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選萃｜張彥泓：時間的縫隙

將近年關，冒了嚴寒，隨著父母回到相別七年的故鄉。漸入故鄉，灰濛濛的天，斜斜的夕陽無限拉長，大片大片暈染著，北風將地邊的黃土吹起繞幾個圈又在遠處落下，隔著車窗，遙遙一望，莊稼地裡只剩還未收盡的秸稈稀疏地橫著或立著，孤零零的電線杆遠遠接到村口，沒有一絲活氣。

我所記得起的故鄉不是這般樣子，不然何以念念不忘。但你要是讓我說出他的美麗，卻也不知從何說起，似乎也沒有什麼佳處，沒有什麼鮮活的影子，模模糊糊一個影像，只是記得快樂。聽著父母有一搭沒一搭地討論著這些年他的變化，無奈撇撇嘴。

我們這次是專為他而來，過年對於每一箇中國人來說意味著團圓，三歲小孩也熟知年的故事。夜色微濃，我們來到家門口，爺爺奶奶早已迎著出來。一行人剛剛走進院中，靈靈便搖著尾巴急奔而來，圍著我們打轉，蹭來蹭去。

穿過光禿禿的菜園，踩過三級臺階，跨過高高門檻終於進屋了。爐子裡的火正旺，看著熟悉的擺設，心中暗暗舒一口氣，好像又回到七年前。爺爺奶奶很高興，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叫我們坐下休息，翻箱倒櫃找出珍藏的吃食。

“你們這次回來可要多住幾天再走。”奶奶輕輕拍著弟弟的手說道

“好，那奶奶你可要給我們做好多好吃的”弟弟笑眯眯地滿口答應。

忙忙碌碌一頓折騰，已是深夜，終於睡下。趴在窗前，望向院中，滿院清輝，確是疑似地上霜。

屋裡奶奶精心養育的花開的漫不經心，慵慵懶懶，明亮似火，傲慢又肆意。窩在床上，享受這偷來的好時光。在媽媽的催促下，無奈悠悠晃晃走出家門。

“喂！舟舟！”我走在故鄉街道上，因為春節，本不寬敞的街道愈發顯得狹窄，三三五五的人群，急行的電動車，偶爾還會有冒著熱氣的拖拉機。在熱熱鬧鬧的人群中漫無目的地走著，隱約聽見了一句極為熟悉的呼喚聲。驚訝湧上心頭，這是以前住在奶奶家的乳名，整整七年過去了，難道還會什麼人會記得我嗎？我急匆匆的回頭四顧，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一道是我熟悉的身影。“或許，是我幻聽了吧。”失落染上眼角，只好這般安慰地想著。

“誒！真的是你？”一道突兀響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由嚇了一跳，抬頭一望，只見一個瘦瘦小小的少女瞪大眼睛正疑惑地盯著我。“嗯？你是哪位？”“我是張璐啊！十家衚衕的李湘！”少女耷拉著肩膀，歪著頭不滿地說道：”才幾年不見你就忘了我啦？”“呵呵，七年了吧。”我乾笑了兩句。

她笑起來眼睛彎彎，臉龐凍得通紅，輕輕撞了我一下，故作輕快的說道：“那麼多年了…倒也是，看來我記性還算不錯的。”說實話，關於故鄉對我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像，我只記得零零星星的一些小事，努力回想過去，卻發現七年的春秋輪轉早已沒收了我的記憶。在我發神的這一會兒中，李湘也沉默了。空氣就這樣凝固了，我們就這樣僵住，只剩兩抹還未褪去的笑意。

半響，李湘終於冒出了一句：“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還好”……短暫的交流過後，我們又陷入了無盡的沉默。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零星的記憶讓我們不知從何說起，看著他欲言又止，我的無從開口。尷尬將我們包圍。

街道上依舊是滿是人間煙火氣，但我卻覺得靜得可怕。我與李湘就這樣靜靜對視著。她看著我，有些發窘，本就通紅的臉龐愈發紅的似乎要滴出血。她的臉上顯出歡喜和悲涼的神色，動著嘴唇，卻沒有做聲。我又何嘗不是這樣？後山，大槐樹，酸棗…連珠的話在嘴邊打轉，卻怎麼也說不出去。

“舟舟，我回家還有一點事兒，改天再聚吧。”李湘衝我笑笑說道。我急忙滿口答應道：“好啊好啊，你去忙吧！”。話音剛落，便覺得有絲絲奇怪，頗有幾分送客的味道。正想改口，她早已進入小巷，瘦小的身影瞬間消失在人群中，落荒而逃，看見她離開了，我輕輕地嘆了口氣，心中卻十分壓抑，便是再也沒有走下去的心情。

一場激動人心的重逢就這樣虎頭蛇尾地結束了，大家口中的“再聚”，也不過是逃離的藉口罷了。我與熟悉的卻又格外陌生的“李湘”已經產生了無法縫補的縫隙，再也找不回從前。

俶爾看到一篇文章，幼時作文中盛裝描繪的2020年已經到來，你有沒有活成自己當年期待的模樣。手指微微一顫，漸漸陷入沉思。

“舟舟，你以後想成為怎樣的人吶？”李湘抬著頭眉眼彎彎地問我。

“我嘛，我想成為一名考古學家，像賈蘭坡先生那樣。”小姑娘滿眼憧憬又堅定回道。許是還是有幾分疑惑便又開口問道：“小湘，你說十年後年我們可以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嗎？”

少女不加遲疑溫柔的看著我說：“一定可以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是有可比日月之光，閃閃亮亮，沁人心魄。

在夕陽灑滿田野之際，我們爬上後山的大槐樹，尋一根粗壯略平整的枝幹，愜意的坐著，遙遙看著整個村莊，晃著腿，隨便說著什麼，慢悠悠地把雪糕舔完，便相伴回家。淡淡的光輝籠罩著，滿山遍野充滿人間煙火氣。那時候的我們沒有什麼煩惱，唯一的煩惱就是中午吃什麼，下午去哪玩。我們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的快樂。

很多年以後，我們也許什麼都會忘了，可我仍會記得少女的眼睛和真真切切的快樂。時間沒收我們記憶，留下不可磨滅的縫隙。這時間的縫隙讓我們越走越遠，在漫漫人生中終是走散。再也沒有人會叫我舟舟，再無人是她，再不會有我們。我們都走了，只留下舟舟和小湘坐在大槐樹上，看一場日落。

作者簡介：

張彥泓，現就讀於山西師範大學。熱愛生活，熱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