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稱奇」八、醫者意也成於思（上）

前賢說，“讀醫不如讀案”。學醫猶學弈，醫案猶弈譜；學醫猶學書，醫案猶古帖；學醫猶演兵，陣圖無一不當究。“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這個道理也適於讀案與行醫。

拍案

稱奇

八、醫者意也成於思（上）

嶽美中曾治一季姓10歲女孩，其父親抱持而來。閤眼哆口伏在肩上，四肢不自主地下垂軟癱，如無知覺之狀。其父訴稱孩子之病已經三天，每到中午時分和夜半子時即出現這種症狀，呼之不應。過一小時，即醒起如常人，延醫診視，不辨何病，未予針藥。嶽見病狀，亦感茫然，訝為奇症。乃深加思考，悟出子時是一陽生之際，午時是一陰生之際，子午兩時正陰陽交替之時。女孩於這兩個時辰出現痴迷及四肢不收病象，當屬陰陽失調之證，想到小柴胡湯是調和陰陽之劑，姑投二帖試治。不意其父親隔日來告，服藥二劑，病已霍然而愈，明日即擬上學讀書。

按從現代醫學角度看，此症恐怕難以確診，更無從治療。但嶽美中先生“深加思考”，認為子午二時正陰陽交替之時，此時出現症象，當屬陰陽失調之候，用小柴胡湯亦屬的對之方，故能收此良效。“深加思考”，乃是治此奇症的關鍵。

“醫之為言，意也”，最早出自東漢名醫郭玉之口，此言一出，即被後世反覆引用，代有發揮：“醫者意也，在人思慮。”（《舊唐書·許胤宗傳》）“醫特意耳，思慮精則得之。”（《新唐書本傳》）“醫之病，病在不思。”（羅天益語）

“醫者，意也。凡治一病，對於天時之寒曖，人事之勞逸，體格之強弱，年齡之老少，病前之飲食起居，平素之有無宿恙，一一皆當推究，以意融會之，自有的對之方，得於心應於手。”（《留香館醫話》）

“人生他事猶或可率意為之，獨至醫之一事，必須細心考究，臨證倍加戰兢，然後能審脈辨證，用藥無訛。至於倥傯稠雜之際，尤須細心檢點，不可苟且草率。”（吳天士語）

上述觀點強調的都是思慮，推究，細心考究，此乃“醫者意也”的基本內涵。

再有名的醫家也不可能看盡天下之病，“人之疾痛，非耳目所能盡也。”（蕭伯章語） 難免遇到各種疑難疾患，一時無以措手，斯時必須精思熟慮，詳細推究，“獨出其學識以發藥，卓卓乎不隨庸眾之見”，解決了許多疑難問題，古今醫家都作出了典範。

1.撒尿齒痛從腎治

安徽名醫戴星甫精於脈學，診脈時合目凝神，不容旁人插嘴，三部九候，一絲不苟，每診一人，費時約20分鐘。在天長縣行醫時，遇到松柏堂藥店女主人得一怪症：自成年以來，每當撒尿時牙齒必痛，溺己則痛止，久治不效，已拖延20餘年，遂恥於求醫。戴氏診脈察色，開出六味地黃丸作湯，加補骨脂3錢，服5劑痛減，再5劑而病除。有弟子請教，戴氏曰：“腎司二便，主骨，齒為骨之餘，溺時齒痛者，腎虛也。六味地黃丸乃補腎祖方，故而取效。此症醫書中無記載，推理得之耳。”

按：“此症醫書中無記載，推理得之耳。”意謂經過思考、推理而得之。

2.小便為通瘀妙品

周某，年三十許，患傷寒，醫藥遍試不痊。適逢名醫蕭伯章以戚病往視，遮道挽診，雲刻己外症毫無，但精神恍惚，不甚省人事，時欲就臥房溲桶以面向之，禁之即大叫，伸拳擊人，疑為祟憑，僧巫祈禱幾無虛日。脈沉結，溲便如常，舌苔微黃而晦。蕭以症疑未審，約以明日至餘戚家取方。

親戚懷疑蕭欲索要厚禮方肯給方。肖曰：“非也，症狀未審明白，需要回去揣摩一下，故不予方。” 至家乃細思此症：《內經》雲“血在下如狂”，仲景亦曰“熱結膀恍，其人如狂”，是即傷寒蓄血癥也。此症恍惚不省人事，及大叫伸拳擊人，即如狂之見症。人身小便為通瘀妙品，婦科產後常用以治瘀血，病者時欲面向便桶，意其內既有瘀血，其臟腑必有窒礙難言之隱，故借吸入溲氣以宣其鬱。由此可知，其症當屬蓄血癥也。次日，其家遣人索方，授予桃核承氣湯，二劑而愈。

上症討論畢，一士人即曰：上年曾見一人，貧無立錐，寄人籬下。一日忽然患病，不知緣起，久之如醉如痴，未曾用藥。人疑其癲，閉之室中，任其生死。越三日，疾竟大瘳，呼人開門。審之精神語言與平常無異，遂將其放出，奇怪其為何不治而愈，病者亦不能言其所以。主人注意到室中原有小溲一大桶，今幹竭無餘，地面亦無一毫溼痕。惟旁一破碗，溲臭不可聞，知其必因渴飲盡也。今聞先生小便治瘀之論，似與所見者相類。蕭曰：然哉然哉！因並錄以為醫學啟悟之助雲。（《遯園醫案》）

按：此症確實怪異，時欲撲向溲桶，“禁之即大叫，伸拳擊人，疑為祟憑”， 難怪蕭以症疑未審，“需要回去揣摩一下，故不予方”。“至家乃細思此症”，病者時欲面向溲桶，因其內既有瘀血，故借吸入溲氣以宣其鬱，“其症當屬蓄血癥也”。故予桃核承氣湯，二劑而愈。無獨有偶，有士人講了另一案例，確實“似與所見者相類”，證明小便治瘀之論不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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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編輯：清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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