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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是人類物種借來航行的主要舟楫

  • 由 你讀沙龍 發表于 籃球
  • 2022-01-13
簡介(technology)人類後來獲得了一種對語言進行“木乃伊化”處理的能力——將言語固定下來成為書寫——從而再次改變了遊戲規則

舟楫的讀音是什麼意思是什麼

影片載入中。。。

書寫是人類物種借來航行的主要舟楫

語言是數萬年前人類獲得的令人驚訝的禮物,它的出現肯定晚於人類的用火和合作性社會生活,語言使我們能夠透過句法、語法、音素和語素、詩學和語用學創造多元的世界,還能讓人類個體之間聯絡和合作以進行新的冒險。語言是一個極難被定義的物件,它在人類社會中多樣、異質且普遍存在,也是眾多研究領域都要涉及的,因為它同時是物理的、生理的、心理的、社會的和邏輯的。

語言擴大了人類社交的範圍,不僅激發了人類的理性,還激發了人類獨有的更高一級的瘋狂,如果存在一個所有人類都能遨遊其中的海洋,這個海洋就是語言。

語言是一個能沐浴、滋養、聯絡有時甚至會背叛我們的原初元素。書寫(writing)如船,它使語言(speech)的海洋變得可通行。語言由於缺乏耐久性,因此在沒有其他物質補充時,語言更多是一門技藝,而不是技術。(technology)人類後來獲得了一種對語言進行“木乃伊化”處理的能力——將言語固定下來成為書寫——從而再次改變了遊戲規則。將言語固定為文字,這一變化與海中生物變為陸生生物一樣劇烈。將言語外部化為書寫能創造出一個全新的物質容器,並授權它承載人類的記憶、思想和歷史。彌爾頓曾描述這樣一幅引人矚目的圖景:“一本好書是一種主導性精神的生命之血,這些在實施防腐處理後被珍藏起來,從而獲得了一個超越生命的生命。”心靈如何獲得固態(超越生命的生命)?我們的言語、勞動和經驗流逝如鏡花水月,而我們的文物和尺牘都將留存於世,這種“雙重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我們的自然歷史和持續存在。廣義上的書寫作為一種媒介能擴充套件人類記憶、規範各種交易、賦予國家權力,並能改變文明的三個方面:個體與自我、個體與他人以及個體與自然之間的關係。海洋能讓各種生命形式沉浸於其中,書寫、記錄、圖書館和資料庫也能如此這般地讓我們沉浸其中。對人類棲居而言,和農業和天文導航技術一樣,各種充滿符號的人造物(artifacts)都早已成為人類重要的生存環境。人類具有的各種能力——航行、燃燒和書寫編撰—— 一切都構成了我們最為重要的文化技藝。

書寫提供了一種很好的方式,透過它,我們能思考我們是如何被嵌入物質和媒介中的。

言語能促進行動(action),改變政治世界;書寫則可以促進工作,改變物質世界。具備讀寫能力的人是兩棲動物——他們總是生活在言語的流體中,也不時居住在更為堅實的書寫的土地上。荷馬說,言語(speech)是“有益的語詞”。對言語的易逝性,這位史詩詩人投以關注,後來,那些用新式希臘母音字母寫下《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從而將這些口傳史詩固定下來的人也投以關注。聲音——其實質是壓力透過某種介質(空氣、水和土等)的傳導——是物質但不耐久。正如我們前文在談及海豚時提到的,物質性和耐久性不是一回事。書寫的世界同時混合了生命和死亡、流動和固定。人類的銘刻(inscription)實踐極為多樣,它是培養人類所有其他媒介的基質。在墳墓和寺廟中,在繪畫和儀式中,人類將意義刻寫在物質上。(大約5400年前在肥沃的新月地區,也許還有埃及,人類的語言進入關鍵的外化階段——出現了基於語音的書寫系統。)文字能將時間轉換為空間、空間轉換為時間、聲音轉換為視覺、視覺轉換為聲音,這些轉化都是透過外部材料實現的,文字也因此成為了偉大的技術性媒介。有了文字,所有其他的象徵性媒介就隨之而來了。書寫對人類存有的影響力相當於(甚至超過了)航海、燃燒、觀天象定方位或預測天氣。我們估測時間的能力源於天空,我們遵守時間的習慣則源於我們具有的能製造和解釋那些亙古持久的藝術作品的能力。

在早期文明與今天的最新創新之間,文字是最明顯的歷史延續體之一。現在書寫又轟然回到了人類日常溝通實踐的中心。2011年,人類共傳送了7。8萬億條簡訊,每個活著的人均超過一千條。書寫,這一古老的編碼技術現在仍充滿了我們的日常互動。它當然也是多年來貿易商、學者和異地戀人間社互動動的核心媒介,而數字媒介,無論我們視它為何物,首先是“將所有人變成書寫者”的機器。就像各種槓桿和航運一樣,文字是危險的,但書寫是人類物種借來航行的主要舟楫,它讓我們能跨越時間的海洋,也讓我們面臨船毀人亡的危險。我們想要留存久遠的,無論它是什麼,都必須以某種方式寫下來。書寫即留存,它創造出了多個奇異的多元替代性宇宙。這個宇宙平行於我們生活於其中的其他世界,有時還會比後者更真實。書寫便於攜帶、使人沉迷、成本昂貴、勞動密集,很難精通、無法避免、奇妙無比和危險重重。文字可以說非常接近宇宙了。

語言的出現完全重塑了意義的在場,人際關係中的情感基礎設施可能是在上新世(Pliocene)形成的,儘管此後它也被多次翻新過。在一些流行的的進化心理學作品裡,人類演化被描述成似乎一直依循著某種獨特的自然進化規律,從來沒有被文化、語言、文明和書寫等重新塑造過。確實,自遠古以來人類發展和積累下來的巨大的情感性沉積燃料很可能發動後來的引擎,原則上,海洋中的智慧生命是能夠實施阿倫特所說的“行動”的——即它們具有那種永遠改變政體(polity)內部關係的能力。這是所有具有成熟“臉部”系統的實體都可以做到的。

人類也是臉部動物,我們所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會消失,永難追回,就像海豚的所作所為一樣流動不居

。但是有了書寫之後,就出現了阿倫特所說的“工作”——這是一個永存的世界,其間各物都能在人的身體或大腦之外承載意義。在書寫和繪畫出現之前,語言如氣體或流體一樣存在,從非固態(儘管它也能有持久的傳播效果)。有了書寫,人類的大腦仍然端坐於頭顱之中,而心靈則可以外顯為多種物化形式了。心靈乃航行於大腦海洋中的船。

書寫的發明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技術變革。文字具有一種先知的品質,就像來自亡靈之域的殭屍一樣。正如蘇格拉底在柏拉圖的《裴多篇》(

Phaedrus

)中所抱怨的那樣,書寫總是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同樣的話,並煞有其事地將死物描繪得栩栩如生。書寫不僅僅是語詞和資料的簡單儲存裝置,它和所有媒介一樣,也是一種權力技術(power technology)。它的原始權力與其說來自其內容,不如說來自其產生的槓桿作用。一個“文明”之所以成為文明,是因為它包含著一些恆久事實:勞動分工、科層體制和男性至上主義。在這樣的文明中,書寫發揮了關鍵作用,書寫的歷史也就是宰制的歷史。書寫無疑是人類歷史上所有技術創新中“最具變革力量”的,這種奇怪的媒介能將使用者從眼前的社交和感官世界中抽離出來,將自己的慾望置於來自遠方的神秘邏輯之下。言語是所有人類或多或少都享有的“自然”稟賦,而書寫卻是一項需要長時間拜師學習的技術造詣。(很少有人喜歡書寫,多數人都喜歡喋喋不休)。書寫是一種勞動,它要求書寫者從身體上和認知上都嚴於律己。它具有重要的生物力學維度,需要書寫者整合多種技能,如眼動追隨、發聲、聽覺感知、手動靈活性、身體姿勢和精神投入等。在書寫時精確地切割意義需要我們身體大量的投入。寫作不僅是身體的(physical),也總是物質的(material)和世俗的(worldly)。書寫需要整個物質-文化基礎設施的支援,包括傢俱和照明、林業、造紙、教育和人眼驗光技術。

攝影、電視、電影和影片並不是簡單地取代了書寫——這些新媒介的底層技術依賴的仍然是書寫的邏輯(刻寫、儲存、編輯、傳輸),它們的產品也充滿了文字(標籤、圖片說明、演職員表、字幕等)。德里達批評了人們對溝通“即時性”的美夢,由此為書寫媒介騰出了空間,並將所有媒體都視為書寫邏輯的變體。今天數字計算機和網際網路基礎設施繼續發揮書寫的古老功能。

幾乎所有人都能說話,但只有少數人能書寫,而所有人都不得不生活在一個由書寫管理的世界中。人類的生命結合了肉與道、靈和字,這樣的聯姻來之不易。

過去二十年來,

在中介化溝通中如何模擬出在場感——有時也稱為遠端在場(telepresence)一直是資訊與傳播科技設計者的興趣所在。

此前,人類社會出現的墳墓就是”行為現代性”出現的首要標誌之一,墳墓是逝者的親友為了延展他們對死者的記憶,使之能穿越時間對接過去與當下而作出的物質上的投入。今天各種新型社交媒體的歷史可以回溯到人類最初的遠距離互動,回溯到人類最初的墳墓和與之相關的種種神秘敘事中。我們能閱讀先人留下的文字,這不足為奇,因為文字已經過濾掉了遠距離溝通中存在的各種不可思議性,記錄(recording)能模糊生者和死者,這是關鍵。任何以溝通為目的的記錄型媒介都有可能讓人產生一種不可思議感,而這種感覺在面對面談話中並不全然存在。我們只有在旅行時——即身體在空間中移動時——才有可能趕得上此前透過信件、電報或照片傳播出去的自己的幻象(媒介形象)。今天,肉身與語詞、在場和缺席難分彼此,已經成為社交媒體上的一個突出問題,這些麻煩早就出現了。人在面對面交流中,所有在瞬間作出的選擇都充滿了重要意義,人的面部微表情能透露出其不情願的態度線索,每時每刻都釋放著我們自己的資訊。與書寫剛出現時一樣,簡訊、推文、線上社交媒體都能降低面對面溝通帶來的實時風險。在網路溝通時,我們能在極短時間內管理自己的“自我呈現”,但在面對面交流中,時鐘永不停歇,你永遠無法獲得喘息的機會。

現在人們之所以喜歡透過社交媒體(諸如美國的推特、臉書、中國的微信、微博,簡訊等)實現遠端在場並不是因為它們複製了“面對面坐著的感覺”,而是因為它們能讓使用者逃離這種感覺。

但是在雙方遠端在場的網路中,各種無意義的對罵越來越多,在網路空間中,那些眾所周知的社會契約的約束力似乎在減弱。實際上臉書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被它記錄在案,並被儲存在某個地方供資訊採集。在傳播史上,社交媒體的出現是一個有趣的突變,這一突變向我們揭示出舊模式在新時代仍然有效。活生生的在場永遠不會失去它的魅力,一些最新研究表明,和他人共同在場有助於身體健康,特別是有利於增強迷走神經(聯結大腦和心臟)的張力。今天數字計算機和網際網路基礎設施繼續發揮書寫的古老功能。(書寫傳統:·時間傳統即儲存文字·空間傳統記錄關於館藏、庫存和人口資料)數字媒體將媒介邏輯(敘事模式)轉為資料庫模式。

本文作者:

約翰·杜海姆·彼得斯(John Durham Peters)美國當代著名的媒介史學家、傳播理論家和傳播哲學家。著有《對空言說:傳播的觀念史》(1999)、《取悅深淵:自由言說與自由傳統》(2005)、《奇雲:媒介即存有》(2015)、《撒播知識:歷史中的資訊、影象和真理》(2020)

本文編選自《奇雲》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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