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比喻之二：比喻的三個維度

前情回顧：說比喻：明喻，暗喻，借喻

比喻是一種間接表達手段：你需要透過一件事物（喻體）來描述另一件事物（本體）。說“老虎像老虎”——這種表達沒有意義，是無效的；而“貓像老虎”，這就產生了意義，構成比喻。

顯然，本體和喻體既要有所不同，又要具有某種相似性或相似點——這是比喻成立的兩個基本條件。

構造比喻的過程，就是從不同事物之間尋找相似性或相似點的過程。每找到一種新的相似性或相似點，原則上我們就可以建立一個新的比喻；而一個新比喻的產生，意味著人們發現了事物之間一種新的相關性，這不僅是一種語言表達上的拓展，也是一種認知上的拓展。

在寫作和表達的實踐中，人們往往要從以下三個維度出發進行語言和形象的搜尋，以便構造一個實用的、符合具體需求的比喻：

一、為某種事物尋找一種儘可能與其類似的事物作為喻體，以便快速而形象化地把它介紹給他人。

二、研究事物的各個不同側面和不同特徵，為它們尋找不同的喻體。

三、深入研究事物的某一個特徵，尋找更加多樣化的新喻體。

在

第一個維度

中，修辭目標側重於介紹或說明某種事物，特別是全新的事物。設想一個原始人在野外發現了一個新動物，他該如何向族人描述這個動物呢？用族人們所熟悉的某種相似的動物來描述這個新動物，顯然是最便捷、最直觀的表達方式——儘管並不準確。

有獸焉，其狀如羊而馬尾。

（山海經）

大王花釋放出一種奇特的臭味，像糞便一樣，蝴蝶和蜜蜂都不理睬它。

氣味種類繁多，而我們用來描述氣味的詞語卻很有限。“想知道梨子的味道，就要親口嘗一嘗。”在這種情況下，使用比喻來傳遞類似氣味這樣難以直接描述的資訊，就是一種非常自然而必要的選擇。

除了介紹具象的新事物，我們往往還使用比喻來形象化地揭示某些抽象的、觀念上的，或虛擬事物的內涵，如：

他心眼兒小得跟針尖似的。

她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心眼兒小”顯然並不是一種直觀的生理現象，用“針尖”的喻體來形象化地極言其小，兼有誇張的效果，讓讀者獲得一種非常真切的認知。“帶刺的玫瑰”作為喻體，同樣形象、簡潔，表達既含蓄又明確。

在

後兩個維度

下，比喻的修辭目標更側重於修飾和豐富表達的效果。人們渴望構建新的比喻，對重複而無新意的比喻感到厭倦。有一個流傳很廣的看法表達了人們的這種心理：“第一個把女人比做花的是天才，第二個用這個比喻是庸才。”沒有人願意被稱作庸才，問題在於，怎樣才能不斷構建出新鮮的、多樣化的比喻呢？

一個基本事實是：世間萬物都是多側面、多樣態的複雜體。這種複雜性既是比喻滋生的依據，也是其能夠不斷推陳出新的根源。

芙蓉如面柳如眉

（唐·白居易）

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

（唐·李白）

同樣是柳樹，從形的角度觀察，可以產生一種喻體；從色的角度觀察，又產生新的喻體。兩種喻體之間雖然彼此截然不同，但因為針對不同的事物特徵，因此都非常貼切而生動地指向了相同的本體。這是從廣度上拓展了喻體。

還可以對喻體進行深度上的挖掘：

白雪紛紛何所似？

（謝朗）

撒鹽空中差可擬。

（謝道韞）

未若柳絮因風起。

在

這個著名的故事中

，為了在這場由長輩發起的比喻大賽中獲得優勝，同樣一個“白雪紛紛”，被兩個孩子先後喻為“撒鹽空中”和“柳絮因風起”。這裡並不討論兩個比喻的優劣，只是提示一種可能性，即我們可以對習以為常的比喻做出全新的探索和改變，找到更加新鮮有趣的喻體。比喻就像叢林裡的蘑菇，只要你願意尋找，總會找到的。

用簡表梳理如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