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美宋詞｜晏殊《菩薩蠻·高梧葉下秋光晚》

菩薩蠻·高梧葉下秋光晚

【宋】晏殊

高梧葉下秋光晚，珍叢化出黃金盞。還似去年時，傍闌三兩枝。

人情須耐久，花面長依舊。莫學蜜蜂兒，等閒悠揚飛。

【註釋】

高梧

：高大的梧桐樹。這裡化用唐李郢《早秋書懷》：“高梧一葉墜涼天。”唐徐鉉《和鍾郎中送朱先輩還京垂寄》：“蒼蘚滿庭行徑小，高梧臨檻雨聲多。”宋歐陽修《千秋歲》：“到而今，高梧冷落西風切。未語先垂淚，滴盡相思血。”宋陸游《秋興夜飲》：“高梧月白繞非鵲，衰草寒露啼鳴螿。”“高梧”在詩詞中具有疏朗寒涼的意蘊。

珍叢

：指美麗的花叢。晏殊《破陣子》：“人貌不應遷換，珍叢又睹芳菲。”宋朱熹《次秀野韻》之二：“蠟屐未妨泥步穩，珍叢終恨雨來頻。”

黃金盞

：花名，又名金盞花、長生菊、醒酒花、常春花、金盞等，秋天開放。宋梅堯臣《吳正仲遺二物詠之·金盞子》：“鍾令昔醒酒，豫章留此花。黃金盞何小，白玉碗無瑕。”

等閒

：隨便，輕易，隨意。唐白居易《新昌新居》詩：“等閒栽樹木，隨分佔風煙。”宋朱熹《春日》：“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清納蘭性德《木蘭辭·擬古決絕詞柬友》：“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賞析】

《菩薩蠻》，詞牌名。本為唐朝教坊曲。《宋史·樂志》稱為“女弟子舞隊名”。唐蘇鶚《杜陽雜編》稱：“唐大中（唐宣宗年號）初女蠻國入貢，危髻金冠，纓絡被體，號菩薩蠻隊，遂制此曲，當時倡優李可及作菩薩蠻隊舞，文士往往聲其詞。”唐孫光憲《北夢瑣言》又說：“宣宗愛唱《菩薩蠻》，令狐相國假溫飛卿新撰秘進之，戒以勿洩，而遂言於人，由是疏之。”可見唐代教坊因女蠻國菩薩蠻隊，而製成《菩薩蠻曲》。宣宗的個人喜好又催生了溫庭筠大量寫作《菩薩蠻》，並逐漸形成該調的體制。《宋史·樂志》《尊前集》《金奩集》併入“中呂宮”，《張子野詞》作“中呂調”。此調為詞調中之最古者，屬小令，共四十四字，由五七言組成。唐李白《菩薩蠻》：“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連短亭。

”抒發了蒼茫的歷史時空感慨和深重的離情愁緒。唐溫庭筠《菩薩蠻》：“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寫女子的妝容之美。唐五代韋莊《菩薩蠻》：“

紅樓別夜堪惆悵，香燈半卷流蘇帳。殘月出門時，美人和淚辭。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勸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

”抒寫了男女戀情和離愁別緒。晏殊這首詞主旨在歌詠他的愛情理想。

陽光斜照著高大的梧桐葉，暮色中有幾分清朗，又有幾分蕭瑟。金盞花靜靜盛開，猶如灰暗天幕中點綴著一顆顆明亮的星星。近看才發現一切還似去年時，倚傍著欄杆的是三三兩兩的黃金盞。人的情感需要耐得住時間的考驗，花開花落卻似乎亙古不變。親愛的朋友，不要學蜜蜂，隨性地飛在花叢中，輕浮可笑。

本篇上闋寫傍晚時分的景物，高大的梧桐樹，幾株金盞花正在開放，繼而由花追想去年的舊時光，感慨物花依舊，由景寫到情。下闋承接前面依舊倚闌開放的花抒發了對人情感的態度和認識：真正的感情容不得蜜蜂那樣的輕浮隨便、三心二意，美好的愛情須經歷時間的考驗。

關於本篇的章法和技巧，趙尊嶽《〈珠玉詞〉選評》認為：“此為尋常感悵，出於信口，不待刻意經心而自成佳作者。自唐以來，歌筵酒座，無不唱詞以侑觴，所唱多屬小令《菩薩蠻》《浣溪沙》等，更為盡人皆知之樂調。……晏此首亦份當筵立撰，故用極凡淺之句語，申人人共有之情思，且並用蜜蜂兒等俚語助字，於全集中殊屬別裁。當筵撰詞，文字雖取顯易順適，惟作法仍不能疏略。名家吐屬不凡，即援筆立就，亦自有理脈之可尋，蓋熟極而流，固不待勞心焦思以為之。此詞主旨在‘人情須耐久’五字上，惟以時值秋令，即就節物說起，而以‘還似去年時’句引起下文‘耐久’，由物及情，情於是益深，此在六義，即興而比也。下以‘花面’句說明‘耐久’，再自反面立言，借蜜蜂以戒人，意義明豁，理脈秩然。學小令者，應知數十字間起承轉合，不可少忽。”（《詞學》第七輯）確實如此。這首詞看似下筆隨意，實則章法有度。劉揚忠《晏殊詞新釋輯評》認為：“詞中由時令而牽出節物，由節物而及於人情，層次井然，情由是乎愈轉愈深，最終仍以物象寓情，情韻含蓄而悠遠。”可見，本篇雖屬當筵之作，作者信手拈來，卻也是令人讚賞的佳作。

本篇下闋中“人情須耐久”可謂道出了人世情感的真理。最美好的情感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那些遊戲於情場的人其實不懂得愛情。《倚天屠龍記》中，趙敏對張無忌說過：“對每一個姑娘都好，也就意味著對每一位姑娘都不好。”因為真愛是一心一意的，一個人的愛情不能同時分給很多人。令人感動的愛，應該像詞中所寫的金盞花，每年倚傍闌干開放，不離不棄。真愛是隻對一個人痴心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