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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父親握手

  • 由 壹點一資訊 發表于 綜合
  • 2022-04-17
簡介在前院,父親已站在裝滿麥子的麻袋前,他用手指了一下,什麼話也沒有說

側身握手可以嗎

□ 張興海

如果說握手是一種禮節,是一種表達感情的方式,那麼,這種平常意義的握手,我和父親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但我和父親是握過手的,那是僅有的一次握手,是一種迫不得已的行為。

那時候父親已經年近六旬,而我剛過而立之年。正是盛夏季節,天氣悶熱,碾打不久的麥子要趁酷熱的太陽暴曬,才能入窖貯存。那天我休假回家,吃過早飯,正準備歇在炕上看報紙,聽見父親喊我。在前院,父親已站在裝滿麥子的麻袋前,他用手指了一下,什麼話也沒有說。我明白他的意思,要把這幾個麻袋抬到院子中央,那裡早已鋪好了曬席。怎麼抬得動呢?一個麻袋大約有200斤。他站在我對面,伸出一隻手,我愣了一下,從他的眼神中明白了意思。我見過兩個人抬麻袋的情形。於是,我伸出了右手,和他的左手連在一起,準確地說,是兩個人的手指有順序地交叉,嚴密地絞著。我們彎腰靠近麻袋,用另一隻手把麻袋拉倒,讓它的上部擔在連在一起的手臂上,底部的兩隻角被各自的另一隻手抓住。父親“嗨”了一聲,我們同時站起。我頓感腰部疼痛,咬著牙把頭揚起,慢慢挺直腰桿,挪著步子,側身走向曬席。超常的沉重,強迫我和父親連在一起的手臂變成一根直直的硬槓。

在這一刻,我和父親的臉幾乎貼在一起。他蓬亂的白髮下,面孔的皺皮繃展了,咬牙咬出兩頰明顯的波稜子,緋紅的直通到脖頸的顏色,在這個瞬間盡顯變形的掙扎。也就在這一刻,他平日的劬勞,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他一生曬過多少次糧食,抬過多少重物,出過多少苦力,我不知道,也從來不在意。父親沒念過書,在我面前的話語很少,但我知道,他對我的成龍之望卻非常強烈。他不讓我參加體力勞動,即使偶然回家也不希望我幫他幹活。他的口頭語是:“我多幹一會兒,你看你的書。”他希望我把書念成,日後能有一份坐在涼房裡的工作,吃一碗輕鬆飯,再不用像他那樣吃苦流汗于田間。後來我有了工作,安家在縣城,偶爾回去,父親仍然不願我幫他幹活,仍然說:“我多做一會兒,你看你的書。”而我也對他的勞累習以為常,覺得他就是慣於吃苦。這回是出於無奈,才讓我當了幫手。

那天回到縣城,我在書案上寫下這個題目,覺得不好下手。思之再三,不能寫一個字,之後二十多年一直未寫出正文。但這件事一直在我心裡擱著。近幾日我決心完成它,一邊回憶思索,一邊在鍵盤上敲打,內疚和傷感一陣陣在心裡發作,還是不能讓情感順暢流動。比起一些出身高貴的著名作家筆下的父親,我的父親何其苦辛,我卻未曾與他共敘心事。我在已經成為父親的時候,回到家裡,從來沒有和父親有意敘談,從來沒有細緻地傾訴心聲,也未曾寫一點文字來做紀念。不喜言談的父親在天堂會原諒我的粗心與不孝嗎?

我現在多麼想和父親有意地握一次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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