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功論書詩12：蔡京兄弟實乃真正的書法巨匠，附蔡京書法精品欣賞

啟功論書絕句十二：

筆姿京卞盡清妍，躡晉蹤唐傲宋賢。

一念雲泥判德藝，遂教坡谷以人傳。

這首詩，啟功先生是在替蔡京、蔡卞兩位兄弟叫屈。

詩中說，蔡京、蔡卞兄弟的書法，清秀妍麗，師法晉唐，足以傲視宋代眾賢。可惜的是，古人評判一個人的時候，往往將“德”視作“雲”，將“藝”視作“泥”，蔡京兄弟因德從雲端掉落泥塘，而且這種判斷往往就是一念之間，一念天堂，一念地獄。而蘇東坡和黃庭堅就因此被後人推崇。

蔡京《節夫帖》

這首詩是啟功先生年輕時候所作，當時未免有一些意氣使然。因為因人廢字，字因人貴，使得很多好的書法作品，因為人的關係，而沒有儲存下來。古時有，現在依然也有。後來在整理出版的時候，他為此詩作了自注，詳細加以說明：

北宋書風，蔡襄、歐陽修、劉敞諸家為一宗，有繼承而無發展。蘇黃為一宗，不肯受舊格牢籠，大出新意而不違古法。二蔡、米芾為一宗，體勢在開張中有聚散，用筆在遒勁中見姿媚。以法備態足言，此一宗在宋人中實稱巨擘。

北宋時候的書風，大致分為三宗，其中蔡襄、歐陽修、劉敞等諸家為一宗，這一宗主要是以繼承為主，缺少創新；而蘇東坡、黃庭堅為另一宗，他二人書風在繼承古法的基礎上，能夠大出新意；而蔡京、蔡卞、米芾為一宗，他們的書法風格近似，體勢開張中有聚散，用筆遒勁中見姿媚。從書法技法和體勢姿態的多樣化來說，蔡京、蔡卞、米芾這一宗實在是宋人中的巨匠。

啟功自注：

昔人評藝，好標榜“四家”，詩則王楊盧駱，文則韓柳歐曾，畫則黃王倪吳，書則蘇黃米蔡。此拼湊之宋四書家，不知作俑何人，其說本自俗不可醫。顧就事論事，所謂宋四家中之蔡，其為京卞無可疑，而世人以京卞人奸，遂以蔡襄代之，此人之俗，殆尤甚於始拼四家者。“德成而上，藝成而下”，見《小戴禮記》。

古之所謂德成者，率以其官高耳。此詩餘少作也，當時尚不悟拼湊、調換之可笑。“一念雲泥”云云，未能免腐。

啟功先生說，以前的人評判藝術，喜歡標榜“四家”，好像確實如此。例如唐詩有初唐四家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文章有韓愈、柳宗元、歐陽修、曾鞏；畫畫是元四家黃公望、王蒙、倪瓚、吳鎮；書法則是宋四家蘇軾、黃庭堅、米芾、蔡襄。

《趙佶雪江歸棹圖卷》大字欣賞

這宋四家的拼湊，不知道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種說法本來就俗不可醫。這裡就事論事，所謂宋四家之中的“蔡”，如果從書法水平來說，應該是蔡京、蔡卞兄弟，本是沒什麼異議的。

但是世人因為蔡京兄弟為人奸佞，所以換了個“蔡”，改為蔡襄代之。在小戴《禮記》中有“德成而上，藝成而下”之說，這本是人之世俗，這種因人廢書的做法，比那種亂拼湊四家的做法還要可悲。

蔡京《跋唐玄宗鶺鴒頌卷》

蔡卞《題唐玄宗鶺鴒頌》

古代所謂的德成者，大多數都是高官罷了。這首詩是啟功年輕時所作，當時還沒有覺得拼湊四家，調換人名（蔡京改為蔡襄）的可笑。從前以德藝來判高下，這種看法現在看來還是未能免俗。

蔡卞《雪意帖》

很多人看了這首詩，可能會攻擊啟功先生在為貪官申冤，其實完全不是。啟功先生的主要成就在書畫鑑定方面，他是從古代書畫的流傳方面來看待這個問題的。蔡京、蔡卞兄弟書法確實很好，但因為德的緣故，作品傳世稀少，這實在太可惜了。

蔡京尺牘《宮使帖》

說句實話，翰墨本人第一次見蔡京書法，還是十幾歲的時候在一本《中國鋼筆書法》雜誌上，當時就驚為天人，一下就喜歡上了蔡京的書法，只是當時沒有條件看到更多的作品，一直念念不忘。

其實，聯絡上一首詩，啟功先生寫的是寫經書法，寫經書法中有很多精品，就是因為這些經生沒有什麼名氣，沒有高官，他們的書法就被輕視，這實在可惜。

筆者臨《啟功論書絕句》

啟功先生因為深厚的書畫鑑定知識，他看問題總是能另闢蹊徑，提出不少新穎的看法，這一點值得我們學習。這大概就是“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