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書敏：減去諸般存真我——簡評雪馬詩歌《減法運算》

（作者/胡書敏）

《減法運算》是著名詩人雪馬的早期代表作之一。全詩脈絡清晰，用詞老練，主題鮮明且深刻，有著從上古詩經到九葉派一脈相承的關心現實的氣質。

首先，本詩以“我”開篇，開啟語境，不落故作深沉之窠臼，隨後以時間為線索，不停地給人做減法，從出生到入土，循序漸進，將人的一生呈現在句子中。以失襯得，為本詩一大亮點，字面上的失去，映出深深的思考——人生如逆旅，我們究竟奔忙著什麼？又獲得了什麼？手法新鮮，突出主題。

而在此中，意象的選取也很耐人尋味。比如“細胞活動”一詞，以自然科學名詞入詩，天然地帶入了些陌生化氣息，橫生趣味。再比如減掉“無知”和“憤怒”，言外之意，即越“有知”，越“不憤怒”。私以為可作兩解：一是學到越多，越發感慨自己渺小，如滄海一粟；二是隨著人的成長，越發精於世故，於是缺乏表達真實內心的勇氣，只會笑臉迎人。

就全詩來看，二解更貼合詩意。然而葉嘉瑩在評點秦觀的“漠漠輕寒上小樓”時，便有提及多義互存而相互生髮詩意之事，本詩或可參照，以二解含一解，倍增其醇厚。另外，後段“減到地下繼續減”，實乃庸人與詩人之分野。庸人落筆，當在死亡處煞尾，而雪馬筆鋒更進，寫“減皮減肉”“減掉一身殼”，令人眼前一亮。

這個“殼”字用得，也是命意深刻，塵世浮華種種，都是阻攔我們探尋真我世界的一層殼。我們越執著，它便越厚，越能一葉障目，著實發人深省。末句“白蟻對白骨”，意象極具衝擊力，個人以為是本篇最精警之句，為全詩收束出一個厚重又略帶些宿命感的結尾，堪稱神來之筆。

附：雪馬詩歌《減法運算》

減法運算

我的一生

不得不在做減法運算

首先減掉幼稚、天真

然後減掉童心

再減掉無知、減掉憤怒

減掉狂妄、減掉疼痛

減掉快樂、悲傷

減掉身體內的寂寞

減掉腦袋裡的幻想

減掉思維和細胞活動

減掉親人和仇人

減到地下繼續減

首先減掉光明和喧鬧

再減皮減肉

減掉一身殼

減到白蟻對白骨

【來源：華聲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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