磕出一大堆來,引得她怒不可遏。小書房裡每天晚上煙霧繚繞,牆壁都被燻黃了,一角里那棵本來茂盛的大葉傘也耐不住尼古丁的侵燻,而逐漸落葉枯萎,最終被我連花盆扔進垃圾桶裡。我在白天四處奔波做一些裝修與廣告類的業務,晚上,我就是坐在電腦前冥思苦想,我在寫作,如果說的更崇高一點,我是在搞文學。雖然當年那些東西大多數我都扔掉甚至沒有勇氣重新再讀上一遍,但那幾年我發表了很多東西,雖然不是什麼核心期刊,但那些作品卻是大多刊印在許多省級以上的報紙上,《齊魯晚報》當時據說是與《北京晚報》《新民晚報》《羊城晚報》並稱四大晚報,發行量逾百萬份。他的副刊被稱為——青未了。

每天晚上,我都像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我熬夜熬到很晚,我現在的睡眠不好與肥胖就是在那時養成的。白天,我是一個四處諂笑與媚顏的人。那年頭生意不難做,有點小積累,都會有聲有色。我記得當時我還是有車族,雖然只是一輛小微型。但在當時,這樣的人群並不是很多。那時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在這之前我每天晚上都出去喝酒,而且會被人抬到家裡。我會在一張飯桌上跟客戶們連續喝掉十杯啤酒,我在最多的一晚上喝掉了六十多杯。我認為那時這是很“男人”很有“氣概”的事情。此外,我還知道很多葷段子,而且很多葷段子都是我自己編的,我還會說粗話,經常罵人。但我在進入這樣一處空間後逐漸在發生改變,我安靜了許多。每到晚上,我會進入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那裡有另外一處天空,和許多像另外世界裡的一些朋友,但我不願稱呼他們為“網友”,我一直叫他們“文友”。雖然我們經常聚會,但我們是為了一個叫“文學”的名義,我感覺這比“聊天室”裡那些約會的網友們要光明太多。

青未了是這樣子的。那家報紙的副刊稱為“青未了”,就像人民日報的副刊稱為“大地”、大眾日報的副刊被稱為“豐收”一樣。在一個忽然有了“網”的時代,它在虛擬空間裡有了一處選稿平臺,被稱為“青未了論壇”,IT術語中就是“BBS”。也就是說,稿件在郵件與電子郵箱以外,這裡是更好的一處地方,而且文友之間能夠互動交流,那些傢伙都有一個活潑而俏皮的ID,也就是使用者名稱,但隨著他們的文章被刊發,他們的真實姓名也被披露出來。比如菏澤的“牡丹”真名是李建秋,輕吟低唱的真實姓名是朱峰,泰安的弱智兒童是畢四軍,肥城的草本哈根是範學福,濟南的羅裳真實姓名是賈曼。一串字母后面隱藏著兩個名氣比較大的作家,一個是膠東的王堅平,一個是泰安的戴榮裡。還有在當時詩歌界就赫赫有名的普珉與巖鷹……

而我當時鬼使神差地註冊了一個“託耳思太”,引來他們一陣鬨笑,後來就慢慢被他們叫成了“老託”。

那兩個版主(也是編輯)也非庸庸碌碌之輩。一個是韓青,一個是張成東,都是在晚報開專欄的人物,據江湖傳言當時引來無數爭議與眼球的“八丹”就是韓青的馬甲。而那個著名的“西洲”就是張成東的筆名。這兩個編輯在論壇裡是最有人氣也是最具親和力的,在那方空間裡我們可以任意調侃與戲謔他們,甚至向他們拍磚,拍得他們抱頭鼠竄。當時這兩個作家光環十分耀眼的傢伙是非常在乎我們的,怕我們不去他們那裡玩了。張成東說,開這個論壇我是煞費苦心的,網頁的開篇詞是《沙家浜》裡那幾句,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來的都是客,招待十六方……

那裡是走出許多作家的。在當時,就已經有人開始出書,膠東王堅平的那部長篇小說《一直向北走》就屬於暢銷書。此外,還有賈曼的《安定的漂泊》。這在當時的文友當中轟動很大,紛紛就這兩本書寫起了書評。其餘的像我們這大多數人只是專注於向《齊魯晚報》投稿,因為他們的稿費不低,影響力也不小。當時除了《生活廣記》與《人間》稿費略低外,純文學性質的《青未了》版塊稿費甚至達到了千字100元。但是他們要求的篇幅都很小,不許超過2000字。據說,當時的齊魯晚報目標就是辦成一家“平民”報紙,特色就是老百姓喜聞樂見。所以我們的題材多少圍繞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和鍋臺炕沿,我想這也就是當下“親情散文”氾濫的原因。

就散文寫作這些年的發展來看,除了文化散文與李存葆那樣的長篇散文如《大河遺夢》以外,“親情”散文的寫作隊伍越來越龐大,或許會發展成文學領域固有的“寫作流派”,在當時,這種手法的散文尤其受“青未了”歡迎,但是我們也爭論過,這些東西到底算不算文學。我記得當年我在論壇裡很不講理地說過:如果不算文學難道算數學?還是算化學?還是其它類似於機械與動力學,如果不是,那它只有一個名字:文學。無非是格調高的或格調低的,優秀的或拙劣的文學。

在來這裡之前,我是投過稿的,我曾經很天真地想用文學改變自己的人生與命運,因為我從小愛看小說。我想或許有可能像路遙與劉醒龍那樣用文學開啟自己的另一番人生,雖然那只是一線生機,但我認為值得嘗試,我曾經把一摞摞稿紙包裹扔進郵筒,當然,絕大多數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直至到網路時代我走進了“青未了”。

我認為那是我很重要的一次出場,會不會在我的人生當中更重要現在還不得而知。我絞盡腦汁寫了一篇叫《荒原,放羊娃,與對襟小襖》的東西,那是我第一篇,我第一次用手指笨拙地在鍵盤上碼下的字跡。而且我張貼出去的那一刻,我很激動,我終於看到自己的寫作變成了整齊的字碼堆放在一起,我記得自己留了個言:電腦科技真是太神奇了,手指輕輕一點,就已經發表了……實際上我多年以來一直堅持這種觀念,在網路時代,你的寫作至少不像老一輩的寫作那樣,等待用稿的通知像等待錄取通知書那樣飽受煎熬。你在BBS或是網路空間張貼出的那一刻,比鉛字都整齊的電腦字碼就已經擺放在你眼前,雖然你不一定收穫稿費,但你起碼能收穫讚許,不要擔心你連讚許都收穫不了,會的。中國人對讚許向來不吝嗇,珍貴的是掏心窩子的意見。

我的那篇東西收穫頗多表揚與讚許,包括一個叫“西洲”的。發了幾個帶墨鏡叼菸捲的表情,好像是在納悶,這小子很拽的樣子,哪裡的?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就是經常在報紙上出現的那個寫雜文的張成東。大家都說我描寫的景色很美,問我是哪裡的,我說是東營,他們問東營在哪裡……我想包括現在我的文章喜歡對意象與環境的刻畫是來自於那時的,也或許與我喜歡畫畫有關。對此他們說是“細膩”,我不贊同,我更認可那是“細節”。我一直認為,許許多多寫手與作家本來並不具備寫作的能力與條件,是讚許與表揚讓他們自信了起來,從而踏上了一條塑造心靈之路,而一發不可收拾發表文章,稱為作家。我堅持一種主張,不管是一篇文章成功與否,作者的履歷是否淺薄,請你不要吝嗇的自己的讚許,我這樣一個人就是從讚許當中獲得多數自信的。

實際上,那個罈子本身就是帶著紛爭建立的。一個叫“八丹”的在《齊魯晚報》開專欄,時尚的小資情調靡費而又張揚,基本是對傳統“婦道”的一種反叛。這引來了很多非議,於是許多人,許多搞文學的或者是已經把自己搞成“作家”的人,紛紛像我一樣順著網址來找“八丹”尋個公道。各種道德審判與人身攻擊接踵而來。到後來,許多網友刻薄的批判都被收集整理連同《我是八丹你是誰》一塊刊印出版,這是那個論壇當年一度人氣爆棚的原因。據說,當時是一度超過“榕樹下”與“天涯”的。

那時我們都年輕,我們在論壇上張貼自己的文章,互相支援與肉麻地讚許。倘若有一言不合,我們會你來我往吵個雞飛狗跳。我們那個“罈子”當時也是一處小“江湖”,據說,那裡面是有老大的。那個“老大”是一個美女,傳說還是一個單身貴族,她的手下有四大金剛左右護法。那些傢伙的ID頭像面目猙獰凶神惡煞,但後來我在見到他們時無非都是些孱弱的書生,大學畢業後參加工作沒幾年,這已經很恐怖了。那個“老大”趾高氣揚,她的網名叫“羅裳”,真實姓名叫賈曼,是省電視臺的編輯,高階白領,她的“手下”也個個是青年才俊,行業精英。所以有點資本對我們這些行文與行業都特別土氣的傢伙們不屑一顧。很多人都在她的帖子下面鼓掌喝彩,她卻視而不見。她也從來不表揚別人的文章,高傲得好像一個“女王”,但是如果她看不慣誰的文章,他手下的“爪牙”們就會對這個人橫挑鼻子豎挑眼。而她這個“指揮中心”坐定中軍運籌帷幄,搖旗指揮廝殺。我在一年冬天裡在省城濟南見到那個“指揮中心”,或許是,她看我有點“愣”而想讓我落草入夥,她給我寄過自己的一本書《安定的漂泊》,我讓我們這邊畫家李久剛給她刻了一方印章,我在去濟南的時候親手交給了她。實際上,與在網路裡對她的印象還是有差別的。她長得不算特別好看,但是很陽光,也很灑脫,個頭很高,再就是我知道她只是生於1974年的一個女孩。還待字閨中。他們曾經與一個50後的老作家大戰三百回合,直到那個老作家退出論壇,再不登陸。她感覺他們勝利了,竟然相約在一起喝了一頓啤酒,據說他們總共也沒幹掉幾瓶啤酒,他們那時文章寫的好,但酒量不行。後來我質問他們為什麼這麼無聊,他們說:“這是新生代作家向老一輩作家的成功逆襲……”然後一陣咯咯大笑。

那個女王的“爪牙”曾經威脅過我,那小子用論壇的悄悄話告訴我說,我們老大早就注意你了,你不要不識抬舉。要不我罩著你你早被趕出去了。後來我才知道這小子是那個罈子裡少數幾個能寫抒情散文的,他的網名叫“讀書為了使壞”(還是不公佈他的真實姓名了),這個罈子他是最典型的代表,年輕,不拘泥,瀟灑而又隨心所欲,另外對電子科技與網路有較高的認識和判斷。我想我與他們這些人不同的是,我既沒有文憑,也沒什麼才華。我留在這裡,是因為我發現了一塊特別肥沃的菜園子,種點東西很容易就收穫了。做什麼事,我靠的是熱情與投入。我用那個罈子標誌性的男性開場白說:我靠,你是收保護費的。他說不用交保護費,你只要跟我們一塊欺負人就行了。我說欺負人我很樂意,有人好欺負告訴我一聲。那一刻我不知道他是剛不流鼻涕沒幾天,電話裡靦腆而稚氣十足,連個老婆都沒有的小光棍。

這幫傢伙曾經是一度很威風的。他們似乎覺得自己應該擁有一片“江湖”,哪怕這片江湖只是在虛擬當中,擁有一點虛擬的威風也是威風,他們會感覺讓人怕的樣子很拽,但他們忘了,真正的“江湖”是無處不在的,在網路空間裡,人性的“江湖”會更險惡,也會更猙獰。不是他們這幫資歷尚淺,略顯稚嫩的傢伙所能掌握的,他們後來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攻擊,好在他們並不在意,一番網路空間裡文字爭鬥,也讓他們的心性成熟了不少,文字也更加華麗。

但我承認,與他們相比,我要壞的多。我雖然也有憨厚耿直的一面,但我是從社會最底層掙扎出來的,相比於市井無賴與胡攪蠻纏,我見過的比他們多。他們是有點“小無聊”,那是因為他們的才華與精力使然,他們寫篇千字文要容易得多。而且很想當然地認為:“一個人起碼是不需要在網路裡展現自己的正面與善良的,在網路裡面,偶爾有點“小遊戲”換個馬甲去“攻擊”一下別人,是沒必要帶上道德枷鎖的。再一個,誰讓他們年輕,我也還算年輕,所以我認為他們犯下的不是什麼樣的大過錯。我喜歡看他們跟人掐架,文學青年掐架都是妙語連珠閃耀著思想的火花的,在那個“罈子”投稿之餘,我最喜歡的就是看他們掐架拍磚。後來哪天沒有了,我忽然會感覺有點“無聊”,終於有一天我也穿上“馬甲”去趟他們的“渾水”了,我也用我的語言向別人發起了“攻擊”,而且我的語言更粗魯,也有點髒。此外我更壞的是,我穿了一件與他們朋友的名字很相像的一件“馬甲”,這讓他們一頭霧水。他們很快就被我“打敗”了,或者是完全被我“壓制”得熄了火。因為與他們那幫大學生比,我總是有很多很多更邪惡的地方,或者是——在網路裡那種怒不可遏歇斯底里的形象更像當年最真實的我。

但是後來我知道,那波人都是那個“指揮中心”手下的馬甲,其中有個馬甲就是那個“讀書為了使壞”。我本來是很欣賞他的,他也有點欣賞我。於是我偷偷告訴他:“對不起了兄弟,誤傷!”他說:“你等著吧老小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說有本事過來打我啊,他說我呸,你給買汽車票啊……

我沒想到那年我會在濟南留宿。我中午喝了點酒後,沒能趕上回東營的汽車,而最懊惱的是,我的錢包裡竟然沒有住宿所需要的身份證。那個罈子裡和我比較不錯的幾個雖是濟南人,但都聯絡不上。我忽然想起了那個“指揮中心”,在論壇裡跟他們“酣鬥”過的“單身貴族”,她在省電視臺工作,我壯著膽給她發了一個簡訊:“我是誰,我在濟南馬路邊上,沒帶身份證,你和你的兄弟快來尋仇吧……”我很快就收到了回覆“你在哪裡?”我把我的位置發了過去。她很快就又回覆:“你往半島漁村趕,趕過去先在大廳裡待著,外邊冷……”

很快我在酒店見到了那個女孩和她的同學。她們幫忙安頓好,發現我感冒,又出去給買的藥,而且是特別有效果的兩種藥,她的媽媽是醫生。由此我發現,網路是能隱藏很多東西的,比如說,我聽說有的人在論壇裡謙謙君子禮貌有加,但在跟女文友聚會的時候不三不四有下流的語言調戲,這個在論壇裡高傲得跟“女王”似的“指揮中心”,在現實生活中卻是如此有親和力。

後來她寫起了美術評論,給省城的畫家們寫文章出書做宣傳。我在開一家畫廊的時候想到了她,因為那時毫無鑑賞能力,一些作品分不出真跡與贗品,這時透過她與省城的一些畫家取得了聯絡。我清楚地記得,在一個炎炎的夏日裡我跟在她屁股後面走在經十一路上,往一個叫“吳越人家”的酒店趕,與幾個畫家約好在那裡見面。她的個頭本來就高,又穿了一雙很高的高跟鞋,這讓她的背影看起來很像路邊一棵白楊樹,她把高跟鞋踩得像出場的鑼鼓點,風風火火像趕考場一樣氣喘吁吁,一邊走還一邊說:你離我遠點,人家黃花大閨女,讓熟人看見跟一個北邊的老農民在一起成什麼了?我說你不會說我是你農村的老舅?沒想到她竟然一屁股在馬路牙子上坐了下來,坐下又“媽呀”一聲站起來了,因為馬路牙子被太陽曬得很燙。但她還是坐了下去,把腳丫子從高跟鞋裡拿出來一個勁地攥,完全沒有了在她的文章和論壇裡那種小資和優雅,她說,你別說還真行呢,一會見了李畫家和嶽畫家我就說你是我老舅,這樣也許你就能把價格談下來了。緊接著又搖頭,“不行不行,人家知道我姥孃家不是東營”……我有幾次笑出聲來,這妞,風風火火,實實在在,真是跟這濟南城很像,既莊嚴又有點柴禾妞的味道……

我跟她和省城的一個徐畫家曾經在一個雪天鑽進了一家小飯館,主食是麵條,卻也有幾樣小鹹菜和花生米。我死死地抱著盛滿畫的畫筒,被她一把奪過去扔進了角落:“你看你那樣,一看就是下邊來的,有誰搶你的似的,放心吧,我不要你提成……”我要了兩小瓶二鍋頭,跟徐畫家一人一個。她把兩隻眼睛瞪得跟乒乓球一樣:怎麼沒我的嗎?我說我們鄉下的女人都不喝酒,她說你個王八蛋老託,誰是女人啊,人家是黃花大閨女,她把玻璃杯子在桌面上一頓,“你給我倒滿……”

我和徐畫家一直在談論畫,她提起的話題卻都是文學,或許是顯擺她也是一個特別有學問的人,一說起什麼米蘭昆德拉什麼馬爾克斯什麼大衛科波菲爾就像打了雞血,再就是罈子裡誰誰誰寫的不錯,誰誰誰的水平直接不行,最後說到我的:“他說你寫的不錯,有一些想法,值得堅持下去……”我說我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堅持的理由。

我覺著我寫的,或者是那個罈子裡很多人寫的都是與文學無關的。我首先認為文學更是前沿思想的展現,洞悉人性、洞悉大自然只為尋根溯源,不為任何政治勢力服務,是客觀的,是能夠引起許多人反思的。我在那個罈子裡有很多朋友,他們都在堅持。他們每天都在期待編輯大人開恩,能夠在報紙上給他們留一塊還沒巴掌大的地方,哪怕是隻言片語也好。在我可以一擲十幾萬或者更多錢買畫的時候,他們當中有很多人在文友來訪的時候掏不出一頓飯錢,有的仍然沒有用上手機。他們期待著自己用文字殺出血路的那一天,但是他們面臨的那些編輯老爺們該用什麼樣的表情看著他們……日本電影《望鄉》裡有那麼句臺詞:“什麼是作家,就是一群爬格子的乞丐……”

那個罈子我去得越來越少了。不管他們怎麼堅持,我認為他們從事的都不是文學,至少不是“純文學”,我們的媒體大軍們每天想的就是發行量與廣告,沒想過會去包裝一個作家成名成家,他們最大的興趣是怎樣包裝一個企業或企業家,衝著他們的銀子去的。我們的文壇隨著改革開放已經幾十年,掌握話語權的無非還是當過知青的那幾張熟面孔,寫著一些不鹹不淡溫吞如水的陳詞濫調,他們或許想過更有思想更敏銳一些,但是,他們認為,他們打下的這片江山本就來之不易,最該考慮的是怎樣守住自己的山頭或者陣地……

這已經不是陳獨秀的《新青年》或者魯迅《莽原》的那個年代,當人們連電視都懶得理,網路都玩膩了的時候,沒人會看你們發表在報紙上的那些廢話,有多少思想的高貴的作家躲在角落裡寫起了色情小說,甚至出賣隱私與肉慾,比如九丹,比如木子美……如果張愛玲和蘇青活著,不諳人情世故的她們一樣會被埋沒。

我變得很懶,我在罈子裡跟平度的文友王君夏說:我換驢了(也就是換汽車)的時候,邊上一位女文友發了一溜哭泣的表情,說我到現在還幻想用稿費單子換輛腳踏車。我當年在這家報紙上發表第一篇小文《人有一急》的時候,我覺著稿費起碼能夠買一頭驢,因為我一直認為文學是最高階的智慧。我連續請了三天的客,結果人家都不相信那是我寫的,作者肯定是跟我重名,要不就是我上哪裡抄的。但我認為最黑的幽默卻是,稿費單子到我手裡的時候,卻只有區區70元人民幣。

“文學的真實不是自然的真實”,那幾年我一直在回味那個叫“巴爾扎克”的法國老頭的這句話。

但是我另外的幸福卻是,我會收到很多朋友的邀請,讓我去他們那裡玩,或者是小住兩天,我曾在濟南跟一個傢伙脫得光溜溜的在一張床上睡了一宿,喝得酩酊大醉。那個大作家王堅平更是熱情地把我們邀請到了平度,爬大澤山,摘葡萄,給我們上文學課,讓我們理解什麼是好的文學語言。去淄博,三個如花似玉的美女陸續出場,一個比一個驚豔,瞬間打破了文學女青年都是“大恐龍”的傳說。我們喝醉了去唱歌,唱完了歌再去喝,回到賓館感覺不過癮,乾脆找個酒吧一通喝到天亮……在論壇上虛擬交流太多,神交已久後見面總有說不完的話,你這篇當時是怎麼想的?我又發現了一個好的投稿的地方……

那家報紙發行量很大,全國四大晚報之一。我想我發了那麼多東西,甚至個人照片都登在上面,應該會有很多人看到,應該能成名了。但是沒有,我周圍的人看我的眼神一點都沒變,我想我最大的一次收穫是,我在濟南登記住宿的時候,前臺服務員看著我的名字和身份證有點怪,我也看到了,在她桌上的一張報紙上有我的名字和小小說《親上加親》,那上面堆滿了準備倒掉的垃圾——瓜子皮。還有一次是濟南一個畫商,看到我的照片出現在報紙上,終於相信我是會寫文章的,打過電話來一通調侃與戲謔,說沒想到我還是一個“文人騷貨”,我原本指望他透過知道我會寫文章,會低價轉讓我幾幅畫,但這無疑於與虎謀皮。

我最後見到賈曼是在濟南八一立交橋下面一家飯店裡,除了濟南的幾個畫家,還有我東營的幾個朋友。那時感覺她有點憔悴,眼圈烏黑。我問她你是不是又在準備出書?她說你猜的很對,席間似乎沒有引起她特別興奮的話題,因為我們圍繞的都是“畫”,她顯得很疲憊。我想有個問題我應該斗膽問一下,我說賈曼,怎麼樣了?男朋友……她一怔,說你問這個幹嗎?我現在不挺好的嗎?我說再好也該找個人嫁了……她端起酒杯跟別人敬酒去了。我很尷尬,囁嚅著說了句話:文學很苦,注意身體……她笑了,反問“你怎麼知道文學很苦?你苦過嗎?我感覺文學不苦啊,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你看,我的愛情在書裡呢……”,我怔怔地看著她,她說,“我不會放棄的。一個喜歡放棄的人肯定不是一個忠誠的人。我會出很多書,寫很多很多作品,——是很多很多”。她是不是在說我我不得而知,我只記得她翻弄手掌的樣子,“是很多很多!”繼而又一句:“我為我的作品而活著,有它們我一輩子不孤獨……”

我說你的精神讓人佩服,但是別忘了,“文學是能要人命的,比如路遙,比如王小波……”她打斷了我說:“但是至少他們能讓人記住他們的名字一百年”。那一次我感覺她又是那麼冷傲,一派“白領”的派頭,我心想我算啥呀,一個三線城市跑到省城的“販夫走卒”,於是以後再來省城,我很少聯絡她,有幾次想跟朋友說約她,但一想她總歸單身,我怕任何不必要的調侃都會傷害她,包括我在記錄與她的這幾個片段的時候都異常小心翼翼,我感覺這樣一個女孩子不容任何褻瀆,一個把文學當“宗教”的女孩,內心有著太多高貴的資本。

那個罈子我仍然經常去玩,只不過我變了。我變得很有攻擊性,我是否是有了對他們居高臨下的想法?或者是那些編輯們已經厭惡了我的嘴臉不再採用我的稿子?我變得無事生非,我的惡作劇一個接著一個。我用註冊相似馬甲的方式挑起了一個醫生與護士在罈子裡的爭鬥,其中一個罵另外一個是蕩婦,一個罵她是性工作者。我一邊看一邊樂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在電腦前淫邪的笑連老婆看了都氣憤不已。論壇裡的文友們有的說:“我們喜歡以前那個努力而投入的老託,不喜歡這個混不吝的總統”。

但是我會流淚,那不是因為我的母親在生病,而是因為我真的喜歡文學,我跟妻子說:“我真的喜歡,雖然無法投入……”

我患癌症的母親去世了。那時候農村還沒有合作醫療,一家醫院一天曾經消費過我三萬塊錢。我在母親化療的時候收到過一張稿費單子,60元。被我順手揉掉扔進了垃圾桶。妻子在母親最後做完一次化療的時候,說你快去想辦法吧,買饅頭都要賒賬了。我用最後一篇發表在《齊魯晚報》上的《最後的麥子》獻給了我的母親,編輯向平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許多文友也為這篇散文寫了評語登在下一期的青未了版面上,但是我把我常用的那隻鍵盤在地上摔得稀巴爛,灑滿一地的還有裡面崩灑的菸灰。我並非厭惡了我熱愛的地方——“青未了論壇。”但我忽然感到“文學”對於我的昂貴。準備離它遠一點,還是讓我更專注地投入另外一個世界,為了我的衣食父母與稻粱謀。

在許久以後,我接到臨沂一個文友的電話。說是“王梅芳”快不行了。癌症。我忽然想起一個筆下行文流暢得如水銀瀉地的女文友,修辭言情美輪美奐就像她的名字。從大家粗略的描述當中知道,她是一個窮得連吃飯都成問題的作家,卻生了一場傾家蕩產的疾病。她個人的際遇相當不好,當地一家報紙用了她200多篇文章,竟然一分錢的稿費都沒給。我看那個叫“讀書為了使壞”的“壞小孩”捐了,我也捐了。關於對她的捐款,當時有人是持有非議的。總是牽扯到她個人的一些瑕疵,我記得我是這樣說的:我們要挽救的不只是一個叫王梅芳的人,而是許多曼妙無常的文字,雖然說,這些文字不一定十分完美,但是能夠生產這些東西的,起碼勝過許多給我們帶來汙染的作坊,畢竟,前者是能夠讓這個世界更明快一些……

後來聽說,臨沂地區的文友們很給力,在對她的治療當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甚至還幫她圓了一個去蘇杭遊玩的夢。有些人是問過到底值不值得,畢竟她的病情無法挽回。我覺著,這寫文章到底是為了什麼?寫文章都是寫人最善良的一面,你寫善良多了,這個世界就善良,你寫邪惡多了,這個世界就邪惡的多,要是我們存世的有十本以上的《厚黑學》,那我們這個人間就是地獄。對於拯救王梅芳,這本身就是一件多人寫就的“大散文”,它的主題與咱們筆下的文字是一致的。

王梅芳最後治療無效撒手人寰的時候,有文友在論壇裡靜靜地發了一則訃告,整個罈子裡汪滿了眼淚,或許還有更多對當下“文學”與寫作的迷茫,記得有個叫“徐子”的說過一句話,這寫作到底是為什麼?一篇文章的稿費不如去販賣幾瓶酒,其實那兒的稿費已經算高的了。我聽一位作協的作家說過,省城某期刊小說千字才15元。王梅芳的名字再不會在那個論壇出現了,從此死亡的不只是一個人,消失的還有許許多多秀美的文字,她的名字將被塵封在許多媒體的記憶角落裡,直至淹沒在這個喧囂的人世和浩渺的網路世界當中。

對那個論壇,我一直情有獨鍾的原因還有另外一種,那就是人氣的收穫,我有幾篇作品在那裡是引起過反響的,雖然發表的並不是《青未了》而是另外的刊物。一個青島的醫生寫過一篇《我的考試人生》,她在來我們這個城市做手術的時候,在晚上給我打電話約我吃過一頓飯,還是那個話題,說我哪篇哪篇不錯。最後說,來到這個城市是一定要見你一面的,以後也許就沒機會了。幾天後,論壇上一個叫“曲非煙”的小女孩告訴我,丫丫姐也就是那個醫生查出病了,情況很不樂觀。那個小孩的話不可靠,但是這個叫丁小青的大夫再沒聯絡過,電話在更換了多少手機後也找不到了。不知道現在什麼情況,希望她能夠活的很好,如果能透過這篇文章在微信上得知她還在人世,大家繼續做朋友,好好的做,再不讓她的名字躺在通訊錄上睡大覺。

那個罈子幾度搬遷,編輯換了又換,最後又搬回到它起點的地方——大眾網。版主還是西洲,也就是它的創始人張成東。他說過,真正愛這個地方的是他。不一樣的是,西洲似乎變了,同樣變了的還有青未了。西洲跟我們的親和力越來越小,青未了採稿也越來越少。許多文友的文章貼在罈子裡,多少天無人問津,終於有人耐不住了,發悄悄話問西洲,西洲在不勝其擾以後終於發了一個這樣的帖子:“選稿不只是在論壇上,郵箱裡每天都有大量的稿件……我們媒體是掌握話語權的,怎麼發文章何時發文章是我們自己的事……”

接下來的是,《青未了》沒了,連《生活廣記》和《人間》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小的一個版面《酷評》,一大幫文友都不再寫散文,都寫起了評論影視與娛樂熱點的隻言片語。我很刻薄地在論壇裡發帖說:西洲,你簡直是個偉大的魔術師,你怎麼這麼快就把一堆有思想的文學青年全變成了長舌婦……

我想真正讓我爆發的還不是這些,有一次,一個回族的女文友說了:“西洲說過,任何編輯都避免不了人情稿”。那是那個文友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她的評論小豆腐乾像牛皮癬一樣連篇累牘地貼在那家報紙上。此外,她很維護我們的老版主西洲,整個罈子只有她是最忠誠的人。她一個勁地說,你們要理解西洲,很多事情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晚報取消副刊面向新聞是行業大勢所趨……

我說西洲真那麼說的?我說的是那句“任何編輯都避免不了人情稿……”

我瘋了,我說我發這麼多文章可沒有一篇人情稿!我上了這麼多報紙雜誌我一個編輯都不認識。不認識哪來的人情?莫非他們都看我長得俊……

我在一年的春節喝了點酒坐在了電腦前,我發了那麼一個帖子:我說西洲啊,此刻我的眼睛在流淚,或許是喝酒喝的患了角膜炎。西洲啊,你們媒體掌握話語權不假,但你們掌握話語權是幹嘛的啊?你們的話語權不念及天下蒼生只為耍威風嗎?你們掌握話語權不採稿是你們的權利,那老天爺掌握下雨權不下雨老百姓是不是得餓死?當兵的掌握打仗權不上陣殺敵這國家是不是得倒閉?老師們掌握教書權誤人子弟這世界不全成了地痞小混混……西洲啊,有些話別人說行,你說就是不行,讓人心寒透頂,咱們都經歷過,以往老編輯對寫手退稿都是親筆寫退稿信的,有人說你說了那句話:“哪個編輯都避免不了人情稿”,這話有不對的地方,實在不能避免咱也得有個底線,起碼不能說出來,說出來這個世界非讓人罵娘不可。你想想法院能說自己避免不了人情官司嗎?當官的能說避免不了人情紅包嘛?真避免不了也得刻意避免,堂而皇之的說出來還是避免嗎?我說你也看到了,這天底下誰最不容易?什麼活計最不是人乾的?除了這寫文章投稿的還有別的什麼人活的更窩囊吧……我說西洲,真有等著你那稿費下鍋的,也真有滿肚子脂肪撐的彎不下腰的,您西洲在掌握話語權之外,千萬別把自己當編輯,你得把自己當菩薩,多少寫稿青年等著您關照呢,您抬抬手,他說不定就能成就個作家,您那裡尺子一糊塗,他就有可能放下寫作而去殺人放火,您天天讀《聖經》,您應該就像您的聖經裡說的:“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愛是不張狂,愛是不做害羞的事……”

西洲在我的帖子下面點了一個贊。我回復說:西洲我的作家夢斷了,我要跟你大戰三百回合……

我忘了他只是一個編輯,他的上邊還有更大的編輯甚至能讓更大的編輯俯首聽命的人。

在接下來的許多年月裡,我還是偶爾到那個罈子登陸一下的,往往會收到許多文友的短訊息。往昔許多老面孔慢慢的都看不到了,但是我知道,還是會有許多人仍然惦記那個地方,會經常去瀏覽一下,直至那個地方徹底崩塌而消失。

我在一年的元旦前後接到平度王君夏的電話,說是西洲去世了。不可思議,曾經的師友曾經扶我們走了一程的那個人,說沒就沒了,一聲招呼都沒打,連同他心愛的“罈子”一塊帶走了,那一刻我感覺很冷,寒流從腳底一個勁地往上鑽,任憑你怎樣裹緊大衣都無法把那股冰涼捂住。

我在那個已經是一片廢墟的罈子裡經常自言自語,都走了,沒人了……這裡要是永遠存在就好了,很多人說過的話,很多人寫過的文章,都會永遠記錄在案。包括當年那幾句美妙的唱腔:“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來的都是客,招待十六方……”

人是留不住的,人也很難留住這個世界。就像我的白髮,再怎麼染上黑色,鬢角總是難掩花白。我們已經很少上網了,更不願再坐在電腦前碼字。偶爾寫篇小文章,躺在沙發上用手機就行了。我很不願意去想,我這套“手藝”是從哪裡來的,我極其不願回到一個充滿激情又有太多恩怨的地方……

也是一個寒冬,濟南的十三用微信給我發來一段訊息:賈曼走了……我忽然想不起賈曼是誰,我只記得“指揮中心”那個高傲的傢伙,風風火火的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把高跟鞋甩在一邊,還有“黃花大閨女……”我再三反問:你搞錯了吧?她才是1974年的?但是,誰又無聊得釋出這種訊息呢……於是我在網上搜。終於搜到這麼一則訊息:

10月12日上午10點11分,山東臺一個年輕的女編輯永遠離開了她的父母、親友、同事和朋友。她叫賈曼,今年41歲,她和癌症鬥爭了半年,爭分奪秒的和家人相處。 10月13日,告別儀式在濟南市粟山殯儀館舉行。她躺在鮮花叢中,不管所有人的悲傷。

“覺得世界上所遭遇的一切,不過是生命的無常和不測,真誠的面對,即可化尷尬為祥和”,“此時才知平淡好,桃花鯉魚枉少年”。這是她離開的時候寫下的幾句話。

9月30號的時候,山東臺的黨委給她送了三萬塊錢。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她沒用這些錢去救命,而是將這筆錢,捐給了曾經採訪過的貴州山區阿依小學的孩子。

這樣一個不普通的平凡人,願天堂裡的你始終笑顏如花。

那一刻我很想自己該掉幾滴淚。我沒有,一滴也沒有,這個世界裡的很多都早已讓我們的神經不再敏感,讓淚腺萎縮。我們的衰敗我們的麻木我們的深諳世故早已讓我們更加麻木,自私與貪慾早已讓我們堅硬如鐵,她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嘛……我只是靜靜地跟妻子說:麻煩幫忙去書櫥裡找一本《安定的漂泊》。

繼而我又一個勁地在微信上追問十三:“她到底結婚了沒有……她到底嫁人了沒有……”這個名字靜靜地躺在我的通訊錄上已經多少年記不起了,她說過她會寫很多很多作品,她會和她的文字相伴終生。

但你怎樣去想象那樣一個熱情的文友身邊陪伴她的只有鍵盤和螢幕,慢慢的人們會對她的單身有心理防線,她在心底會不會築起與別人隔絕的大壩?我極其想知道她又出過多少本書,她的書裡是否有孤獨,那字裡行間是否有委屈和壓抑的淚痕在狂飆……寫到這裡只能是一聲嘆息。

槐林。在我們這個城市的北邊有一片槐林,一場全國級別的“詩會”要在這裡開展,來自全國各地的文朋詩友匯聚一堂,我在聽說到“全國”這兩個字眼的時候很抵制,堅定地謝絕了邀請。我知道,百分之百會有那個曾經叫“青未了”的故友在這裡出現,我不想再見到他們,或者是我沒臉見到他們,當他們一個個成績斐然的時候,作為一個逃兵我很怕會想起那個女孩的那句話“很多很多作品……”。

但是,我還是被拖到了一個叫“黃河口詩會”的微信群裡,果不其然,一眼就看到幾個那樣熟悉的名字,他們現在都是聲名赫赫的作家和詩人,繼而又熱血沸騰了起來,我很想把昔日很多故人拖進來,被他們制止了,他們告訴我:老託,歷史不可重現……

我忽然感覺這是世界上最操蛋的理由,它怎麼就成了歷史?它明明就在昨天,我們明明在剛才還激情四射,意氣風發,許多事情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去做,就已經失去或溜走,包括我們的年華與故人。

“青未了”,它應該如它的名字,青年未老啊,怎麼就忽然這麼多黃鶴西去揮淚別離?

作者簡介:

劉玉林,1970年生於山東廣饒。山東省作協會員。文字作品散見於《讀者》《青年文摘》《特區文學》《時代文學》等,著有散文集《家住淄河沿》,長篇小說《花子鎮》。黃河口文藝獎獲得者。

本文原刊於《向度》2021年秋之卷

青未了:一群青年未了的夢

《向度》2021秋之卷 總第28期 2021年9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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