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婉婷母親涉貪汙3.5億、害死下崗工人：東北人下崗是活該嗎？

文/孫好人

今年是歌手曲婉婷母親張明傑被羈押的第四年， 1月28日，曲婉婷在微博表示“媽媽已經被羈押4年多，依然沒有給出一個判決結果。但還要相信，法院一定會給出一個公平、公正的結果。”

這不是曲婉婷第一次在社交媒體上“為母申冤”，實際上在過去四年裡，她隔一段時間就會在網上聲援母親，每次都招來網友的謾罵。這次釋出微博被網友痛罵後，曲婉婷又轉戰ins，稱“面對一些無知的血口，一甩頭，BYE”，表達對輿論的不滿。

網友噴曲婉婷並非師出無名。2014年9月，曲婉婷母親因涉貪汙3。5億、違規操控下崗員工安置費而被逮捕，而就在兩個月前，她還在為曲婉婷演唱會票房慘不忍睹而做“小動作”：她想辦法“請”開發商們包下了一部分票房，還稱“這件事兒（票房作假），別讓我女兒知道”。

在曲婉婷拿著母親貪汙來的錢去國外留學、交往市長男友、發專輯開演唱會的時候，她不知道還有很多東北下崗工人，因為拿不到合理的安置費而沒錢買肉，因為被撤了鍋爐而在寒夜發抖。

圖：曲婉婷和母親

一、張明傑其人

對曲婉婷來說，張明傑也許是個好媽媽，但對老百姓來說，張明傑卻不是個好官。

2016年7月張明傑在哈爾濱市中級法院出庭受審，檢方以涉案3。5億餘元的犯罪金額特別巨大以及拒不認罪等為由，建議判處張明傑死刑。最終，審判長宣佈休庭，對該案擇期宣判。該案至今未宣判，張明傑仍在羈押中，於是就有了曲婉婷的“雲伸冤”之舉。

張明傑到底做了什麼？

2010年，時任哈爾濱市道里區人民政府副區長的張明傑利用主管徵地的便利，騙取了近3。5個億的徵地款。2011年，她又收受下屬為感謝其下撥徵地款而給予的好處費10萬。

圖：張明傑親筆批示的收儲土地的函。

而最讓老百姓不能接受的，是她在2009年操控員工安置費，致使1000多萬至今未歸還的事件。

2009年，張明傑把一個經營不善的國企原種場賣給她弟弟所在的私企東江公司，在張明傑，主管原種場職工安置工作過程中，未按規定由轉讓方負責發放職工安置款，而是同意將6160萬元違規轉入由東江公司實際控制的以原種場名義開設的銀行賬戶中，並由受讓方東江公司負責發放職工安置款，致使其中11467218。50元至今未歸還。

實名舉報張明傑的哈爾濱原種繁殖場職工李長告訴媒體，按照改制協議，東江公司要與全體自願上崗職工簽訂3年勞動合同，然而，東江公司並沒有遵守這一協議。從2009年改制至今，在職職工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失業保險和住房公積金一直未交。

原種場的職工表示，他們原本有自己的鍋爐房給職工宿舍區供暖，2009年改制之後，鍋爐房廢棄。職工們買不起蜂窩煤，在每年1月平均最低氣溫零下24攝氏度的哈爾濱，只得以燒碎煤度日。自來水管在低溫下紛紛凍裂。家裡有老人孩子的，只好投親靠友。

最令人痛惜的是，在這四百多名遭到解聘的員工中，有一人因患病無醫療保險治療，最終選擇上吊自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張明傑是在用自己不需要的這1000萬，損害了原種場146名退休職工和420名在職職工的家庭的利益。

而張明傑犯罪事件背後，是一場已經持續了十年的席捲全國——東北地區尤其嚴重的“下崗潮”。

二、東北下崗潮

1997年，國有企業改革全面展開，“下崗職工”突然成為熱門詞彙。

當時街里街坊熱議的八卦訊息都是誰被下崗了、誰成為下崗職工了，於是在小朋友的心中，“下崗職工”就成了一個流行詞語。在當時，一個東北男孩放學回家後聽說母親失業，興奮地叫到“那你就是下崗職工了嗎”，一句話讓母親暗自神傷了好久。

如今活躍在網際網路上的95後、00後顯然對父輩遭遇的“下崗潮”缺乏想象；而作為當年有“共和國的長子”之稱的東北，其破敗之景象也超出了南方人的理解範疇。

“老公騎車送老婆去賣肉”、“母親在包子里加上老鼠藥毒死一家三口”這種東北下崗故事，在當下社會環境中來看顯得過於離奇，以至於一位浙江網友在看到下崗工人生活窘迫的慘狀時，感慨“在自由擇業的條件下，活不下去是因為腦殘，而不是下崗造成的”，說自己和母親當時為了省錢，會和自己去超市撿漏，“很開心噠”。

不論那些略顯驚悚的故事是確實發生過還是被後人演繹出的，當時東北下崗工人的痛苦是真真實實的。

東北人吳玲（化名）的爸媽就是在下崗潮中“光榮下崗”的一員，雖然不至於窘迫到出賣身體或者自殺，但吳玲回憶起那段時間依舊覺得艱難。

作為孩子，吳玲首先想到的就是壓抑的氣氛。不光是家裡，那段時間走在大街上或者是去學校裡，都能感覺到有股低氣壓籠罩在每個人身上。大家都在問“怎麼辦”，但是沒人知道該怎麼辦。

吳玲的母親找不到工作，父親從老師的崗位下崗後四處求職，甚至連看門搬磚這種工作也去問了，但依舊沒有下文。吳玲一家三口住在平房，社會治安很不好，感覺家裡稍微值錢一點的東西都被偷過，門鎖也被撬過很多次，“小偷最後把米都拿走了”。

日子總得過下去。母親有時候揹著她和父親偷偷地哭，看到父親回到家裡喪氣的樣子，知道他又沒找到工作，就把眼淚擦了默默去幹家務。

無論是誰都能唱上兩句的《從頭再來》，就是在那個年代為了鼓勵下崗工人重新樹立信心，鼓起勇氣再就業而創作的。但是真的像歌裡唱的那樣，“只不過是從頭再來”嗎？

圖：1999年，春晚小品《打氣》中，黃宏“我不下崗誰下崗”的臺詞被評價為“刺痛了東北人的心”

很多年輕人在談及當年的下崗潮時，想當然地覺得找不到別的工作，說明你本身能力有問題，活該過窮日子。其實不是的，那些工人都真的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老實人。

所謂的出路，無非是勸那些下崗的東北人去“打工”、“做小生意”。但是也要有工可打，也要有人願意買東西才行。吳玲說，那時候的大環境都不好，大家都沒錢，也沒工要人，更何況很多國企員工二十年可能就幹流水線上的一個工種，現在讓他再就業，該就什麼業呢？

2018年，河北唐山市將地方的各個路橋收費站取消了，遭到了收費站工作人員的集體反對——因為撤銷收費站對他們而言就意味著失去工作。

一位大姐說：我今年36歲了，我的青春都交給收費了，我現在啥也不會，也沒人喜歡我們，我也學不了什麼東西了。

圖：唐山收費站被撤後憤怒的員工

在二十年後的今天，這樣一句話被淪為笑柄，但在國企還是普羅大眾眼裡的“鐵飯碗”的二十年前，讓一個四五十的下崗工人去“再就業”，簡直是天方夜譚。

曲婉婷曾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母親是自己童年的英雄，曲婉婷的理由是“她是一個勤奮的人，她給了我能得到的最好生活。不管她是如何得到的。”

曲婉婷自然可以“不管她是如何得到的”，但那些因為她母親以及和她母親一樣貪得無厭的貪官，而在東北的寒冬裡無暖可取的下崗工人無法不管，那些在下崗潮裡拿不到應有補償而走上絕路的下崗工人無法不管。

如今的東北，被網友調侃 “重工業燒烤，輕工業喊麥”，年輕人被嘲笑“迷戀體制”。但這背後暗含的邏輯又怎麼僅僅是“貪圖享樂和穩定”呢？

曾有人說，除了東北，哪的東北人都多。實際上東北人出了東北，往往就不想回去了。

對吳玲的父母來說，東北是個傷心地。吳玲高考報了外地的大學，考上了之後父母都很開心：“出去了就好，出去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