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陽斷袖南風癮：中國古代同性戀的故事、成因與社會環境悖論

雙性戀是怎麼形成的

同性戀這事，說起來令人尷尬，但實際上是個十分古老的話題。

01

古希臘哲人的解釋

古希臘時期，思想解放的大哲學家就曾困惑於這一現象。大名鼎鼎的柏拉圖在“拈斷數莖須”之後，卻依然無法找到這種現象的原因。

但總得給出個解釋不是？於是，柏拉圖借別人之口，不那麼自信地把它和遠古神話聯絡起來。說是很早的時候，共有三種人：一種是太陽之子，由兩個男人聯成一體；一種是月亮之女，由兩個女人聯成一體；還有一種是大地之子，由一男一女合體而成。

這些人類的祖先由

於具備

兩個

頭腦、內臟和肢體，因而思維敏捷，體能強大。

天神害怕他們會對眾神形成威脅，就想了個法子把

這

三種人從中切開，一分兩半。

卻說天神這麼胡亂一撥拉，卻給人類帶來了煩惱；因為自那以後，所有的人都在不停地尋找自己的另一半。

這樣的說法倒是給了異性戀，男同和女同問題一個解釋。但這個解釋並沒有讓人們感覺到通透，因為它顯然沒法解釋一種常見的現象——雙性戀。

柏拉圖塑像

02

“龍陽”、“斷袖”與“南風”

在古代西方曇花一現的話題，在我國古代卻是源遠流長，而且不需要任何神話來佐證其合理性。

從這個角度來

講

，在“存在即合理”這

種

哲學

層面的

認識上，西方與我國根本就不在一個級別上。

而對此的記載與描述，不僅每個朝代都有，而且還盡其所能地繪聲繪色，繪形繪影，讓思想解放的現代人看了都瞠目結舌。

1、帝王將相的特權

之所以說它源遠流長，是因為我們可以一直上溯到春秋戰國時期。

戰國時魏王好男色，對一個丰神俊美的男子異常寵幸，於是就把一塊叫“龍陽”的地方賞賜給他作封邑。時間一長，人們只稱這人為“龍陽君”，其真實姓名反倒給忘了。

於是，“龍陽”就成了男同的代名詞。

到了漢朝，這個詞卻又有了新的發展，據《漢書·董賢傳》記載：漢哀帝看中了俊美的董賢，於是召入宮中，形影不離。

一日兩人大白天睡覺，哀帝醒來正欲起床，不料一隻衣袖被董賢壓住。眼見董賢睡得正香，哀帝怕抽衣袖驚斷了董賢的好夢，便滿懷柔情地悄悄將衣袖割斷，然後躡手躡腳地出門上殿去。

後人嘲笑哀帝嬖寵男色，就稱好男色為“斷袖之癮”，而男同則為“斷袖”：

“韶昔為幼童，庾信愛之，有斷袖之歡”——《南史·蕭韶傳》

達官貴人或帝王將相寵好男色的記載

，在我國曆史上簡直可以稱得上多如牛毛。

唐太宗李世民御封的首任太子李承乾，就是一個喜好男色之人。

“太子私幸太常樂童稱心，與同臥起。……上聞之，大怒，悉收稱心等殺之，……（太子）思念稱心不已，於宮中構室，立其像，朝夕奠祭，徘徊流涕。又於苑中作冢，私贈官，樹碑。”——《通鑑記事本末》卷二十八

大意是：太子喜愛太常寺裡一個叫“稱心”的樂童，與之同睡同起。太宗得知後大怒，將稱心幾個人統統殺了。太子懷念稱心不已，讓人騰出一個房間，放置稱心的塑像，並在宮苑中為其造墳、封官、樹碑。

這太子，端的是夠痴情的。

太子李承乾 | 來源：影視劇

2、飛入尋常百姓家

到了明朝，男同現象有了一些變化，之前的文史書籍，好男色還是帝王將相們的嗜好和特權，而在明朝的文學作品裡，這種現象卻似乎已經風靡到社會的各個階層。

在諸如“三言兩拍”等通俗小說裡，我們可以找到不少的此類證據。

《二刻拍案驚奇》的“同窗友認假作真，女秀才移花接木”裡，有一段關於男色風行的對話：

“而今世界盛行男色，久已顛倒陰陽，那見得兩男便嫁娶不得？”另一個則說：“……我輩堂堂男子，豈肯把身子做頑童乎？”

而在《初刻拍案驚奇》的“奪風情村婦捐軀，假天語幕僚斷獄”裡，那個太平寺裡的和尚幾乎個個都好此道。

“寺中共有十來個僧人，門首一房，師徒三眾。那一個老的，叫大覺 ，是他掌家。一個後生的徒弟，叫做智圓，生得眉清目秀，風情可喜，是那老和尚心頭的肉……大覺年紀已有四十七八歲，卻是極淫毒的心性，不異少年，夜夜摟著這智圓睡了。兩人說著婦人家的滋味，好生動興，就弄那話兒消遣一番……”

不只和尚，縣裡上至斷事下到門子，都是此道中人。斷事愛上了自己年方弱冠，姿容姣美的門子；門子幹了不法之事後，斷事也不罰他，只遣他去太平寺調查一宗婦女失蹤案。

“原來門子是行中之人，風月心性。聽說小和尚標緻，心裡就有些動心，向著太平寺的路走來……老和尚在裡頭見徒弟引了個小夥子進來，道：是個道地夥來了。笑逐顏開……老僧趁著兩杯酒興，便溜他進房，褪下褲兒，行了一度。門子是個慣家……”

到後來，老和尚，小和尚和門子居然三人一床，輪流快活。

我就說嘛，難怪高中時，被老師成為名著的“三言兩拍”，卻根本在圖書館裡找不著書。

《初刻拍案驚奇》區域性 | 來源：網路

03

最是有才數李漁

如果說有關男同的描述在“三言兩拍”裡還是小打小鬧，點到為止的話。那大才子李漁，則把這種關係渲染得蔚為大觀，而描述則走向了淋漓盡致！

除了《肉蒲團》、《閒情偶寄》外，李漁還寫過一部《連城壁》，由於在男同描述上的精微細緻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該書不幸於道光二十四年被禁燬。

李漁故居處的塑像 | 來源：網路

這其中，有篇題為《命殉龍陽》的小說，是《連城璧》精華中的精華。

1、許季芳

南方有一種奇怪的樹：大小兩棵相距不遠，小的倒向大樹的懷抱，而大的則把小的纏裹得緊緊的，當地人聯想豐富，就嬉稱其為“男風樹”，又名南風樹。在這樣一個連草木都好男風的大環境下，男人自然就更是變本加厲了。

主人公許季芳是個天生好男風的情種，從小就憎惡女性。在他眼裡，連女人乳房都是“贅若懸瘤”。又說男人比女人“潔淨”，旁人反駁，他卻振振有詞：

“不好此者，以為不潔；好此道者，聞起來別有一種異香，嚐起來也有一種異味。這個道理，可為知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但是，南風卻無法傳宗接代，沒辦法，季芳只能娶妻生子，但由於夫妻之間根本沒有感情，兩年後，妻子便鬱郁而死。

2、瑞郎

當地有個米店老闆的兒子名叫瑞郎，生得風姿綽約。這個粉孩兒長到十四歲時，他爹就不讓出門了，這卻是為何？

原來當地的南風和別處嫁女一樣，要分個初婚還是再醮。若是初婚，聘禮自然重得多，倘若已屬破瓜，就只能大打折扣了。

米店老闆從前欠下了一屁股的債，還指望著能從瑞郎身上賺回來，所以整日把瑞郎關在家裡“韞櫝待沽”。

一日縣裡開廟會，瑞郎得到老爹的允許，前去參會。這下春光洩露，引起了一場不小的騷動。被那些好南風者公推為美童狀元。只是他爹把他的聘禮定的過高，所以一時沒有嫁出去。

機緣巧合下，這個瑞郎被季芳弄到了手，兩人如漆似膠。

孰料一年後，瑞郎這個毛孩子開始發育，二人尋歡作樂時竟有想女性的傾向。為了能報答季芳替他爹還債的恩情，瑞郎趁季芳外出之際，一狠心將自己給閹了。

但此事卻惹起了公憤，因為當地的南風愛好者嫉妒季芳霸住了瑞郎不放，於是就有人誣告他“私行閹刑”，結果“夫妻”雙雙被縣衙鎖去問罪。

過堂當天，太守問明情況後勃然大怒，令皂隸將瑞郎拖下去重重責打。正在脫褲之際，忽見上千人湧上堂來，這又是為什麼？原來大家聽到“美童狀元”要被打屁股，特地趕過來欣賞美臀的。

皂隸好不容易止住眾人喧譁，便褪下了瑞郎的褲子：

“果然露出一件至寶，只見：嫩如新藕，媚若嬌花。光膩無滓，好象剝去殼的雞蛋；溫柔有縫，又象剛出籠的壽桃，就是吹一口，彈一下，尚且要皮破血流；莫道受屈棒，忍官刑……”

這皂隸也是個好南風的，美臀當前，目瞪口呆不忍下手，只是拿了竹板在瑞郎臀邊左擦右蹭，就連太守也有些動心，並未呵斥皂隸。

拖了一會兒，皂隸怕太守怪罪，只得擎起竹板，正待要打，許季芳卻撲過來死命相護，要求替打。

這下可是徹底犯了眾怒，起先見了瑞郎的屁股就已經醋意橫生，如今親眼見他伏在那雪花也似的美臀上面，怎不發急？於是個個聒噪起來。皂隸也是個醋意極重的，不由分說，沒命價打將起來。

受了虎狼之刑的許季芳沒過多久便一命嗚呼了，瑞郎卻是對他忠貞不二，為了能好好撫養他的兒子承先，瑞郎男扮女裝，帶了承先遠走它鄉。

3、承先

但南風烈烈，哪裡還有淨土？承先十幾歲時就被學堂裡幾個同窗看上了，那些人又送果子又摸他屁股，承先回來告訴瑞郎後，瑞郎十分擔心，要承先稟報先生。

先生聞說後大怒，狠狠地責打了那幾個人。卻不料先生自己也是個好南風的，他監守自盜，竟瞞了眾人買些果子，待承先背書之際，偷偷塞到他的衣袖裡。

瑞郎得知情況後不禁大駭道：“連先生都不軌起來，那還了得？”

只能另找了一個頭發胡子濃密，一身浩然正氣的純爺們老師，將承先送去讀書。

這樣讀到十四歲時，又被當地的知縣看中，來下了承先的聘禮。瑞郎無計可施，只得帶了承先連夜逃走……

讀到這裡，已是讓人毛骨悚然！象這樣肆無忌憚地描寫男同的小說真是曠古絕倫。

李漁《連城璧》 | 來源：網路

04

南風是古時地位的象徵

就以上一些摘錄看來，我們不難看出這樣一個特點：

古典文學作品中的南風似乎都不是徹頭徹尾的同性戀，而是雙性戀。

李世民的長子除了稱心外，還喜好女色；太平寺的僧人在交歡之際還要一邊“說著婦人家的滋味”助興；至於瑞郎，更是抱著還債的態度才把自己變成龍陽的。

“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為緇”！這種心態的形成和氾濫，必然與當時的社會風氣有所關聯。

以前的大戶，都喜歡在家裡養幾個“清俊書童”，白天幫主人牽馬，夜晚給主人暖腳。倘若主人興致所至，龍陽伺候自然是免不了的。

就像現代人以名車豪宅為財富的象徵一樣，那些車前馬後的俊僕，就是古時主人的地位象徵。於是，好男色作為一種時尚風範，也就不免逐漸滲透到了社會的各個角落，所以歷朝歷代南風綿綿不斷。

到清時，南風依然烈烈刮的響。古典名著《紅樓夢》第二十一回，鳳姐因為供奉痘疹娘娘，需得和賈璉隔房幾日：

“那賈璉只離了鳳姐便要尋事，獨寢了兩夜，十分難熬，只得暫將小廝內清俊的選來出火。”

雖然賈璉在此只是“餓了糖也充飢”，在女人一時沒有著落之際，權且拿小廝的後庭散火。但已充分說明主僕之間陰陽顛倒，在當時無疑是司空見慣的。

再如薛蟠，儘管家有嬌妻美妾，但見了戲子柳湘蓮這個冷麵二郎後竟然失魂落魄，不能自已。便當著眾人的面，乜斜了醉眼亂叫不許放走了“小柳兒”。

冷二郎氣得臉色鐵青，便心生一計，騙他說家裡“還有兩個絕好的孩子，從未出過門”，薛蟠信以為真，“喜得連酒都醒了一半”，結果被柳騙到僻靜處狠狠揍了一頓。後來薛蟠躺在臭水坑裡哼哼唧唧，賈蓉等人趕到了一看，“心內已猜到八九了”。

象賈蓉這樣的浪蕩公子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是怎麼回事，但名門淑女們又何嘗不是如此：薛蟠被人抬回去後，在床上口口聲聲要把柳湘蓮抓來打死，拆了他的房子。薛寶釵卻在門外悄悄對她娘說：“咱家的胡鬧慣了，如今讓他吃些苦頭也好。”

05

同性戀的社會環境悖論

和西方的古典文學相比，中國古典文學中的同性戀段落顯然描寫過精，比重過大，場面過頻。這在以禮教著稱的中國，不能不說是一種讓人費解的現象。

但仔細觀察，卻發現一種有趣的巧合：

歷史上

越是

理學

佔據

上風，禁書毀書

越厲害

的時候，這樣肆無忌憚地描寫性愛的作品

反而越是層出不窮

。

大明時期，朝廷一方面大興程朱理學，控制大眾的思想，打擊一切蠱惑人心的學說和思潮；另一方面，朱元璋的幾個子孫卻致力於網羅方士，煉製淫藥。依靠靠進獻春藥從而大富大貴案例舉不勝舉。

一邊是道貌岸然，一邊是縱慾淫亂，這樣產生出來的文學如果沒有畸形、扭曲，反倒是咄咄怪事。

而在清兵入關後，為推廣禮教，鞏固自己的政權，也大禁“淫詞瑣語”。後來又借修編《四庫全書》之際，禁燬了三千多種書籍，相當於又禁燬了一部《四庫全書》。

儘管禁令不斷，各種“淫詞瑣語”卻依然層出不窮。

社會現象與社會環境呈現明顯的“悖論”形態，怎麼解？實際上不復雜，凡是有“少兒不宜”標識的影音圖書產品，購買觀看最多的，一定是青少年。換言之，越是管控的、稀缺的，大家越是好奇，想盡各種辦法去了解，去得到。

簡單一點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