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垵瓜”奇緣 之一

一

很久很久以前，萊陽鳳山腳下，年輕的安，在此生活。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安已長大成人，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由於安家裡窮，媒人“看財”說媒，給他介紹了鄰村的一個女人為妻。

安很有自知之明，心裡明白憑自己的家境，哪敢進行挑剔？能夠有媒人肯給他介紹物件，他已經是千恩萬謝了。他想，只要有人敢嫁，他就敢娶，只要是女人就中。

新婚這一天，大紅蓋頭之下，安只是覺得新娘子矮了一點，胖了一點，他分明聽到街坊鄰居們在竊竊私語地評論，好像說什麼“她桶高粗”之類的話，意思笑話他的新娘子個子矮小，身材粗胖。矮就矮吧，粗就粗吧，安在心裡嘆息，好歹他可以“成家過日子”了。

夜深了。洞房內，只剩下了安和那新娘。安走上前去，掀開了大紅蓋頭，我的媽呀！儘管知道自己的妻子，可能是“五大三粗”，可他沒想到，眼前這女子：身高和腰粗，一樣的尺寸；眼睛突起，獠長牙；左面臉腮，長塊青斑。所謂的“青面獠牙”，大概如此“尊容”吧。拿下了紅蓋頭，露出了真面目，那新娘子，見沒了約束，直接開了口；“媽呀，憋死老孃了！”野蠻，粗俗，大嗓，說話像個爺們，偏偏是個女人，只不過奇醜無比。

“這！這！這！”安被嚇了一大跳。

“囉嗦什麼！操！”新娘子直接站了起來，儘管她站著和坐著，不容易分辨得開。她細細地看了看安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嗯，果真是個小白臉！”安還在發愣，女人火了，臉色一變：“你還在發什麼呆啊！嫌老孃醜不是？老孃還嫌你窮呢！”啪！她話落手到，一巴掌打在了安的臉上，嘴裡還數落著；“媽的！不給你點染色看看，你不知道老孃的厲害！”女人數落不斷，手裡動作不斷，噼裡啪啦！安矇頭蒙腦地倒在地上，被打了一頓，女人打累了，安渾身帶傷。

這期間，安不甘心被打，試圖奮力反抗，可是，這醜女人，力氣奇大，安這“爺們”，在她的身下，如一團棉花，綿軟綿軟的，使不出半分力氣。

結婚成了家，對普通人來說，本是一件大好事，安卻半點沒有這感覺，他高興不起來，他欲哭無淚：他娶到了一個醜老婆，他娶到了一個“母老虎”！

唉！唉唉！安嘆了幾口粗氣，抬起疲憊的右臂，輕輕地，擦了一下眼角，暗暗地安慰自己：命該如此，不如認命吧！

從此以後，安不得不屈從於醜婆娘的淫威，他守著醜妻，一天天地如履薄冰，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人們都說，“醜妻家中寶”，安卻戰戰兢兢，他守著這麼一頭醜陋而兇殘的“母老虎”，一個不小心，便會遭到一頓毒打。

這還不算，本來，安的家底就窮，他好不容易娶來的這個醜妻，除了家暴外，什麼也不會，她好吃懶做，她寅吃卯糧：安的日子，雪上加霜，他的家中，經常地“吃了上頓，沒了下頓”。因此，醜女人抱怨不休，更是對安非打即罵，安經常“撈不著飯吃”，經常地餓著肚子。

二

唉！十月懷胎以後，醜女人給安生下個女孩。家中喜添“千金”，對別人家來說，此乃大喜事，對安這“貧寒之家”來說，好似“屋漏偏逢連陰雨”，醜婆娘“家暴依舊，懶惰依舊”，安的苦日子，更加難熬，他不分白日黑夜，裡裡外外地忙活，又要喂孩子，又要洗尿布，他累，他餓，他苦，他咬牙堅持著，他滿以為，家中添加了女兒，醜婆娘的脾氣，看在孩子的份上，會有所改變，會對他好一點。可誰知道，這惡婆娘，這醜女人，更加地變本加厲，似乎有了女兒，她更有了控制安的“砝碼”，對他更加肆無忌憚：無論有事還是沒事，總是對他吆來喝去，對他張口便罵，對他出手便打！她一如既往地“專門負責”吃喝，根本不曾看顧“孩子的臉面”，對自己的丈夫，變溫柔一點，變體貼一點，甚至於，她連孩子的溫飽安危，也置之度外。

這一天，天降暴雨。冒雨忙活一天的安，疲憊地回到了家中，剛進入家門，便聽到孩子歇斯底里的哭聲。他三步並作兩步地緊走，急火火地抱起孩子，孩子臉色赤紅，安急忙用手摸去，她的臉上滾燙滾燙，原來孩子發高燒了！

那個醜婆娘，竟然無動於衷，正在旁邊悠閒自在地吃著飯，渾若無事人一般。見他進了家門，她起身一巴掌，朝安打了過去，吼道：“趕緊把這個‘嚎喪的’喪門星抱走！”

來不及吃飯，顧不上休息，安抱起了孩子，簡單地包裹了一番，躥出家門，冒著大雨，登上鳳山，跑進廟門，又去給孩子治病了。

鳳山廟裡，主持方丈親自動手，為孩子診病治療。方丈煎熬出一副湯藥，哄孩子分幾次喝了下去，終於控制住了孩子的病情。高燒漸漸退去，孩子的臉色，慢慢地恢復了正常。

鳳山廟正殿，供奉著“儒、釋、道”三聖。

安抱著孩子，在正殿避雨，他實在睏倦難耐，不自覺地，睡倒在大殿的拜墊之上。

睡夢中，安朦朦朧朧地，聽到有幾個人，在竊竊私語，好像對他和懷中的孩子指指點點，先說他“天天忙碌，命該如此！”；又說他，“那個醜婆娘，是他的剋星，他命該由她欺負！”，最後，這幾個人，湊到一處，笑著指點安懷裡的孩子，說“安與這個丫頭，將來也會有一段姻緣”……

這簡直是無稽之談！這又怎麼可能呢？！安被這幾句話，從夢中驚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抱起熟睡中的孩子，不顧和尚們的勸阻，決定連夜下山，他怕在正殿待的時間越長，越會聽到更多離奇古怪的閒話。

此時，大雨稍稍減少，天空飄著細雨。剛被雨水沖刷的山道，溼滑溼滑的，加之夜深天黑，安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打著雨傘，一時不小心，腳下不穩，傘鉤掛打了他的胳膊，極度疲累之下，安抱著孩子的手，不覺鬆了一鬆，孩子藉著傘力，被拋了出去，落向了坡道旁邊的荊棘叢；安本人呢，則順著溼漉漉的山道，滑進了山下轟轟的洪水中，很快地，被衝得不見了蹤影。

夜深人靜，大雨在下，水流嘩嘩，廟裡的和尚，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哭喊聲，小孩子撕心裂肺般地啼哭，一聲緊似一聲，方丈當機立斷，親自率領眾僧，打著燈籠火把，冒著大雨，循著哭聲，終於在山腰，枝杈荊棘叢中，找到了女嬰兒。她的哭聲微弱，已經奄奄一息。被棘刺扎身，嬰兒從頭到腳，血肉早已模糊。方丈及眾僧，急忙給她擦洗，為她抹藥消炎，連夜緊急搶救，總算保住了一條命。

廟裡眾僧，懷著僥倖，試圖尋找安，忙活到拂曉，終無所獲。大家清楚：安已經凶多吉少了！

天亮了，鳳山廟裡，來了一眾避雨人，其中一對夫妻，見到方丈懷裡抱著嬰兒，一個傷痕累累的小孩，便好奇地向前，方丈據實相告，夫妻倆聽後大喜，認為這是“老天有眼”，有意送給他們小孩。夫妻常年經商，家中錢財不缺，膝下獨少後代。盼兒女心切，夫婦見佛便拜，期望佛祖保佑，保佑他的家中，早日添丁加口，維持他家的香火。

見到了這嬰兒，夫婦頓覺喜從天降，二人交換了眼色，而後，一起跪倒在方丈面前，實話實說，誠心相待，要求方丈答應，把孩子交給他們收養。夫婦倆的要求，正合方丈的心意，他正愁沒辦法撫養這嬰兒呢！雙方一拍即合，方丈痛快地答應了。夫婦二人興高采烈，歡天喜地地抱著女孩，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三

十幾年後。萊陽西南鄉，灣村，王員外家。

入夏以來，天降災難，一家三口，不幸染上了瘟疫，全家人上吐下瀉，個個如散了架子似的，虛弱無力，癱倒在炕上。王員外派人四處求醫求藥，前來的醫生個個回天乏術，他們推說：除非有千年“棒槌”（野生人參）聖藥，方才可以祛除疫病。欲求那千年“棒槌”，需要遠闖“關東”，那又談何容易？！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求佛來佛”，求“棒槌”來“棒槌”。正巧，有一位從“關東”回來的老客，剛剛落腳於灣村。他的手中，恰恰有棵千年“棒槌”。老客聽說王員外家裡有難，需要千年“棒槌”救命，他毫不猶豫，二話不說，自願獻出了“寶貝”，讓那醫生及時配藥救治，救回了王員外全家人的性命。王員外一家，對此感激不盡，“救命之恩，難於報答”。

王員外老兩口，膝下有一獨女，剛過二八年華。老員外託媒人打聽，救命恩人恰好獨身，王員外“順水推舟”，決定招恩人入贅，做他的上門女婿。

那恩人，聽罷媒婆的介紹，雖然挺動心，可他有自知之明，極力地“以年齡不般配”為藉口，加以推脫，因為他年近四十，是一箇中年人了。怎奈何，媒婆極力撮合，王員外一片誠心，恩人他盛情難卻，最後答應了婚事。

洞房花燭之夜，新婚的二位新人，“恩愛”過後，抱著赤裸的嬌妻，男人忍不住好奇，詢問起她身上的斑駁疤痕，妻子幽幽地長嘆：“聽二老說過，自己是從鳳山荊棘林中，被救出來的，她是二老的養女！”

啊！聽完妻子的話，男人大吃一驚，他沉思片刻：當年的一幕，與她的所述相符！他的一念及此，渾身如篩糠一般，禁不住地哆嗦。但是，他存著一絲僥倖，假做鎮定，捱到了天亮。

天亮後，一對新人拜過王員外夫婦。準機會，男人把王員外拉到一邊，詳詳細細地，對妻子的身世及當時抱養的情節，瞭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王員外說完話，男人愣在了當場。他倒吸一口涼氣，口口聲聲地喊著：“孽緣啊！作孽啊！”

男人抄起胸前的衣衫，捂著自己的臉面，踉踉蹌蹌地，搶到了海灘，不顧妻子的哭喊，不顧王員外夫婦的扯拉，一頭扎進了大海。

激流洶湧澎湃，男人的“屍體”，很快不見了。

這個男人，正是安，他的妻子，自然是當年那個嬰兒：在鳳山山腰，她被傘柄打脫手以後，不幸掉落荊棘叢中，幸運地被鳳山廟和尚救活，她是安的親生女兒！王員外夫婦，有幸抱養個女兒，自然如獲至寶，待她如親生，別人很少有知道這秘密的。

當年，安自鳳山山腰，滑入到山溝，被滾滾洪水吞噬，隨波逐流漂至金口，被漁網撈出，漁民探其鼻息，竟然有生機，安奇蹟般地從閻王殿，又生還了過來。

那時的安，已經心灰意冷：自己的親骨肉，脫手荊棘叢內，毫無生還希望；家中惡毒的醜妻，懶惰成性，出手狠毒，讓他斷絕了回家的念頭。他決心一下，便隨著“闖關東”的人群，登上船隻，漂洋過海，到達長白山。在長白山上，他苦苦“尋寶”。幸運的是，他機緣巧合，採到了一顆千年奇珍大“棒槌”。他高高興興的迴轉萊陽，打算憑著這顆“棒槌”，改變自己的命運，不成想，善良的安，見到王員外一家，慘遭“疫魔”侵害，性命危在旦夕。人命關天，情急之下，他主動獻寶，搶救了王員外一家人的性命。因善結緣，卻又命運多蹇，安結了一段“孽緣”，應驗了鳳山廟中“三聖”的預言。

安覺得無顏再活於人世，於是自投大海，了結了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