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佞幸列傳之趙買櫝

買櫝還珠

楚人有賣其珠於鄭者。為木蘭之櫃，薰以桂椒，綴以珠玉，飾以玫瑰，緝以翡翠。鄭人買其櫝而還其珠。此可謂善買櫝者，未可謂善鬻珠也。——《韓非子》

史記•佞幸列傳之趙買櫝

趙氏女買櫝者，又名采薇，漢時丹陽郡蕪湖縣人氏。

買櫝之名，語出韓非。有楚人賣其珠於鄭者，重飾其櫝，鄭人買櫝而還珠。

買櫝為采薇之時，尚待字閨中。嬌憨無忌，窈窕動人，一汪秋水，欲語先羞。親鄰見之甚慕，善曰：“此女雖幼，有鸞鳳之姿，日後必有所成”。

年十七，以其舅父之助，棄蒙童之學而入伶事。初啼新試，為一柳巷花鶯也。

時其舅父為滬地伶團行首，欲精其業，薦錄於晉大師門下。晉大師，德藝雙馨之長者，為世人所仰。

晉師門下有優名雨林，與采薇初見，傾心互慕，暗通款曲，只不為外人道。然采薇知雨林清貧，終非良配，遂斷其念而轉投他人懷抱。他人謂何也？滬地商賈之子公子青。青之獲薇，如獲至寶，呵護備至，重金悅之。

及雙十年華，會伶考而得中魁首，入京師太樂署續以學伶。

有寶島伶師曰窮搖姨者，欲作買櫝公主之戲。青上下其事，資以萬金，采薇入而飾買櫝，功成而名噪。至此，世人俱以買櫝公主稱之，而鮮稱采薇矣。

爾後觀之，采薇青蔥，如飄忽過往，而買櫝腹黑，若荒謬今生。采薇死而買櫝生，黑白相映，涇渭分明。斯人之善，失初衷而縱怙寵，謬分釐而及千里，終為禍也。

有邸報採風官之好事者，探其秘而揭其私，以雨林舊事問於買櫝。買櫝斥之，謂不知雨林何人也。雨林聞而怒，欲對簿公堂。有乳臭小兒護買櫝，以死命挾而求，雨林無奈，遂棄而不告也。經此一事，買櫝之寡情薄意，可見一斑矣。

時年廿五，熒惑焚空，禍事將至。買櫝其人，名顯而氣盛，跋扈則猖狂，竟被倭旗於玉體，賣賤笑亂蒼生。世人觀之，目眥盡裂，髮上指冠，群憤四起，罵聲不絕。

一日，買櫝之楚地，為歌伶事。楚人悍勇，以金汁澆之，其臭繞樑，連日不散。買櫝強受其辱，心慍怒而不敢發。

公子雨，滬城郡守之子，年少多金，喜流連滬上，採花獵豔。得遇買櫝，窺其殊色，心馳神移而難以自持，色授魂與而心愉一側。

權貴多豔事，伶人少純情，權傾而勢起，起勢則多金。買櫝深諳其道，兼深陷泥潭不得法，故棄公子青而從公子雨。所謂詩之有云：買櫝因青至，還珠又雨來。蓋有冥冥定數也。

公子雨夙願得遂，故救其水火，護其周全。倭旗醜事，竟沉於止水，匹夫有怒，終潰於權貴矣，嗚呼！

伶人情事，爛如破絮。此二人各取所需，不及幾年，終成陌路。

時有帝師曰王林，以空盆來蛇奇術示人，技驚天下，朝野俱聞。其人倨傲，往來皆權貴，布衣不入其門。優伶豔色，附權傍富而可謁尊容，炫諸世人以為貴。買櫝即如是，得拜王師。王師有舊於鵬城富賈黃油虎者，遂薦虎於買櫝，以充入幕之賓。

虎少時家貧，得棲良巢，以車伕之賤而累獲晉身之本。虎有狡意，翼成則離巢，故巢傾於後而其無損。

虎遇買櫝，若添雙翼。二者性趣相投，買櫝視虎真命天子，未幾，成紅線之緣，效雙飛之美。

時諺有云：白玉為堂金作馬。此謂之一人，會稽郡錢塘巨賈馬上風是也。馬之富，勝陶朱，可敵國。馬有奇趣，不愛財帛，好為人師，故人鹹尊其曰馬伕子。

貧與貧相識，富與富相親。買櫝伉儷，與夫子親近，常偕同示人，或拜帝師，或共商事。採風官屢次問及夫子，夫子均笑言不熟，諱莫如深。然買櫝得夫子助，累有巨獲，數以萬萬金為計。

買櫝與虎，若饕餮與鼠。蛇心不足欲吞象，人性難堪欲吞天。多謀秘事於床笫之畔，每求毒計於閨閣之中，精通空手入白刃，擅長四兩撥千斤。久而無恙，故爾儼然成癮，愈加猖獗。至萬家事發，有司責斥，世間譁然，買櫝深陷其中不得出矣。

買櫝出身優伶，終不捨伶事富貴，兼事優伶行首。其司下有優男張折憾者，屢拜倭鬼，肆意媚敵，終遭萬民唾棄而墮入塵泥。買櫝前車之覆，無獨有偶，而今又復出其下，通敵之嫌幾近坐實，無怪乎世人皆疑之。（見史記•張折憾列傳）

又復一日，人皆奔走相告，買櫝危矣。聞者欣然，喜曰：“買櫝買櫝，終滾犢也”。或譏而笑曰：“三女皆以買櫝稱道於世，然三女皆覆，吾等羞見於容嬤嬤，亦愧怍於籤也”。嬤嬤者，買櫝戲中老嫗，作惡狀，嘗以籤扎於三女。

太史公曰：采薇出詩經，美名也；買櫝出韓非，惡趣也。佳人為采薇之時，眾皆慕之，若佳人作賊如買櫝，眾皆惡之。彼有佳人之姿，舍美名而趨惡趣，作繭自縛而及作死，非他人故，自使然也。買櫝而還珠，其蠢如斯，何其類耶！

太史公又曰：人心之險，或貪婪，或猖狂，或知惡而不知返，或通敵而及資敵。前惡之所不懲，後惡必至，而後惡必盛。買櫝之失，源於此處。故太祖有云：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思之，是極也。

太史公復又曰：人生而逆旅，非坦途可行，然人生而善德，有正道可依。此正道者，初心也。趙女買櫝，尋坦途而不行正道，初心喪缺，終致其禍。人心有私，當權或為富，權富勾通，必生其蠹。若此，富者不仁，權者不廉，勢者不親，強者不恤，草民皆韭菜螻蟻乎。是故，權富者，強勢者，當束之以法，重之以刑，監之以籠。非如是，其惡必綻。

采薇采薇，胡以不歸？

曰歸曰歸，有家難回。

糜家去國，風必相摧。

黃粱夢醒，朽木成堆。

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2021年9月7日凌晨於長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