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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實72小時》,向平凡生活探出的溫柔觸角

  • 由 南京大學新潮 發表于 籃球
  • 2022-07-09
簡介《紀實72小時》並非一部純粹歌頌生活之善與美的紀錄片,事實上,節目組的鏡頭沒有迴避日本社會里出現種種負面的人與事件

觸角的觸能組什麼詞

《紀實72小時》,向平凡生活探出的溫柔觸角

“清明後十五日,鬥指辰,為穀雨。”作為春季的最後一個節氣,穀雨的來臨,也意味著春天的賞花浪潮將要告一段落。而惜春、傷春的細膩情懷,不僅是文學家們繞不開的創作母題,同樣為影視節目創組者所運用。今天,我們的放映廳想向大家介紹的,便是一部極其細膩的紀錄片。

《紀實72小時》,向平凡生活探出的溫柔觸角

《紀實72小時》是由日本放送協會(NHK)製作的一檔紀實節目。作品如其名,在每一期裡,節目組會選擇一個特定地點進行72小時不間斷的拍攝,再配以後期的剪輯與旁白配音,完成最終的作品。這部紀錄片自2006年首播以來,仍源源不斷推出新的作品,於每週五晚上在NHK綜合頻道播出。

相比一些人氣高漲的綜藝節目,即將走過第十三個年頭的《紀實72小時》或許已經沒有了引發大量關注的話題度,但作為一檔紀實節目,《紀實72小時》能夠始終在日本國內維持相對穩定的收視率,這樣的

長青已經是十分難能可貴。

“平凡的世界”

有異於旨在表現宏大敘事、恢弘事件的紀錄片,也不同於有意反映個體波瀾壯闊的際遇的紀錄片,《紀實72小時》所營造的一直是完全平凡的世界。回顧《紀實72小時》歷來所選擇的拍攝地點:大雨中的加油站,汽車駕駛培訓學校,關東煮小店,北海道大學的學生宿舍,醫院裡的小便利店……

這些場合都具有可以被普通人涉足和探索的公共性,換而言之,

即是平凡。

有多平凡?

在這部紀錄片裡,

價格低廉的膠囊旅館

可以成為舞臺,來往的旅人都是主角。都已經是日暮之年仍結伴出行的姐妹,匆忙趕到這座陌生的城市只為了一場演唱會的中年婦人,因為賭博而與父親大吵一架而暫時住在旅館裡的年輕人。

《紀實72小時》,向平凡生活探出的溫柔觸角

(暫住在旅館裡的年輕人)

鏡頭同樣沒有忽略

在深夜依然燈火通明的託兒所

,只能在凌晨下班後來接孩子的單身母親,在放學後讓兒子騎在肩頭、與兒子一起在橋上迎風大笑的父親,因為與丈夫在不同城市打拼、獨自一人承擔照顧女兒責任的上班族。

至於京都

鴨川河一片自然形成的三角洲

,同樣被鏡頭捕捉,那些曾行走在河岸旁的人們也同樣被記錄下來。患有相同疾病的夫妻,對未來懷有無限憧憬、在河川旁暢談人生的女孩們,在明朗藍天下盡情吹口哨的老爺爺,還沒找到歸屬感便常在河邊靜坐的學生。“我沒有打工,也沒有好玩的事情做,於是就在思考京都的大學生一般都做些什麼呢?所以就想到了鴨川河。”以樸實的言語道出真切存在的迷茫,反而使人感受到生活的律動。

與英雄傳奇具備的傳奇色彩絕緣,同樣避免獵奇故事帶有的驚奇刺激。《紀實72小時》就像是一隻向世界探出觸角的蝸牛,將其所感知到的生活的每一面,有際遇,有情緒,全部原封不動地傳遞給觀眾。

被保留的自然

“真實”毋庸置疑,從來都是紀錄片所遵循的一個基本原則。《紀實72小時》並非一部純粹歌頌生活之善與美的紀錄片,事實上,節目組的鏡頭沒有迴避日本社會里出現種種負面的人與事件。老工業地區日漸滯緩的經濟,嚴重的人口老齡化,上班族們所承受的不亞於“996”的工作壓力,普通家庭出現的親緣關係淡薄。不僅如此,在涉及相關問題時,《紀實72小時》似乎抱有更大的野心——

不僅要抵達真實,還要保留自然。

從攝像開始,攝製組似乎便有兩個不太“高明”的地方。首先,與許多紀錄片力求穩定的拍攝相反,《紀實72小時》對

晃動的鏡頭

並不加以排斥。除了用事先固定的攝像頭拍攝了部分遠景之外,紀錄片裡許多由人工拍攝的鏡頭,或多或少都有些搖晃的意味。在《439公路:日本最後的邊區》一期,攝製組便選了將因為汽車行駛在陡峭公路上而抖動的鏡頭,連同攝製組成員們的驚歎聲,毫無保留地展示在觀眾面前。

《紀實72小時》,向平凡生活探出的溫柔觸角

正如成員們未被遮掩的驚歎聲,在紀錄片裡,整個攝製組都保持了

比較高的存在感

或許出現採訪人員的身影不可避免,但有時被固定攝像頭所捕捉的攝像師的畫面,也不會被加以剪輯,而是直接呈現在紀錄片中。在《沖繩——充滿回憶的美式路邊餐廳》這一期裡,熱情的受訪者堅持邀請攝像組嘗一嘗餐廳的特色湯物,攝像組乾脆把採訪人員喝湯的場面也不加修剪的,全部放在了正片裡。

憑藉NHK的技術能力,想要規避這兩處“不高明”十分容易,然而攝製組卻選擇了保留。原因何在?

保留晃動的鏡頭,保留攝像組的出場,其實都是在保留自然

“既然外界的環境那樣陡峭,那就讓鏡頭抖吧。這裡攝像大哥一不留神竟然上鏡了,也可以用來表現緊鑼密的前期準備,就不剪輯了。這裡是受訪者主動有意向與我們交流的,如果剪掉,反而顯得僵硬,乾脆也留著吧”……儘管無法確定在保留這些畫面時,攝像組的具體所想,但可以確信,攝像組的任何決定,都在以真實與自然為出發點。

《紀實72小時》的“自然”同樣體現在對於紀錄片中所呈現的內容,節目組都選擇了不預設、不干涉的立場。

對於形形色色,出身、際遇、觀念迥異的受訪者,對於各人所選擇的生活方式,節目組既不妄加讚美,也不輕率否定。

對新宿二丁目一家開在深夜的定食屋為期三天的拍攝,是觀點碰撞較為明顯、激烈的一期。

由於街區本身的特性,節目組在此處遇見了縱酒解壓的上班族,在格鬥秀上常年扮演反面角色的拳擊手,在母親死後終於坦然面對自己性向的女子,因喜歡女裝便在街區以女性打扮示人的中年男性。在這一狹小空間裡,每個個體都旗幟鮮明地呼吸著。在採訪過程裡,節目組甚至遭遇了醉酒的客人對整個節目的指責:“你們異性戀出現在這裡,確實會讓一部分人不高興……(節目)其實是把你們不知道的事情,裝得像那麼回事地拍給觀眾看。”而即便是面對這樣的責難,節目組同樣不予置評,既沒有出言辯解,也沒有故意引導客人宣洩更多的不滿以做噱頭,只是以尊敬、平和的心態,如實記錄下生活在特定空間裡的人們,自然流露的一切。

《紀實72小時》,向平凡生活探出的溫柔觸角

(坦然面對性向的女子,圖源豆瓣)

《紀實72小時》,向平凡生活探出的溫柔觸角

(客人的指責,圖源豆瓣)

《紀實72小時》不僅在

個體觀念與生活的差異性

的問題上留白自身的態度,以達到自然的效果,對於

困窘、疾病、災難等事件的處理

,也反映了節目組力求自然的態度。在受訪者透露出相關資訊後,節目組往往不會有意引導受訪者吐露更多,以製造煽情的氛圍,而是尊重受訪者自己的選擇——剋制抑或傾吐。

值得一提是,正是在面對這樣被節目組用心保留的“自然”時,觀眾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解讀。有一部分觀眾認為,

透過紀錄片所記錄下的日本民眾的“自然”狀態,可以窺見藏在日本社會里的另一種“不自然”

——因為受到格差社會、無緣社會等因素的影響,日本人往往傾向於在公共場合融入人潮,保持克制。在很多期的紀錄片裡,那些際遇較為坎坷的受訪者,出於不想給他人“添麻煩”的心態,哪怕情緒瀕於失控,也會在公共場合始終保持得體,甚至仍會露出合適的笑容。

但在另一批觀眾的解讀裡,問題不會複雜至此。那些被鏡頭捕捉的笑容更多代表著“縱有疾風起,生命不言棄”的積念。在鏡頭前,帶笑說出癌症診斷結果的夫人;年逾古稀的丈夫將已逝妻子的遺照隨身攜帶,與節目組提及時,眼裡仍有光亮;時日無多,仍從容將生命奉獻給書籍與知識的老先生……這些呈現在鏡頭前的笑容,都反映了災難前渺小的人們實際擁有的堅強與流淌在人性裡的脈脈溫情。

《紀實72小時》,向平凡生活探出的溫柔觸角

物哀:吐息中的文化因子

《紀實72小時》的鏡頭使觀眾驚歎的不止於具現的平凡與自然,同樣有節目組對於

生活細微之處

的捕捉。作為一部國度特色鮮明的紀錄片,《紀實72小時》對細節的捕捉能力,其實與日本文化中的

物哀概念

息息相關。

“物哀”這一概念最早由18世紀日本江戶時代國學的“集大成者”本居宣長 (1730-1801) 提出。在對日本國民在日常生活裡的特性進行分析後,本居宣長提出了物哀的含義,“世上萬事萬物、形形色色,不論是目之所及,抑或耳之所聞,抑或身之所觸,都收納於心,加以體味、加以理解。”人們往往容易受到“哀”字的影響,將這種體味侷限於類似悲慟、哀傷的情緒。實際上,物哀的“哀”在日語裡是語氣詞,其含義更接近於天哪、啊呀這樣的讚歎。看到皎潔月色而嘆一句“啊呀,今天的月色真美”,發現在蘆葦葉上懸停的蜻蜓不由屏住呼吸,為造物的神奇而感慨,這樣的情緒,都屬於物哀的範疇。

這一概念的產生,與日本的神話觀點緊密關聯。對於舉頭三尺的神明,日本向來有“八百萬天神”的說法,草木蟲魚,都能有靈性,都可以被奉若神明。而日本地理層面上的狹小,地震等天災的頻繁發生,又為日本人的心理添上了難以言狀的不安全感。這種不安全感並非是強烈可感的恐懼、驚惶,反而更像是藏在內心深處的一種焦慮,再晴好不過的天氣裡,也會始終存在。

對“物”本身的尊重,加之對所身處的世界隨時可能被災難破壞的不安,促使人們養成了更為敏銳的體察力,養成了更加內視化的審美取向。生養在沒有浩瀚山川的土地上的人們,在代際更替中,漸漸養成以更加珍視的態度,對待每一朝風月的習慣。

可以說,物哀作為深入日本國民吐息的文化因子,不僅在以紫式部《源氏物語》、川端康成《雪國》為代表的文學創作中得以體現,同樣為《紀實72小時》所運用。

在這部紀錄片中,觀眾甚至不需要細心觀察,就能發現節目組對生活細微之處的欸乃。在

大阪南每個夜晚都人聲鼎沸的地下小屋

,攝像組拍攝下飲酒、娛樂、夜談的活躍人群的同時,也沒有忽略臨近打烊時,從某一間微型酒吧裡傳出的《花開的旅途》。在

長崎盛大的盂蘭盆節上

,攝像組捕捉到了在滿天煙火下,共同送別母親的兄弟倆,短暫而用力的相擁,生者的寬慰與打氣。而廣島

晚霞中慢慢行駛的有軌電車

,也被鏡頭定格成一幀美麗的畫面。

《紀實72小時》,向平凡生活探出的溫柔觸角

避免了宏大敘述邏輯的《紀實72小時》,正是在慨嘆生命裡源自一首歌的愁緒、一個擁抱的感動、一次霞光的綺麗。在日本俳人立花北枝曾寫過一首俳句中,有“一明一滅一尺間”一句。透過對物哀的運用,《紀實72小時》正是在試圖向觀眾分享,為他們的鏡頭所捕捉的一期一會、一明一滅。

這是一部沒價值輸出的紀錄片,只記錄而不迎合,只觀察而不預設。

如果一定要有,那麼大概是在提醒每個人,

平凡的生活裡每一天,也都是節日,都是慶典。

參考資料:

鄭奕瑩,《對“物哀”一詞的再認識》,廈門大學外文學院會議論文集

撰稿 | 黃雯 新聞傳播學院2018級本科生

責編 | 張安 新聞傳播學院2016級本科生

美編 | 張安 新聞傳播學院2016級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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