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與資本主義萌芽：風馬牛不相及，卻被強扭到一起的兩個概念

我發現一個非常不好的現象，那就是把農業當成資本積累的必然途徑與最初派生物，連汪本《中國近代經濟史》都是這樣，英國的農業怎麼會是英國資本主義萌發的根源呢？對於這種糊塗賬，我們只能說對於資本主義到底是什麼都沒搞清楚就出來胡說。資本主義的核心差異在於增長模式的不同，其價值不再以實物財富為擔保，而是以整個市場共同體的抽象的“總資本”持續再生產為擔保，如果還用原先的那套思維去理解，就只能落得一個用種田的方法來經營工廠的結果，這兩者是不一樣的。我對編著該書的作者充滿敬意，但是不得不對其沒有從根本上理解生產社會化對於資本主義發展形成的重要性感到遺憾。為什麼說產業經濟才是資本主義是否出現的根本？因為產業經濟需要僱傭大量工人，不管是包買商形式的還是後來工業革命時期的工廠形式的，他們的共性在於把眾多的市場主體與資本倒灌體系聯絡到一起，形成一個社會性的對於總收入增長的樂觀預期，進而推動產業經濟的總需求和總供給不斷增長，這才是我們在研究資本主義的時候強調產業部門的僱傭勞動對於資本主義形成的關鍵意義，也是把它當做資本主義萌芽的核心標準的原因，而不是純粹從歷史現象角度說我們歸納出這麼一種東西來，然後去驗證，這是不對的，不符合經濟學內涵的。

中國農業綠色發展報告（2019）

檢視

如果我們說這種總收入樂觀預期在農業裡出現了，那就是強行把資本主義的東西直接巢狀到農業生產領域，這是不切實際的，事實上即便是西歐國家，其農業融入市場的時間也不算很長，僱傭勞動在農業中的比例也不大，譬如說法國，直到第三共和國建立，廣大農村也還是小農為主，他們的生產沒有得到多大改善；而在英國，大量的農田被新貴族從農民手中奪取，被用來牧羊，出賣羊毛到市場上，恰恰是這種資本主義牧場，僱傭和輻射到的農民數量極少，因為牧羊和耕作相比需要的人手顯著減少，而且由於大量農地被闢為牧場，英國的糧食生產逐漸不能自給，所以丹麥、美國、俄羅斯的糧食才逐漸成為英國糧食的主要進口物件。而且我們要思考，是什麼推動著農業像產業經濟的僱傭勞動一樣造成社會性的經濟增長？是普遍僱傭勞動嗎？還是農產品普遍商品化？設想一個不依賴大量非農人口出現而呈現不斷增長的糧食或者其他農品的斯密型動力經濟，是一種純粹的悖論。不管羊毛還是棉花，又或者糧食，都得有大量消費者，或者說旺盛的市場才能保證持續增長，沒有外力推動而使其自身憑空增長出來，這是謬論。

各種農品生產者除非有更高的收益渠道，他們自己一定會在先滿足自身消費需求之後再出賣剩餘，如果全社會大部分生產者都是農民，那麼市場根本不會有多少，因為羊毛+糧食或者棉花/麻+糧食的組合就足以解決一個農民家庭一輩子的需求了，不要責備農業，更不要高估農業的力量，我們缺的不是財富積累的能力，在相對自然的競爭環境裡，一樣有土地積累多的地產主，他們的財富一樣可以積累得多，一樣可以把剩餘投資到非農行業去牟利，但是不一定會穩定的投資產業，而是傾向於商業、地產，甚至自身積累起來準備叛亂。只要能實現國家形態了，那積累一定是可以辦到的，關鍵是怎麼用這個積累，才是最重要的，整個社會的經濟增長模式是否轉變，這個才是現代化是否啟動的閥門。農業的生產者本身就是消費者，即便搞出一個什麼僱傭勞動農場，在沒有機器革新的情況下生產還不如精耕細作的小農模式，沒有一個成本差，吸引不了顧客；產品也不會有什麼顯著差異，形成不了市場。相反，在市鎮包買商組織下進行的紡織品生產與後來的城市手工工場生產，在這個方面就有優勢，批發原料、社會化生產，出現分工勞動，各個環節為了更高利潤收益都希望降低成本，一個人完成全流程就比多個人完成一個流程的成本要高得多，成本降低，就有優勢；其次，紡織品生產還能採用印花等新技術，織出來的布匹樣色種類和精緻程度都是小農生產不能相比的，富裕一點的消費者就會選擇這種布料做衣服。

沒有技術革新的農業形成不了分工，降低不了成本，所以市場化經營的糧食生產沒有價格優勢；其次，你就算有了分工，難道小農種出來的糧食不是糧食，農場種出來的糧食才是糧食嗎？產品的質量上沒有根本差異。所以農業生產本身根本不具備自動轉化為資本主義經營的條件，也絕不可能成為什麼資本主義萌芽的開端。我們非得說要有機器化的分工，資本化經營，也得是產業革命之後了，然而產業革命之前的好幾百年就有資本主義經濟了，這是把結果當成原因的典型例子。我記得本科時期一個教清代經濟史的老師開課就說過，不要妄自以為中國的農民愚蠢，他們恰恰是最懂得降低成本提高收益的農民。農民即便成長為弟煮也不選擇僱傭勞動組織農場都是有原因的，那樣根本無法得到更高收益，還不如租佃經濟把土地租給農民經營，弟煮也不一定就比佃農過得好，四川盆地的一些弟煮過得極其寒酸，而租用土地生產經營的佃農反而很小康，他們自己還僱人耕地，這些人就是我們所說的僱農或者長短工。這些你都怎麼解釋？你解釋不了的。還有通海墾牧公司，這是大生紗廠創始人張謇創辦的給工廠提供原料的資本主義農場，雖然開工前宣稱要用機器耕作、僱傭勞動，結果呢？機器耕作沒有，但是租佃等舊形式的農業生產模式倒是全用上了，農民在裡面照樣得交田租，額數和周邊弟煮的租佃田賦水平無差。即便是資本主義工廠主，在這片土地上也得用租佃模式，當起弟煮來，不然虧損就更加嚴重。

再來看國外的例子，日本明治維新之後被普遍認為是一個資本主義國家了，但是你知道他的農村是什麼樣的嗎？弟煮依然眾多，日本軍隊計程車兵都是從哪來的？大部分都是失地農，所以他們在侵略東北後瘋狂的佔地，就是為了安慰自身在國內根本沒地、作為破產小農的悲哀。還有那麼多的開拓團，你以為都是為什麼來到北滿南滿佔地的？法國，也是一個資本主義國家，我們說法國大革命是資產階級革命，這個沒錯吧？1875年第三共和國憲法，我們說它是資本主義憲法，沒錯吧？那麼1789-1875年間，我們就認可它是資本主義國家了對吧？你去好好看看法國的農村是什麼樣的？小農仍然佔據主導，原先剝削他們的是弟煮，後來是銀行家。他們有過什麼普遍存在的資本主義大農場嗎？根本就沒有。法國的工業靠的是這些土地積累出的財富做原始資本的嗎？很顯然，這兩個國家的農業都算不得什麼資本主義農業，也根本就沒有資本主義化過，兩國的農業都是到二戰後才普遍資本主義化了的。所以說農業是資本主義產生的根本來源是一件多麼荒謬的事，怎麼會有這樣的思維呢？

我們最後再說一說英國和俄國，一個是所謂的資本主義故鄉的大農場，一個是高度商品化行銷國際市場的糧食供應者，他們的農業到底是一個什麼情況？我們前面已經說了，英國的農業商品化，主力是資產階級新貴族經營的資本主義大牧場，很多農民被圈地運動趕走的，但在此之前，英國的工業就已經出現了，冶金、紡織的手工工場已經普遍出現了，紡織原料的需求已經出現了，這個時候我們不能說牧場出現推動英國資本主義萌發和增長吧？而且英國的主要資本積累方式也是黑奴貿易，不少英國人都是靠著這樣的第一桶金在販奴後回國開辦鐵廠、紡織廠，這和農業到底有什麼關係？我們不能睜眼說瞎話吧？俄國是個很落後的國家，但是我為什麼要提出這一點？相信讀過馬列經典作家寫的書的讀者都知道一個概念，那就是“再版農奴制”，這是什麼意思？意思就是說在國際市場糧食需求大增的情況下，俄國與普魯士等波羅的海沿岸的中東歐國家的農奴主不但沒有解放農奴，反而變本加厲強化對農奴控制，以便生產更多糧食供國際出口，這些糧食夠商品化了吧？結果呢，我們能說這樣的國家是資本主義國家嗎？

還有，我要提醒一句，英國的農業葛明是17世紀中期到19世紀末，英國在造船、紡織、鋼鐵等行業出現普遍的手工工場是都鐸王朝時期就有的，換言之，16世紀甚至更早英國就已經有資本主義萌芽了，從時間上看說農業葛明啟動了英國資本主義都是站不住腳的。說到這裡，我們必須得提波蘭，波蘭也是再版農奴制非常嚴重的地域，這個國家已經被弟煮們把持的議會所控制，在歷史上被稱為“波蘭第一共和國”，牛不牛啊？很多被洗腦的人肯定覺得這個國家好極了，實際上呢？全國80%以上的人口都是農奴，卻都屬於這些佔全國人口不到7%的腦滿腸肥的封建主，供他們出口糧食牟利，某波蘭史著作作者還大言不慚的宣稱自己國家議會的地產主佔全國人口的7%，要高於英國議會的比例，所以波蘭更先進。我沒有什麼可以評論他的了。祝他高興、身體健康，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