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很多戀綜，還是沒能談好一場戀愛

郝煒晨是一位經驗豐富的90後綜藝導演。很早之前，他就很喜歡國外某素人生活真人秀，還嘗試過研發一檔以前任為題材的情感真人秀。

儘管受當時國內綜藝環境的限制，他和團隊未能完成專案的孵化，但創作素人戀愛綜藝的興趣一直都在。2019年，郝煒晨和平臺方一起製作了觀察類情感推理真人秀《我們戀愛吧》。

優酷綜藝內容與研發中心總經理吉中行透露，優酷做內容規劃時會將中國綜藝市場的新變化考慮在內。

《我們戀愛吧》劇照。（圖 / 由被訪者提供）

整體而言，中國綜藝市場的明星使用比重遠高於國外。“中國大量使用演藝明星的背景也是產業化的需求，所以會寄希望於內容更具確定性。藝人的數量越多，相對來說製作成本也會越高。”吉中行說。

就情感綜藝這條賽道而言，從2010年的《非誠勿擾》到後來的素人婚戀綜藝，國內市場的使用者基礎非常穩固，在“明星當道”的綜藝大環境中，情感綜藝是少數可以走出自己獨特道路的一個綜藝型別。

《非誠勿擾》綜藝海報。/微博@非誠勿擾

這讓優酷團隊看到了機會。

吉中行表示：“市面上的戀愛綜藝也有明星出演的，也取得了不錯的效果。但我們自己判斷，國內使用者會更容易被真實的情感和素人的真摯互動所打動。”團隊當即決定，優酷的戀愛綜藝只做素人故事。

尋找那個談戀愛給觀眾看的素人

從第一季開始，《我們戀愛吧》（下文簡稱《我戀》）就將戀愛綜藝（下文簡稱“戀綜”）的故事發生地設定在旅途當中，用視角開闊的“戀愛小屋”讓觀眾在同一時間看到樓上、樓下、泳池等不同場景中，素人嘉賓之間產生的化學反應。

《我們戀愛吧》綜藝設定了明星觀察員和素人嘉賓雙線模式。/受訪者供圖

至於素人嘉賓的選擇，則是這類綜藝最重要的環節，人選對了，節目就十有八九能俘獲觀眾。同時，選人也是最難的環節，素人不像明星，沒有公開的背景資料或過往作品可作參考，難以透過簡單的事前面談，預估他們所能呈現的綜藝效果。

據悉，《我戀》系列每季的“素人選角”環節均長達半年之久，團隊堅持只用真素人。

郝煒晨表示：“見了那麼多人，誰抱有什麼樣的目的，會不會真情實感地跟大家相處，你透過一兩次接觸就能知道。我們希望他們在這二十多天的相處中真的能產生感情，真的能欣賞對方。”

選人過程中，主創團隊發現了一些有趣的現象：其一，不同圈層願意上節目的人，有時候會形成一個“素人戀綜小宇宙”，節目組在各類平臺上物色的人選，往往在“朋友圈”上有交集；其二，節目裡的素人女嘉賓更易得到觀眾的全方位肯定。

據悉，《我戀》系列每季的“素人選角”環節均長達半年之久，團隊堅持只用真素人。/受訪者供圖

《我戀》系列當前定位為“成年人最後的暑假”。在節目中，素人嘉賓會離開日常，帶著不同的期待和需求，進入新環境共同生活。節目組會提前策劃所需“角色”，並針對角色設定遴選素人，希望他們能在節目中“扮演自己”。

吉中行告訴記者：“我們沒有臺本，只有結構。我們知道素人在這段時間會幹什麼，至於他想怎麼幹，我們不干涉。事情的發展有些是情理之中，有些是意料之外。我們只會推演在男女關係鏈中，人們會呈現怎樣的個性。”

正所謂“真人秀是真實生活的縮影”，一檔真正真實的戀愛節目大機率無法給觀眾帶來看偶像劇的感受，也幾乎不可能出現一個“雙商”高、閱歷豐富又多金的帥氣男主，為了某位女嘉賓一片丹心、爭風吃醋，甚至吃盡愛情的苦。

真人秀是真實生活的縮影。/受訪者供圖

除了臺本設計的弱化，《我戀》系列也對傳統戀綜的規則感進行了削減，以便為素人營造一個感覺不到節目組存在的拍攝環境。

“我們也不害怕素人破壞規則，那正是他們展現自我的時刻。”郝煒晨舉例，第二季的素人嘉賓李林珏從沒有下樓取信，到得知有人給自己寫信，再到發現對方寫信緣由的一連串反應，就是因為節目組沒有打斷這個“破壞規則”的過程，才讓她的情緒起伏真實地抵達觀眾。

除了臺本設計的弱化，《我戀》系列也對傳統戀綜的規則感進行了削減，以便為素人營造一個感覺不到節目組存在的拍攝環境。/微博@一起探戀愛

節目組“隱身”之後，素人嘉賓能夠放鬆地進行交流，交換彼此的信任，開始“說真話”“真做自己”。如此一來，友情很可能比愛情來得更快——這也印證了“真人秀是真實生活的縮影”的說法，畢竟生活中的情感，遠不只有愛情。

戀愛和人生哪個更難？

友情元素在戀綜裡的體現，既反映了當代中國年輕人的多元情感訴求，也傳遞出年輕觀眾對戀綜的新期待。此外，國產戀綜與社會話題的黏合度，也呈現出日益增強的趨勢。

國產戀綜與社會話題的黏合度，也呈現出日益增強的趨勢。/微博@一起探戀愛

去年，《我戀》第三季播出，當時28歲的素人嘉賓陳霜慧的表現被廣泛談論，她身上的年齡焦慮和麵對愛情的被動性，在觀眾間引發了強烈共鳴。

吉中行覺得，戀綜是一個真實的小社會。在素人嘉賓發展情感關係的同時，倘若能夠觸發一些值得觀眾關注和探討的社會話題，那便是一檔戀綜“最理想的狀態”。

對節目組來說，這類話題可遇不可求。預設只是“底座”，故事的發展卻是不受限的。“國內使用者看綜藝的水平非常高，可以判斷一個話題是有意為之還是情緒到了自己爆發出來的”，所以如果嘉賓沒有相關焦慮，節目組不會強行“逼他們講”。

在素人嘉賓發展情感關係的同時，倘若能夠觸發一些值得觀眾關注和探討的社會話題，那便是一檔戀綜“最理想的狀態”。/微博@郝煒晨Lanelukee

相較觀眾，觀察嘉賓是更早對節目衍生話題作出反應的人。在《我戀》系列中，共情能力是選擇觀察嘉賓時最重要的標準。吉中行認為，共情能力強的明星能增強節目的可看性。

但是，共情的程度必須有所把控。一旦觀察嘉賓變成粉絲心態，帶著濾鏡評論素人嘉賓的表現，那麼節目組就會在第一時間進行溝通，提醒他們作出相應的調整。

由此可見，雖然看別人談戀愛是“上帝視角”，但“談論戀愛”和“談戀愛”都不簡單。在吉中行看來，受挫能力下降是當代人“戀愛睏難症”裡最大的障礙點之一，“尤其是95後、00後，大家對於談戀愛這件事，不是怕投入時間或金錢，而是最怕挫敗”。

95後、00後，大家對於談戀愛這件事，不是怕投入時間或金錢，而是最怕挫敗。/微博@一起探戀愛

對此，《我戀》系列的觀察嘉賓做了很多討論，素人嘉賓的表現也提供了一些應對這一障礙的正面範例。

在第三季的最後一期節目中，素人謝清瀚對高文君進行了一次“經典式告白”，用得體而深刻的方式，完成了一次成年人對愛情關係的剖析；用足夠的善意撫慰了受挫的一方，讓失意者有機會在鼓勵中成長。

然而，當我們觀察戀綜裡的愛情，總歸帶有“旁觀者清”的先天優勢。實際上，素人嘉賓那些或驚豔或妥帖的表現，多數時候都不曾經歷深思熟慮或精心編排的過程。

素人嘉賓那些或驚豔或妥帖的表現，多數時候都不曾經歷深思熟慮或精心編排的過程。/微博@一起探戀愛

吉中行說：“從錄完節目到播放時隔兩個多月，當我們請素人嘉賓返場時，看完節目的他們表示，之前沒有意識到自己當時是這樣表現的。在那個環境裡生活和對話的時候，他們其實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有很多對情感的盲區和誤區。”

親身經歷愛情和透過鏡頭觀看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即便看過很多戀綜和愛情文藝作品，也未必能談好一場戀愛。在理論與實踐之間，隔著無數人的無數次受挫和試錯。

那麼，看戀綜還有意義嗎？站在製片人的角度，吉中行希望能透過節目展現戀愛的美好過程，傳遞一種正向而溫暖的價值觀。

站在製片人的角度，吉中行希望能透過節目展現戀愛的美好過程，傳遞一種正向而溫暖的價值觀。/微博@ 郝煒晨Lanelukee

“社會越發展，談戀愛要付出的就越多，兩個人相處肯定要有一些妥協。我們不想在節目裡呈現互相打擾的戀愛，走靠負面情緒博眼球那條路，而是希望用美好的故事持續吸引使用者。”

“內卷”開始後，戀綜何去何從？

縱觀各平臺2022年的片單儲備，不難看出行業和市場對戀愛話題的熱衷。在延續既有成功戀綜IP的同時，優酷、愛奇藝、騰訊、芒果TV等頭部平臺也在積極謀劃新的原創戀綜。

創作者增多、受眾基數擴張、使用者代入感和參與度上升等趨勢，都是戀綜在內容賽道上向好的訊號。但反過來看，行業的“內卷”也因此加劇。

我們戀愛吧3團隊合照。/微博@郝煒晨Lanelukee

“大家在同一賽道上找不同的切口，差異化是有的，但如果模式上沒有根本的改變，依然很難破局。”吉中行介紹，優酷佈局戀綜賽道的4年裡，始終把尋找創新突破點放在首位，力求實現自我迭代。

在優酷團隊眼中，新鮮感、趣味性及情感的觸達，是一檔戀綜走向成功的關鍵。就《我戀》系列來講，在保持審美統一和“成年人最後的暑假”核心不變的前提下，創作團隊從場景、節奏、環節等方面，皆進行了創新與升級。

《我戀》系列每季都會根據當下年輕使用者的特徵遴選嘉賓，與觀眾一同成長。/微博@一起探戀愛

不同的拍攝目的地決定了每季節目不同的氣質，也激發出素人嘉賓不同的戀愛節奏和情緒表達，進而給使用者帶來趣味多元的觀看體驗。

需要指出的是，節目趣味性極大程度上來自素人本身。郝煒晨透露：“我們最初的想法是選擇‘不那麼完美的普通人’，而不是偶像劇式的精英男女。有些情感只有普通人才能體會，這樣能引發更多共鳴和感動，讓觀眾可以在節目裡看到自己。”

因此，《我戀》系列每季都會根據當下年輕使用者的特徵遴選嘉賓，與觀眾一同成長。吉中行認為，戀綜只有做到這一點才能有話題，並跟使用者產生交流。

進入戀綜賽道多年來，郝煒晨一直堅信這是一個很有潛力的綜藝類別。在這裡，“戀愛”既是內容本身，也是一個表現手段，它最終展現的是人與自己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只浮於表面去拍“談戀愛”是一種偷懶的行為，創作者理應思考得更多、更深。

在這裡，“戀愛”既是內容本身，也是一個表現手段，它最終展現的是人與自己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微博@一起探戀愛

於是我們在《我戀》第三季節目裡看到了一個開放式結局，有戀人未滿，有相忘於江湖，也有異性間的友誼。節目組不再以“給觀眾一個交代”為目的來為素人嘉賓設計一個非好即壞的結果，他們只需要遵從內心，給自己一個交代。

然而，難免有觀眾對素人嘉賓的顏值和節目的“抓馬”程度提出更高需求。創作團隊需要思考怎樣才能更好地平衡各方立場，他們也希望使用者能給予更多的寬容，允許素人嘉賓有真實的瑕疵。

站在內容創作者的角度，郝煒晨認為自己和團隊做到了真誠負責，不走捷徑。“但還不夠，”他說，“還有很大的空間，可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