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讀《人生》：一個被讀者忽略的男人，遠比劉巧珍令人心疼

文┃一本情感簿

這幾天，隨手翻看路遙的《人生》，突然發現一個，一直以來被我忽略的人。

有意思的是，這本書我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卻總是有意無意地略過了他。

這個人，就是張克南。

就算是在電影《人生》裡，他也只是露了一次臉而已，可見不僅讀者，就連導演也把他當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

只是如今再著重翻看這個人的人生遭遇和處理態度，難免覺得，他比劉巧珍要“無辜”太多了，也遠比劉巧珍更讓人心疼。

01、

善良、熱情，有背景和能力，卻不傲慢。

關於張克南的家世背景，書上也僅僅只用了一句話來描述，簡單到絕大部分的讀者都會忽略掉：

克南父親是縣商業局長，他母親也是縣藥材公司的副經理，在縣上都是很像樣子的人物。

而張克南在《人生》中第一次登場，就是在高加林挎著籃子，去集市賣饃饃時偶遇的。

那時候，張克南已經是當地副食公司的門市部副主任了。

當然讀者們自然可以說張克南的工作和社會地位，更多的原因是他的父母，這一點倒是不需要如何懷疑，在書中80年代，人脈關係也確實是日常生活中最難得的資源。

可能有人會說，高加林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遠比張克南條件要差，這怎麼相提並論呢？

原因很簡單，若是隻談工作和人脈，高加林的叔叔高玉智做了縣勞動局長之後，間接給他帶來的變化，是遠遠超過張克南的。

可以說，僅一次的遷升，就是普通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

初次見面時，因為黃亞萍說出了張克南副主任的職位，本事沒多少的高加林，卻傲慢清高得很，不止一次陰陽怪氣的嘲諷張克南：

張克南：要買什麼菸酒一類的東西，你來，我儘量給你想辦法。

高加林：要買我想其它辦法，不敢給老同學添麻煩！

黃亞萍：你畢業後，進縣城從不來找我們拉拉話。

張克南：你們現在位置高了，咱區區老百姓，實在不敢高攀！

張克南有好的家世背景，也有優越的自身條件，關鍵人家脾氣還好，被高加林這麼大庭廣眾的冷嘲熱諷，也沒有生氣。

我們常常會看到飛黃騰達的人，看不起曾經的發小同學，卻沒想到，原來也有反過來的時候。

而高加林這麼一個敏感易怒，自尊心還那麼強的農民，卻從張克南手中，“搶走”了黃亞萍。一個處處不如自己的人，卻是輕易可以“完勝”的人。

張克南的心情，可見一斑。

02、

劉巧珍對高加林很好，但張克南對黃亞萍更好。

若是聊《人生》，真的是沒有辦法撇開劉巧珍不談，女性的柔美和堅強，對待愛情的專情和痴心，幾乎被糅合於她一人身上。

這如何讓讀者不愛她？

她為高加林送吃的喝的，給高加林錢，不顧女孩子的名聲，陪高加林逛街，不顧為人女的身份，為了高加林和自己父親言語頂撞。

關鍵是最後還沒落到好，這怎麼能令人釋懷呢？尤其是最後還主動放手，讓高加林去尋找一個所謂的，更好的女孩，更好的人生。

一個女人，對待自己愛的男人，再好，也只能做到這種地步了吧。

然而，這本我翻了很多遍的書，今天突然發現，比較劉巧珍，張克南真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甚至是在我看來，遠比劉巧珍付出還要多。

在書中，其實並沒有正面地描述過張克南和黃亞萍的相處細節，似乎就連路遙本人，也有意無意地把張克南當成了一個“配角”，乃至可以不顧他的喜怒哀樂。

張克南對黃亞萍有多遷就？

書中有這樣一段，描寫黃亞萍追求高加林碰壁，把氣撒在張克南身上的對話：

張克南：“中午到我家吃魚去！剛打出來的鮮魚！我買了幾條，我媽已經提回去了。。。”

黃亞萍：“你們母子就知道個吃！吃！你看你吃得快胖成個豬了！去年新織的毛衣，剛穿一冬，領子就撐得像桶口一般大！”

張克南：“今天晚上的電影你能不能去看？聽人家說這電影可好哩！”

黃亞萍這邊瞞著男友張克南，去追求一個直言已經有喜歡的人的高加林，吃癟之後轉過頭，卻還要對矇在鼓裡的男友頤指氣使。

都說高加林“渣”，現在再看黃亞萍，還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所以，若是說被高加林拋棄的劉巧珍是無辜的，那麼始終不知情，

直到黃亞萍成功說服高加林和她在一起之後，才只是給他寄去一封“絕交信”的張克南，就只能用“悲劇”來形容了。

倘若不談男女之別，僅僅以經歷來論，張克南比劉巧珍要慘多了。

03、

感情中最“悲劇”的是，“被絕交”之後，也落不到好話。

高加林唯一值得我稱讚的地方，就是和劉巧珍分開之後，和黃亞萍在一起的日子裡，不僅沒有說巧珍一個“不”字，就連黃亞萍說巧珍不好時，他也會提巧珍打抱不平。

畢竟是自己曾經愛過的人，畢竟是曾經愛過自己的人。

哪怕已經成為過去式，但作為“虧欠”的一方，即便記不得對方的好，也不該只記得對方的“壞”。

但黃亞萍就不是，即便是她單方面強硬地結束了她與張克南的關係，還是在後來和高加林相處中，面對高加林的生氣，埋怨張克南：

加林！你千萬別生氣，你給我發火，我心裡除了不生氣，反而很高興！你不知道，張克南你就是把刀放在他脖頸上都發不起來火！有時，我真想叫這個人憤怒了，美美給我發一通火，把我罵一通，可你怎樣罵他，挖苦他，他總是對你笑嘻嘻的，氣得人只能流淚。我就喜歡你這種性格！男子漢，大丈夫，血氣方剛。。。

一段感情中，不管是正在經歷的還是已然過去，如果自己的種種付出、遷就和忍讓，被對方當做軟弱、沒血性、沒原則，那該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

但，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事卻每天都在發生。

可悲的是，很多人越是被這樣對待，就越是捨不得離開，反而越來越有所期待。期待著有一天對方會回心轉意，期待著對方會明白自己的好，懂得自己的溫柔。

一段感情，若是隻有一個人在苦苦支撐的時候，就是這段感情臨近陌路的時候。

但是，我們根本想象不到，當我們滿懷期待的同時，對方亦是在期待著你可以對她再好一些，更好一點。因為，人的慾望和貪念，不會有填滿的那一天。

可憐張克南，曾是那麼費心費力，絞盡腦汁地去討好黃亞萍，賠上了尊嚴和原則，最後也沒有收穫黃亞萍的，哪怕一句好話。

04、

關於“成全”，張克南的做法才令人敬佩。

如果說劉巧珍對高加林的成全是不得已的話，那麼張克南前後的表現，則不單單是感性的成全，更是理性的成全。

巧珍不管再愛高加林，最後放手也讓自己丟了“半條命”，最後還十分衝動選擇嫁給馬栓，雖然馬栓也很好，但時間上太過倉促，總給人一種悲涼的感覺。

高加林和黃亞萍在一起之後，太高調了，雖然張克南很傷心，但從沒想過打擊報復，對高加林的舉報，是張克南母親實在看不過去，不顧兒子張克南的勸阻，做的事情。

按理說，舉報了也就舉報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也說得通。但張克南不是，他甚至還主動上門給高加林道歉並開導他：

高加林：實際上，就是你寫信揭發我走了後門，我也可以理解。因為是我首先傷害了你，你即使報復我，也是正當的。

張克南：你是一個有血性的人。儘管咱們性格不一樣，但我過去一直在內心很尊重你，現在仍然尊重你。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現在不知道該怎樣幫助你。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亞萍也在痛苦，我不願意讓你們痛苦。

如果說高加林的釋懷，是對自己一系列行為的懺悔，那麼張克南的釋懷，就是非常人能達到的包容和理解，這是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境界。

倘若說劉巧珍值得更好的人，那麼張克南更是。

這個被我們忽略過無數次的男人，如今看來，才是真正值得敬佩和讚揚的人。

【詩漫】人生 路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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