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魚

一

舒揚是我的同事，一個魅力四射的成熟男人，自然不乏眾多的追求者。

看著他鎮定自若地同別人談笑風生，女朋友談了一個又一個，而我，一次次沉醉在自己幻想的童話裡徹夜難眠，為他不經意的一瞥振奮許久，為他的歡樂而喜，為他的失望而悲。

女性的獨特感覺告訴我，舒揚也在關注著我，但他毫無表示的舉動讓我覺得自己是自作多情，我認識到自己的可悲。

在既想他又剋制自己不去理會他的日子裡我漸漸憔悴，於是斷定自己承受不起愛情，這份感覺使我不再奢求愛情，甚至懼怕愛情，所以我堅持不動心、不動情的原則抵擋住所有痴情的包圍，用“魚”作為名字在網中遨遊。

二

脫離了現實生活的束縛，我在網上瀟灑地“活著”。漸漸地，我有了幾個固定的QQ聊友，其中和“水”最投緣。

其實“水”開始叫“流浪”，遇到我——“魚”後，改名為“水”。他的職業和我一樣，令我感到吃驚的是，他的某些言語用詞竟然和舒揚十分的相似。剛開始時我以為“水”有可能就是舒揚。很快我又否認了這種想法，因為舒揚是不上網的，他討厭虛幻飄緲的東西。

每到週六，我們如期進入QQ，侃天談地地大聊特聊，逐漸形成一種獨有的默契與友誼。一切都在平靜地進行，直到那次我們聊起愛情。

水：你相信愛情嗎？

魚：我害怕愛情。

水：愛情如童話。

魚：童話不屬於現實生活。

水：但童話中的情感是真實的。

魚：與現實何干？

水：現實是童話生長的土壤。

魚：記得《灰姑娘》嗎？

水：我最早接觸的童話。

魚：當12：00的鐘聲響起來時，灰姑娘將變成原樣，記得吧？

水：印象深刻。

魚：掉落在王子手裡的水晶鞋還是水晶鞋。

螢幕上長時間的沉默，我期待著視愛情如童話的人在童話被粉碎時會出現什麼反應。

水：你肯定“受傷”了。

魚：不曾遭遇又怎會受傷？

水：假如有人想和你創造童話，你會接受嗎？

我曾經幻想童話，卻從雲端掉了下來。那種滋味刻骨銘心，所以我果斷地回答了他。

魚：不會。

水：可以問為什麼嗎？

魚：我不想回答。

水：我們可能認識。

魚：不可能。

水：別那麼肯定，說不定我們真的認識。

魚：在網路裡我不認識任何人。

水：你的態度很像我一個同事。

魚：是嗎？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想起了舒揚，於是假裝輕鬆的問道。

水：飄緲，想靠近，她卻躲遠。

魚：我困了，88。

……

我不管“水”再有反應，逃也似的匆匆下線。我害怕“水”會說出什麼以證實我們認識，或者，我更害怕證實了“水”就是舒揚。好不容易寂靜的心再次被拔起漣漪。

三

一大早，領導就把我和舒揚叫進了辦公室，派我們去上海出差。我猶豫著想說不去，舒揚微笑地看著我，連眼睛裡都是笑的影子，我陶醉了，再一次任自己的心飛走了。

在上海的日子裡，除了工作，我總是刻意躲著舒揚。面對不了，我還躲不起嗎？我甚至連網都不上了，害怕“水”真的是舒揚。

兩個星期後，我回到了生我養我的城市。

原來以為真的不會發生什麼了，舒揚卻打來了電話。

當電話鈴響起來的時候，我接了起來。

“桑柔”

“舒揚？”我萬分驚訝且不敢相信地問。

“我必須跟你說些什麼了……桑柔，你……在聽嗎？”

“我在。”我心中猜想他會說什麼呢。

“我結識了一些網友……”

會和我有關嗎？我在心中問，卻對他說：“你不是不上網嗎？”

“因為你？”

“因為我？”

“你知道我曾說過討厭網路的話，是的，我討厭虛幻不切實際的生活。但是沒有想到，我會喜歡上純潔如童話的你……”

“你騙我。”他喜歡我？他才不會喜歡我呢，他從沒有認真地瞧過我。

“我沒有騙你。只是不敢接觸你，怕傷害你，所以我選擇了逃避。原以為遠離你會忘記你，可是越想忘心越痛，於是我上了網，希望以另一種方式接觸到你。”

“你有收穫嗎？”我的心底明顯地有一絲悸動，卻故意這樣問他。

“沒有，因為你也在逃避。”

“我沒有……”

“你有，你從生活逃到了網路，又從網路逃回到了生活。桑柔難道你還要躲嗎？”

“我躲什麼了？”

“魚。”

“你是誰？”長久的懷疑在瞬間被肯定，而我不敢去面對，仍然抵賴地問。

“我是‘水’，桑柔，不要再裝了。開始時我就懷疑‘魚’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你，這些日子裡我更加懷疑，為了證實我的想法，我問了你的朋友樂芫……”

我頓時癱坐在沙發裡。

“樂芫出賣了我！”

“不，我非常感謝她。”

“你滿意了？你不怕傷害我了？你這自作多情的傢伙……”我因為他知道了我一直在喜歡著他的事而羞惱不堪。

“桑柔，冷靜點，……”

我不願意繼續聽下去，掛上了電話。

電話鈴幾度響起，我想去接，卻始終沒有勇氣。

一夜未睡，剛要閉上眼，電話響了，我麻木地接起。傳來舒揚的聲音：桑柔，別掛，聽我說完。原來我真的不相信童話，長時間裡，遊戲人間的我已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尋什麼。喜歡上童話，就是因為喜歡你……

“多麼可怕的巧合呀！你因為喜歡我喜歡上童話，而我因為喜歡你徹底地放棄了童話，我再也不想走進另一個童話裡不能自拔。”我打斷他這樣說。

“真是這樣嗎？”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是。”壓抑著心中的不忍，我回答了他，

“……現在看來，我沒有理由再煩你。祝你快樂！”

不再煩我！是的，他不再煩我了。他說了句“祝你快樂”後掛下電話便辭了職，從此QQ及網路裡也沒了“水”的影蹤。

每天上班望著他的座位發呆，我終於明白自己是多麼的在乎他。長久以來，我懼怕愛情的心理只因為除了舒揚，我無法接受任何人；我也終於明白原來我們都這般輕言放棄，以至於在同一個世界裡錯過彼此。很後悔沒有給自己一個機會，我真不應該把一直期待的愛情拒之門外呀。

四

我在碌碌中過了兩個月。

這天，我收到了一封署名陌生的E-MAIL，開啟來，是一幅畫，FLASH精心設計過的純藍色的水底，遊著一隻五彩斑斕的流淚的魚。緩緩流動地水流出來這樣的幾句話：

當見到“魚”時，我心中有種強烈的感覺，認為魚就是你，所以我改名為“水”，知道村上春樹的句子嗎？

魚說：“你看不到我流淚，因為我在水裡。”

水說：“我能感覺到你流淚，因為你在我心裡。”

你一直在我的心裡，無論你是快樂、悲傷……

我發瘋般地在QQ及各個聊天室裡搜尋著“水”的影子，無數次“吶喊”：水，你在嗎？回答我的是不斷翻動的與我毫不相干的對話。

我徹底地絕望了。

望著空空的辦公室，滿腦子都是舒揚的影子，我想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了。

遞交了辭呈，走出辦公室。後面傳來領導那惋惜的聲音：舒揚走了，桑柔也走了，哎……

是的，舒揚走了。“水”沒了，“魚”還會活嗎？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公司外的大街上，滿天瀰漫著淅瀝的小雨，芙蓉樹含笑般地把一朵朵芙蓉拋向大地。

我停住腳步，仰起頭深呼吸，閉上已盈滿淚水的眼睛，企圖讓這美景沖淡心頭的憂傷，眼淚卻再也止不住地合著雨水流滿了雙頰……

隱約中，感覺有人在我面前停住。睜開眼，我驚呆了。

那張熟悉而又刻骨銘心、在夢裡出現了千萬次的臉，此刻就在眼前。

“舒揚……”我呢喃道。

“沒有魚的水是寂寞的，我來尋找我的魚……”舒揚輕輕地訴說著。

激動充斥著我，真的不能再逃避和放棄了。

我微笑著撲向舒揚，和他緊緊的擁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