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初醒風霜冷，誰曾望斷天涯路

兀自，翻開日曆，得知已是秋分。但說涼風可有信？卻嘆葉落墜無聲！誰曾唸叨“塞上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縱然漁舟唱晚，堪此清秋冷落，卻也“幾番風雨，夢裡尋秋秋不見”，唯有“黃昏獨自愁”、“多情傷別離”。且望暮靄沉沉，寒江孤影，也怕是，秋風悲畫扇，夜雨連江夢頻頻。

兀自，很難見到幾片黃葉。還是不慍不火的季節，鮮有北方縮手縮腳的涼意。在這個沒有冬天的城市裡，像“羅衾不耐五更寒”這樣的感慨，也著實顯得多此一舉啊！即便是三秋時節，卻也少見“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綺麗，也未見“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的淒冷，更無“誰言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幽窗”的肅殺，唯生“一川菸草平秋色，滿目飄零燕雀絕”的惆悵，僅此“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的念想！

在此，還有什麼好說？一年裡寥寥無幾個月，就在冷暖涼薄的歲月裡殆盡。一年還不知怎麼開始，一年就這樣結束。可是還記得一些什麼？可能是昨夜夢裡驚醒的意念，會讓人坐臥難安。又依稀記得一些夢境，又全然夢醒無痕。展望這一年，又到底留下一些什麼呢？最美的記憶也蕩然無存，最好的時光也徒勞無功。奈何“千番詩意，萬種風情”，也未必憶得？更與何人說？

在此，也都懂得了沉寂！早已未聞得聒噪了鳴蟬，也不見蓮池亭亭玉立的菡萏，唯有沿路的菊桂清香幽遠。自此澄氣轉涼，必然草木染青黃，倒也只是枉然。在這溫潤如初的南方，沒有寒衰綠減的顏色，也沒有太多的秋意。理所當然，也不知秋的滋味。料想山中的柿子都紅了吧？記得那一年去南靖優遊，沿著蜿蜒的山路徜徉，抬頭望見半山腰的柿子樹，都在瑟瑟的秋風裡搖曳生姿，紅紅的柿子像燈籠一樣掛滿了樹梢。於是，心生疑惑：如此半空峭壁而長的果子，是如何才能採摘下來呢？

也許，這閩南的秋天也並不像秋天。沒有落葉的渲染，只有細雨的纏綿。難不成要回到北方，深切體悟一下秋天的況味？若非輾轉南方大地，郁達夫也不會寫《故都的秋》？莫非這南方的秋，也並無秋天的氣息？也多半是少了些秋季的色調，就連那繽紛的落葉、無邊的落木，也都少了幾分地道的神韻。這不，一斟一飲間，醉了半個秋，可是依然缺少對秋天的感懷。畢竟，俱皆俗不可耐，既無“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的疑惑，也無“山僧不解數甲子，一葉落知天下秋”的遐想。原來我們記憶裡的秋天，永遠定格在望穿秋水的異鄉啊！

只是，人生忽已晚，山河鬢已秋。不得不接受現實，這濱海城市，多半是熱烈的暖色調，鮮有悽清的冷色調。只是我們都待慣了，都不曾有天冷加衣的意識。所謂冷暖自知，也不過就是自食其味罷了。自是春天裡百花齊放，夏天裡樹林陰翳，秋天裡碩果累累，冬天裡雪月空明，也都是各個季節的色彩呀！每個季節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和內蘊，好比一個人的喜怒哀樂，悉數俱有，也許才是完美的存在呵！而，縱然如此，也不必為眼下的秋天有無儀式感而懊惱。儘管，沒有蕭瑟的秋風，潺潺的秋雨，濃濃的秋意，但也同樣讓人舒心。畢竟，夏天也總算滾蛋了。秋天笑臉迎人地走來，且見稻穀飄香的充裕，且想蟹肥菊黃的豐碩，且念紅柿當季的明豔，且得甜棗滿倉的喜悅，又何嘗讓不讓人快慰呢？

紅衰綠減已至秋，草木搖落物華休！

一夢初醒風霜冷，誰曾望斷天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