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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詠梅《小姐妹》:日常生活裡的盛開時刻

  • 由 澎湃新聞 發表于 綜合
  • 2022-06-20
簡介”黃詠梅也認同小說最終都是寫人:“再波瀾壯闊的故事,如果沒有人和真正的精神世界,也都是空的,都是紙上談兵

羅昕月怎麼寫

近日,作家黃詠梅的最新小說集《小姐妹》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小姐妹》收入《睡蓮失眠》《跑風》《小姨》《證據》《表弟》《小姐妹》《父親的後視鏡》七篇短篇小說,講述了七個細密而耐人尋味的故事。

“她的小說往往起得很平緩,慢慢地寫生活的細節與瑣碎,一點一點地積蓄力量,到了某一個點,忽然點亮,就像花兒盛開一樣。”批評家黃德海說,小說的好就在於作者選擇了、留下了日常生活裡“盛開的時刻”,將那些或溫暖,或淒涼,或辛酸的記憶,存在心裡,留在書裡。

6月26日,黃詠梅攜《小姐妹》與作家郭爽,批評家黃德海、方巖,文學編輯王蘇辛來到思南讀書會,共同探討那些日常生活裡的盛開時刻。

黃詠梅《小姐妹》:日常生活裡的盛開時刻

6月26日,作家黃詠梅攜新小說集《小姐妹》,與作家郭爽,批評家黃德海、方巖,文學編輯王蘇辛來到思南讀書會。澎湃新聞記者 羅昕 圖

日常盛開的時刻,具美學意義的時刻

日常而親切,是大家對黃詠梅近年小說的一個印象。

在郭爽看來,黃詠梅的敘事或關注的世界總保留著一份溫潤,這個溫度比較接近於我們的體溫,因此小說不會距離我們遙遠。所謂日常生活,就像《小姐妹》中第一篇小說《睡蓮失眠》寫的那樣,是在小區裡走來走去突然看到有一朵花開了,是在家裡好好待著無意發現鄰居家裡出了點狀況。“小說家的神奇之力還在於,它帶你去了一趟鄰居家裡,從鄰居家的陽臺看向自己的家,這樣少有的反光鏡視角在小說裡實現了。”

方巖也認為,黃詠梅寫作量不大,但每一篇都有可談之處,她不浪費自己的筆墨,所描述的經驗很容易讓我們產生共情。他認為“70後”作家目前寫作有種趨勢,或聚焦時代浪潮裡的大事件及其漣漪,或返身歷史,這種揮之不去的“史詩情懷”其實都在用大題材、大長篇、大歷史來彰顯自己寫作的深廣度和豐富性。“當然,每個人面對世界的姿態不一樣,姿態本身沒有高低和優劣之分,但在這樣的大趨勢裡,我們會看到黃詠梅守住日常的可貴。”

他特別喜歡《小姨》這一篇,因為《小姨》以抽絲剝繭的方式呈現了歷史對日常的塑造過程。從表面上看,《小姨》寫了一個“大齡剩女”的故事,一個所謂日常生活中的失敗者的故事。隨著敘述的展開,煙火氣逐漸退去,小姨日常生活場景紋理中的一道道歷史的傷痕才逐漸被辨識出來。它們若隱若現,不動聲色,在某個猝不及防的時刻,才以一種歇斯底里的方式呈現出來。“很多時候,那些被歷史和時代塑造後的真正內心狀態被日常覆蓋了。黃詠梅極其耐心地擦拭去那些灰塵、揭開偽裝的面具,讓人物的光彩一下子綻放出來,這就是日常‘盛開的時刻’。”

“我們還要注意的是,日常不能僅僅被理解為‘瑣碎’與‘平淡’,‘脫軌’與‘失控’其實也是日常之一種。那些‘脫軌’與‘失控”的時刻,亦是日常中驚豔、震驚的時刻,也是具有美學意義的時刻。”方巖說。

黃詠梅《小姐妹》:日常生活裡的盛開時刻

《小姐妹》由長江文藝出版社新近出版。

寫好了人物,就是寫好了時代

黃詠梅也毫不掩飾自己對書寫日常的執著:“日常是一個很大的容器,可以裝下所有的資訊,包括生命的資訊、文化的資訊、歷史的資訊、政治經濟的資訊。”在這樣一個大容器裡,她希望將來的讀者可以看到她這一代人的生存狀況、情緒狀態、在時代變遷中留下的種種脆弱而細微的感知。她甚至在想,未來的人類學家、歷史學家、社會學家可以在那些“能留下”的文學作品中建立日常生活資料庫,找到有關“過往”的佐證。

對於“作家寫時代”,黃德海認為寫好的關鍵在於人物。“我們是透過寫狂風過境後的樣子來寫龍捲風。人物也是跟時代的相互交織中出來的,因此小說寫好了人物,就是寫好了一個時代。《小姨》是非常典型的一篇。時代在小姨身上的投影,與她後來的‘既無所事事,又有所追求’在內在邏輯上非常統一,這個統一塑造出小姨的樣子,也是時代的樣子。”

另一篇《父親的後視鏡》也是如此,這篇小說曾獲得魯迅文學獎。黃德海說,黃詠梅的小說有很多非常巧妙的構思。這篇小說裡的父親是個卡車司機,他從卡車後視鏡看到來路的風景,等到了晚年,他要以“倒行”的方式鍛鍊身體,也如此隱喻回望自己的人生。“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物設想。另外,卡車也是重要的時代元素,我小時候就會跟著村裡經過的一輛卡車跑得很遠,聞到汽油味非常振奮,這也是一個時代的樣子。”

在黃德海看來,脫離人的時代是不存在的。“過去有一個說法,說我們正經歷著一個偉大的時代,但還沒有一部配得上這個偉大時代的小說。可是,俄國十九世紀偉大,是因為有托爾斯泰、契訶夫等等作家,所有偉大的時代都是被作家‘創造’出來的。所謂時代就是已經發生的事,已經發生的事,何來偉大不偉大,被賦予了精神意義的時代才能談論是否偉大的。”

也因此,他認為今天的很多分析都是“倒置”的:“有人說我們中國用40年走過了發達國家用200年才走的路,我們的精神生活也必然是這樣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什麼都不用幹了,跟著時代一起‘必然’就行了。所謂‘必然’其實是後置證明,倒果為因。結果是人創造出來的,不是必然的。小說要在人的生活中才有意義。”

黃詠梅也認同小說最終都是寫人:“再波瀾壯闊的故事,如果沒有人和真正的精神世界,也都是空的,都是紙上談兵。”

黃詠梅《小姐妹》:日常生活裡的盛開時刻

黃詠梅

在下一個故事裡,更善待“小姐妹”的一生

同樣寫人,從《父親的後視鏡》到《小姐妹》,黃詠梅有了變化。

有年春節,黃詠梅回家過年,跟父母在西江邊飲早茶。和她們一家拼桌的是兩個老女人,其中一個說起自己的光輝歲月滔滔不絕,尤其說到一兒一女分別考上了清華與北大。後來母親說,這個女人在茶樓裡以謊話連篇出名,人稱“富姐”,其實是個境遇淒涼的空巢老人。可就是這麼一個活在謊言裡的女人,讓黃詠梅感到心酸。

“生活中大致有這麼兩種人。一種是,活得越來越真實,真實得連夢都蕩然無存;一種是,活得越來越不真實,睜開眼睛就想逃到夢裡去。”她以這兩個老女人為原型,寫了小說《小姐妹》。《小姐妹》裡的左麗娟無疑屬於後一種人,她像練成了穿牆術,朝現實的牆裡穿進去,直到被現實重重地撞傷。

在這個故事裡,郭爽特別能感受到黃詠梅對人物的憐憫與祝福。“雖然左麗娟的謊言被別人戳穿了,被狠狠打擊了,但她的小姐妹依然很捍衛她,她們依然一起走在大街上。我想這是作家最大的一種慈悲,她想把那個原型從現實裡拯救出來。”

黃詠梅也覺得《小姐妹》比她以前的小說溫暖了一些。小說寫好後,她再回小城,母親告訴她那個“富姐”因為心梗去世了,一個人在房間裡,死了好幾天才被人發現。“聽到這個訊息,我真的很悲傷。我還想,哪怕在小說裡,我還是沒有更好地體恤她。”

或許在下一個故事裡,黃詠梅希望會更善待“她”。

“無論時代怎麼變化,寫作者的心靈、情感的變化還會是像烏龜爬行一樣緩慢。雖然我們手指一劃,微信微博,就可以看到每天有不同的事情在發生變化,科技進步,迭代升級,但是人心的轉變可能跟時代的變化是不匹配的。”黃詠梅說,“正因為這樣的不匹配,寫作者才能持續寫出一切關於人的常情常理的那些堅固的東西。”

將新集子取名《小姐妹》,也暗含了她對自己未來寫作的一點希冀。“‘小姐妹’並不是指特意寫給女性閱讀的書,而是形容一種關係,既是小說里人物的關係,也是讀者與書中人物的關係。現代人對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理解開始變得生疏甚至變形,似乎不太懂得真正意義地去關心、理解他人,或者說失去了動力去做。人是一切文學作品的根本,我先是希望在寫作中把人物從陌生人慢慢變成我的‘小姐妹’,貼著人物去寫,拉近我和人物之間的距離,繼而希望讀者能從作品中去慢慢理解到人的複雜性,拉近他們與他人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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