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雖好但也只是爆米花電影的層次

如果你是生活在“自由城”裡的那位“蓋”，一覺醒來戴上眼鏡，發現自己身邊到處是激烈的槍戰、暴力的打鬥、好玩的任務……總之，其實你生活在一個遊戲的世界裡，那你會感到震驚、害怕，還是興奮？

用今天的眼光看，《失控玩家》裡的這個設定已經不新鮮。遊戲出現在電影裡的頻率越來越高，甚至有時候觀眾都分不清：到底我們看的是一部遊戲化的電影，還是一個裝扮成電影的遊戲？

近年來，繼漫改電影之後，遊戲主題也日漸成為各大片商的香餑餑。道理很簡單，這年頭無論男女老幼，誰能抵抗遊戲的魅力呢？哪怕只是盯著手機的低頭族，也難逃遊戲的“魔掌”……

不過，把大家都愛不釋手的遊戲搬上大銀幕，就能保證成功嗎？如今的遊戲電影，到底該怎麼拍？遊戲電影對於非遊戲玩家的觀眾而言，又意味著什麼？

遊戲電影為什麼難拍？

眼尖的觀眾已經發現，《失控玩家》活脫脫就是一個《GTA》（遊戲：罪惡都市）的影像版本。不管是在街道上可以隨意接任務，還是似曾相識的道具系統，甚至是一不小心傷了路人就會引來警察的設定，都會讓老玩家感到格外親切。

既然如此，《失控玩家》何不這樣拍——主角是“自由城”裡的一個小混混，在機緣巧合下得到高人指點、老大賞識，然後一步步走上升級打怪之路，最後成為城裡的一方霸主。劇本，不是現成的嗎？

事實上，很多遊戲電影都曾這樣操作，而它們的結局，就一言難盡了。舉幾個大家比較熟悉的例子吧。《鐵拳》《街霸》《拳皇》《真人快打》……這些大名鼎鼎的遊戲都曾改編成電影。可是，等等，你是不是根本都不記得有這回事了？不能怪你，因為它們不僅票房和口碑雙慘淡，甚至連撲街，都撲得悄無聲息。

怎麼會這樣？因為，遊戲電影從誕生之初，就面臨著兩難的境地。照搬遊戲，遊戲電影其實做不到。就拿今年五一檔上映的電影《真·三國無雙》來說吧，不管是影片的美術設計還是人物設定，都盡力朝著原遊戲的方向靠攏，可呈現出來的效果，只能用“中二”來形容。在螢幕前揮出的華麗大招，對著鏡頭拼命擺出的酷炫pose，在亂軍叢中取敵軍上將首級的英勇……這些場面在遊戲中出現沒問題，但在影院裡，只會讓觀眾感到違和。畢竟，在戰場上大喊招式名稱這種事，天生就不適合電影吧。

那撇開遊戲，好好拍電影行不行？看看《生化危機》系列吧，一開始還有些原作的影子，拍著拍著卻成了“魔改”，逐漸走火入魔。評價，自然也只能一路走低。這其實是個悖論——討好“原作粉”，就成了小眾電影；照顧大眾，那何必要拍遊戲，乾脆原創個故事不香嗎？遊戲電影的困境，可見一斑。

同樣在今年上映的《陰陽師》《怪物獵人》等電影，就成了工業流水線上不倫不類的產品——除了披著原作的一層皮之外，它們和遊戲還剩下多少聯絡呢？

遊戲電影的出路只能是“新瓶裝舊酒”？

這麼說來，遊戲電影豈不是沒有出路了？倒也不必太過悲觀。橫亙在電影和遊戲兩大媒介之間的鴻溝，其實是“互動感”和“參與感”。也就是說，電影可以帶來美輪美奐的畫面和無與倫比的視聽享受，但無法讓觀眾實現對人物、故事的操縱。

比方說，在遊戲機上玩《真·三國無雙》時，再“中二”你也能忍受，因為一切由你掌控，但在影院裡看別人“中二”兩小時，你很可能會崩潰。所以電影想從功能上模仿遊戲是不可能實現的。但電影的魅力在於情感的力量，如何使觀眾和影像中的人物、情節實現共情，才是最重要的。

2006年上映的《寂靜嶺》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它沒有挖空心思把整個遊戲的流程搬上銀幕，而是著力於打造恐怖、壓抑的氣氛。遊戲裡是怎麼營造的，它盡數學習而且發揚光大，反而讓玩家和其他普通觀眾都能接受。

同樣的，《失控玩家》也不走尋常路。如果電影主角是人類玩家，誰都猜得到他會成功，但如果他只是個根本沒人關注的NPC（非人類玩家角色）呢？

這種設定，一下子產生了“陌生化”的效果。觀眾開始為“這個看上去傻萌傻萌、人畜無害的主角，怎麼才能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生存下去？”“怎樣才能讓他知道自己正被人類玩家玩弄在股掌之間？”而操心。共情一旦產生，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我們欣賞他的勇敢，祝福他的愛情和友情，當然，還要祝賀他獲得了自由。這就是《失控玩家》從頭到尾都沒有讓觀眾乏味的原因——我們的心都被主角“蓋”吊著呢。

可問題也來了。“自由城”被解放了，每個角色都得到了大團圓的結局，這很迪士尼。但這不正是被好萊塢電影重複過無數次的套路嗎？難道，遊戲電影終究不過提供了一個“新瓶裝舊酒”的機會，把那些陳詞濫呼叫一個新舞臺重新包裝一遍而已？

遊戲、電影只是手段，人才是目的

如果遊戲電影不過如此，那麼它既誤解了遊戲，也浪費了電影。就好像玩家沉迷於一款遊戲不可自拔，為了達成某種目標而喪失自我，這就不是玩遊戲，而是被遊戲“玩”，是意義的本末倒置。

無論是拍電影還是玩遊戲，所要滿足的依然是人的慾望和自由。文藝作品新型別、新題材的層出不窮，總是對人類生活變化的及時反應。遊戲電影的出現，歸根結底是人探索、研究世界的需要。

說到近年來遊戲電影的成功，不能不提到《頭號玩家》。都是底層玩家覺醒並反抗上層，都是找到遊戲的隱藏內容並打敗boss，都有一個商業大亨利慾薰心唯利是圖……劇情上的相似點很容易讓我們聯想起如今的《失控玩家》。

但不同的是，《頭號玩家》對遊戲的意義和本質進行了更多探討。比如，該片主角反覆強調遊戲的樂趣在於玩的過程，而非結果，過度功利化只會異化遊戲。又比如，遊戲世界和現實世界一樣，也可能會被資本壟斷，被權力侵害。越來越習慣於虛擬生活的普通人，怎麼維護自己的權益？

本來，《失控玩家》也有很多值得探討的問題。“蓋”突然發現自己只是遊戲世界裡的背景板，像極了《楚門的世界》。那個關於“缸中之腦”的經典問題，怎麼在遊戲裡得到解答？也許，螢幕前的我們都是“蓋”而不自知呢？

另一個令人細思恐極的情節是，《失控玩家》裡的人工智慧意外覺醒了。既然擁有了感情，是否意味著他們也有了正常生活的權利？人類又該怎麼處理和他們的關係？

只可惜，這些十分深刻的問題都被刻意“滑過”。一個俗套的大團圓結局掩飾住了敘事中存在的裂縫，也讓《失控玩家》停留在了爆米花電影的層面上。這是遺憾，也是留給我們的思考——遊戲電影，不是隻講遊戲的電影。

從這個意義上講，《駭客帝國》也許才是最經典的遊戲電影——在技術的統治下，我們都成了遊戲中的一部分，都要遵守遊戲的規則，但我們仍有資格向世界發問，找回屬於人類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