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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扎著和過去保持連線,只怕把心尖兒上的記憶遺忘|阿爾茨海默症老人的世界

  • 由 哈爾濱新聞網 發表于 籃球
  • 2023-02-02
簡介” 作為哈市首家開設阿爾茨海默症養老護理專區的養老機構院長劉彩霞告訴記者,院裡的護工、工作人員、社工每天都在不同的老人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如兒女、學生、老同事,不僅為老人提供 24 小時全方位看護,還配合老人們還原或支離破碎或所剩無幾的記憶

劉彩霞名字怎麼寫好看

馬上要過中秋節了,有一位老人,卻走失了。

快幫走失老人回家過節!|穿褐色衣戴著醫院手環從科大小區離開

掙扎著和過去保持連線,只怕把心尖兒上的記憶遺忘|阿爾茨海默症老人的世界

77 歲林大爺寫了好多小紙條,有的是幾點該吃什麼藥,有的是幾號要給住養老院的妹妹打個電話,有的是告訴自己冰箱裡還有一塊早飯沒吃完的饅頭 …… 他認為紙條可以救他,整天都在寫紙條,來對抗記憶的遠去,但後來漸漸地發現忘記了紙條放哪兒了 ……

遺忘不可怕

可怕的是連遺忘都遺忘了

此刻的林大爺已經有太多的不記得,包括自己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症,他和很多 “ 林大爺們 ” 相似,記憶正在一絲一絲地從自己的腦海中剝離出去,他們整個的人生都在漸漸地離他們遠去,直到他們對整個世界的記憶變成一片空白。

但總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經歷,歷經時間沖洗、病痛折磨,還依然如刀韌深刻般刻在心底最深處,所有記憶逐漸遠去,這些 “ 心尖兒 ” 上的記憶,將成為最後被遺忘的。

9 月 21 日是阿爾茨海默病日,本報記者走進哈市首家設定阿爾茨海默症照護專區的養老機構,輕叩開在這裡居住的身患阿爾茨海默症老人們的房門,記錄他們心底那抹最後被遺忘的記憶 ……

掙扎著和過去保持連線,只怕把心尖兒上的記憶遺忘|阿爾茨海默症老人的世界

“ 我一會還得趕回去給大孫子做午飯呢 ”

埋葬在記憶中最深處的

永遠都是心裡最惦念的

深秋的哈爾濱,雨後,微涼。

81 歲的陳阿姨正在大廳裡和護工玩著拼圖積木,眼看 “6” 就要放進 “1+5” 的對應欄中,老人抓積木的手忽然懸在了半空中,然後扔下積木,一撐桌邊兒,轉身就要離開。

“ 我不能總在這兒跟你們玩啊,得趕回去給大孫子做飯啊!孩子三年級了,早上沒好好吃飯,一進門就得喊餓!” 陳阿姨有些著急地向護工解釋著為什麼玩一半就要急著往家趕。

“ 我孫子淘是淘了點,但這小子可聰明瞭,老師都喜歡他。他上學期就考第一。” 面對陳阿姨的 “ 大孫子 ” 優秀論,護工幾乎每天一到中午都會重新溫習一遍。可是沒人打斷老人,由著她慢慢訴說。中間還會羨慕地趴在老人耳邊說:“ 你家真省心,攤上這麼好的孩子!” 每當有人當面誇獎時,陳阿姨總會故意不以為然地擺擺手,“ 看以後上中學吧!”

掙扎著和過去保持連線,只怕把心尖兒上的記憶遺忘|阿爾茨海默症老人的世界

其實老人心心念唸的 “ 小學大孫子 ” 如今已經 30 歲了,研究生畢業後,一直在外地工作。當年讀小學時,他每天中午都要回奶奶家吃午飯的小事,卻成了奶奶腦海中被病痛都沒有沖洗掉的記憶。

69 歲的趙大爺不喜歡說話,很多時候他都是在自己 “ 鼓搗 ”,晚上掏枕頭瓤兒,白天去來回擰水龍頭。“ 不那麼乖 ” 的老爺子脾氣也不太好,經常罵人。對於年輕的護工稱呼自己 “ 趙大爺 ”、“ 趙叔 ”,都無動於衷,只有大喊他全名時,才會轉過頭來眼神看過來。

這幾個月他的情況越來越糟糕,說不清自己到底是 69 還是 96,提到屬相就會搖頭,甚至他開始忘了自己的名字,可他卻始終記得小女兒的乳名。

每週末小女兒大包小裹提著吃的用的來看他時,他就會咧著嘴地樂,然後一直像 “ 尾巴 ” 一樣跟在女兒身後,她去衛生間幫他洗衣服,他就會扒著門框看著;她給他削蘋果切成小塊喂他,即使不太喜歡吃,也會聽話地一塊一塊吃下 …… 這場景像極了 30 年前,作為一家之主的他,悉心地照料著年幼的她。

直到女兒要帶著他的換洗衣物準備回去時,他小聲地喊出了女兒的乳名,怯生生又自然得不得了,不惑之年的女兒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

從事阿爾茨海默症照護工作圈子裡,有一條 “ 土 ” 共識 : 身患阿症的老人們,在親人、朋友中最後被忘記的往往都是子女中的 “ 老疙瘩 ”、孫輩中的老大,甚至連生活了幾十年的老伴都對坐不相識。

掙扎著和過去保持連線,只怕把心尖兒上的記憶遺忘|阿爾茨海默症老人的世界

不想失去你,不想忘記你。黑龍江省海員總醫院康復病區主任劉丹娜告訴記者,阿爾茨海默症老人在記憶遺忘上呈現出倒敘式遺忘。即越是剛剛發生的越是轉身就忘,但可能會對多年前從臨床接診的老年患者來看,70% —— 80% 的老人會將子女放在最後遺忘,尤其是對最小的子女。很多老人最後甚至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卻能認出老兒子、老姑娘,叫出他們的名字。

全國統一醫學教材對其患病率調查為:老年人中總體患病率在 3%-7%。據哈市老齡委的調查資料顯示,截止到 2017 年底,哈市戶籍老年人口已達 197。2 萬人,按照全國患病率推算,哈市阿爾茨海默病患者最保守在 6 萬人。

市第一專科醫院老年科主任龔子敏介紹,哈市阿爾茨海默病患者的就診率低,很多患者早期因為自己和家人重視不夠,甚至是在已經出現走失後才意識到嚴重性,來就診時都已經是中後期了。可即使是這樣,因為阿爾茨海默病又沒有特效藥根治,使家屬對這個病不抱希望,只認為是老人自然衰老的過程。

“ 老三,蘋果是你最愛吃的,媽給你留著 ”

即使忘了全世界

也從來沒忘自己是父母

午飯後陽光正好,黃阿姨躺在床上半眯著眼,嘟囔著 “ 三兒子 ” 非讓她蓋被。看見記者進來,熱情的黃阿姨非要讓 “ 三兒子 ” 去下樓買好吃的,“ 我有兒子,還能虧待你這個客人啊!” 她認真地說。

事實上,黃阿姨壓根就沒有 “ 老三 ”,她只有兩個孩子。而 “ 三兒子 ” 是她患阿爾茨海默症越來越重後,自己 “ 杜撰 ” 出來的。

“ 三兒子 ” 護工小董在養老院裡是 “ 第一網紅 ”,這幾年先後被好幾位老人認做 “ 兒子 ”,當然黃阿姨屬於很執著的 “ 媽媽 ”,不僅認了,還很 “ 抓 ” 這個兒子。早上起床要是看不到小董,就會到走廊裡扶著牆站著巴望;小董要是臨時開會,超過 5 分鐘她就坐臥不安,吵著要去找 “ 老三 ”。在院裡散步撿的小木棍,怕傷著她,別的護工怎麼要都要不下來,只有小董說話 “ 好使 ”,一要就給。

“ 別看他現在脾氣好,小時候可淘了,還上房呢!想揍他我都追不上。” 黃阿姨總是能能將兩個兒子小時候一些片段,錯安在天天照護她的 “ 老三 ” 身上。在她記憶最深處始終還記得自己是母親。

說起 “ 媽媽 ”,小董沒提一句 “ 麻煩 ”,說到 “ 母愛 ” 時,這個 40 多歲的男子漢卻激動地哭了。前幾天晚飯後,本來正在看電視的 “ 媽媽 ” 開始東找西找,過了會在自己的外套口袋裡掏出個已經抽巴的蘋果,“ 老三,你最愛吃蘋果了,媽給你留了。”

36 歲的小敏利用單位午休時間,又跑來看媽媽,儘管媽媽已經不認識她了。坐在床邊,看媽媽很香地吃飯,一大碗小米粥喝光了,盤中的三個小包子,吃了一個,可媽媽下一個動作,讓她和護工都吃了一驚,只見媽媽把剩下的兩個小包子一個接一個要往枕頭下面藏。

“ 媽,您藏包子幹嘛?怎麼不吃了 ?”

“ 給我姑娘留著啊,她愛吃帶餡的。”

“ 媽,我是誰阿?”

小敏看見媽媽盯著她看了好幾秒,然後卻搖搖頭 ……

“ 我媽都不認得我了,但還知道給我留包子,她病了,我卻把她送出來,可不送出來,整個家也就跨了。” 作為患者家屬,又是獨生女,小敏的生活在母親患病後就發生了大改變。前前後後保姆換了不下十個,她也因為總要請假照顧媽媽,而先後被兩家單位 “ 炒 ” 了。丈夫也是工薪層,兒子剛上小學,帶給這個普通家庭的不僅是經濟上的困窘,還有精神的壓力。媽媽會無緣無故地罵起小外孫,會一晚上起來十幾次,將床單撕成一條一條的布條,尤其是在一次走失後,小敏簡直要崩潰了。

掙扎著和過去保持連線,只怕把心尖兒上的記憶遺忘|阿爾茨海默症老人的世界

2012 年,世界衛生組織的一份報告曾指出:當一個家庭成員被診斷患上阿症後,照護患者的家屬很容易成為第二個病人。一人患病,對於整個家庭來說,幾乎相當於滅頂。

可對於單純 “ 失智 ” 的阿爾茨海默病患者,幾乎沒有一家養老或康復機構願意接收,“ 不好照顧 ” 成了一致的苦衷,除非老人屬於 “ 失智 + 失能 ”。所以,家中 “ 養老 ”,是絕大多數冰城阿爾茨海默病老人的無奈選擇。

“ 我要去開會,和您請個假,一會就回來 ”

溫暖謊言訴說著最好的照護

莫過於一場馬拉松式 "COSPLAY"

“ 受世界著名的荷蘭‘失憶小鎮’影響,今年 7 月份我們新規劃了院裡的區域功能,特意闢出單獨的樓層區域設為阿爾茨海默症專區,在這裡第一要素就是讓老人不被提醒,開心有尊嚴地生活。” 作為哈市首家開設阿爾茨海默症養老護理專區的養老機構院長劉彩霞告訴記者,院裡的護工、工作人員、社工每天都在不同的老人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如兒女、學生、老同事,不僅為老人提供 24 小時全方位看護,還配合老人們還原或支離破碎或所剩無幾的記憶,儘可能讓這裡不像養老院,而是他們正常的家。

對於每一位阿爾茨海默症老人來說,正在一點一點被擦去的記憶中,總有一個特定的遺忘順序。最後一個被遺忘的不僅僅侷限於 “ 人 ”,有的老人對於親人、朋友、甚至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但還是會對大半生人生經歷中的某件事、某個經歷記憶深刻,念念不忘。

十幾年前剛開養老院時,劉彩霞買了不少高檔毛筆、硯臺,她心裡想著讓選擇到這裡來養老的老人們天天老有所學,但真幹了這行才知道,對於失能失智的老人們來說,最好的照護莫過於一場溫暖的 “COSPLAY”。

“ 我是帶著先進職工來療養的,這兒出門就是大海。” 曾經的在單位擔任過工會主席的老奶奶始終將大半生為職工解決困難當成最大事,工作人員時常要把她請進小會議室,大家傾訴需要幫助的方面。甚至在院裡開聯歡會時,特意為老人準備一個上臺與演員握手的環節。

“ 我得和您請個假,上午我出去開個學術交流會。” 幾乎每天早上退休老教授都會穿得非常趕緊利索地來向遇到的工作人員報告要去開會,“ 老教授您可真利害啊,您快去忙吧,需要院裡派車送您前往嗎?好的,那不需要的話,您要注意安全。” 每次請假完地老教授都會非常感激對他的貼心,然後開心地隨便到旁邊房間裡 “ 開會 ” 去了。

掙扎著和過去保持連線,只怕把心尖兒上的記憶遺忘|阿爾茨海默症老人的世界

80 歲的詩人爺爺每天上午都會召集護工,圍坐在自己身邊,發紙抄下他詩集中的詩,然後一起 “ 討論 ”,對於表現優異的,詩人爺爺會把自己的詩集作為獎品 “ 送給 ” 護工,儘管用僅有的一本詩集當一個多月的獎品了。最後他總會說起自己家有一面牆那麼長的大書櫃,邀請大家去他家看書,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地址,就會貼心地勸人家 “ 打車去吧,沒多少錢。”

護理部主任修淑華更多的時候像一位總導演,一週幫愛跳慢四的老周組織一場 “ 舞會 ”;還要為哼唱鄧麗君版本《粉紅色的回憶》的老陳開 “ 演唱會 ”;培訓護工要隨時隨地就要進入角色,對每位老人喜好的那個點,不僅要懂,還要知道幾個相關的關鍵詞。護工 90 後的年輕護工手機裡都存著《革命人永遠是年輕》這些老歌,沒有多高文化的中年護工能答出《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作者的全名。

正在 “ 失憶專區 ” 和小夥伴們實習的社工專業大學生王力,口袋裡始終帶著筆和小本,上面記著老人們的各種最後的 “ 記憶 ”,年輕的社工正努力著把書本所學的知識化成點點滴滴瑣碎又貼心的溫暖與尊重。

王力的小本背面抄寫著著名展現阿爾茨海默症患者的電影《依然愛麗絲》中女主人公那句語錄:掙扎著融入、掙扎著繼續、和過去保持聯絡,活在當下,不被擊垮!

(為了尊重隱私,文中老人及家屬的名字均為化名)

記者:李玥 文/攝

編輯:馬雲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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