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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趙氏孤兒中,從善惡對立到“以惡制惡”的反思

  • 由 趣史輯錄 發表于 武術
  • 2022-09-14
簡介如果說孤兒這一劍還是為保護程嬰,守護良知和正義公理的話,那麼接下來孤兒的復仇宣言就開始讓人思考他刺死屠岸賈的真正動機為何

清飀楓塵怎麼讀

2005

年編劇餘青峰所創作的越劇版《趙氏孤兒》中,程嬰己經不是那個忠於顯貴世家的門客,而僅是一個忠於行醫之道“仁心仁術”的善良醫者。故事的邏輯起點與元雜劇無異,但程嬰救孤這一行動的動力機制變了

一是趙氏孤兒作為一個剛出生的生靈,無罪無辜,作為一個秉持善良的人,他不得不救;二是自己作為一個拯救生命的醫者,其“仁心仁術”的行醫理念不允許他修手旁觀。獻子則出於韓厥不可妄死,忠良務必有後。

關於忠良之意,程嬰的唱詞為

“趙家愛民恩澤廣,三代為官如水清,這忠良骨血應存留,應留存人間正氣不滅薪”,可見忠良二字的基礎是與人為善的“良”字,以“良”為基礎的“忠”才是形成“人間正氣”的忠。可以看出,這版雖然也言忠,但內涵己經發生了改換。孤兒不僅只是作為顯貴家族的根脈存留,更是作為忠良為百姓安居所付出的努力而存留,為趙家的善行中所升騰出的“人間正氣”、作為人的善念善行之根而存留。

程嬰是始終忠於仁德善念的人,即便在他最後復仇之時亦如此。在這一版本的舞臺呈現中,程嬰用程式化的表演方式展開復仇行為,連砍屠岸賈三刀但皆砍空,隨後大喊

“我怎麼下得了你那樣的毒手”。他是將善行堅持到底的人,所以在這場反覆的

T

殺之中,只能嘆出一句

“冤冤相報何時了,都隨風吹雨飄零”做結。這時舞臺上那把每次屠岸賈

S

人之時都下落的利劍終於落在了屠岸賈的頭上。

戲劇趙氏孤兒中,從善惡對立到“以惡制惡”的反思

這一天降利劍的意義正如吳戈先生所言

“這劍的形象,對劇情、戲眼兒具有提示性意義;到後來,復仇者無法將劍刺向屠岸賈時,屠岸賈四處奔逃,他的命運被處理成一個開放式的結局

眾人圍住他,懸在表演區上方的劍,徐徐下降,刺向被眾人圍住的屠岸賈,一把提示性符號的劍,變成‘人心與天道’象徵的天劍”。善惡衝突在最終以善收場,符號系統的合理性被確證,漏洞得以修復。

如果說越劇版本中是表現的善惡對立,並且善最終擠走了惡的話,那麼

2018

年,編劇餘青峰與導演王曉鷹二次合作的中希雙語版,則是於這善惡對立之中生髮出了對何為“善”何為“惡”的質詢。在這個版本中,從前天降利劍所代表的所指廣闊之“人心與天道”的懲罰,被改換成了擁有具象所指的定在一一孤兒選擇以惡制惡,用與屠岸賈同樣殘忍手段對其進行嗜血復仇。這一改寫不禁讓人思考一個問題

當以惡制惡的時候,惡還算不算惡

程嬰在告知屠岸賈真相之後,依舊如同越劇版中一樣,堅持善念,無法下像屠岸賈一樣的毒手。但此時屠岸賈不同於越劇版中的甘願受罰,他企圖撿起程嬰扔下的劍殺掉程嬰,反而被孤兒一劍刺死。如果說孤兒這一劍還是為保護程嬰,守護良知和正義公理的話,那麼接下來孤兒的復仇宣言就開始讓人思考他刺死屠岸賈的真正動機為何。

戲劇趙氏孤兒中,從善惡對立到“以惡制惡”的反思

孤兒將劍拔出又刺進屠岸賈的身體裡,邊在自己身上抹掉劍上的血漬邊表達他接下來的復仇計劃

“將屠岸賈暴屍三日,將屠岸賈府邸團團圍住,上至老者下至嬰孩,貴至主人賤至奴僕,與我盡數拿下斬盡殺絕,一個不留。當年,屠岸賈殺我趙家三百餘口,滿城腥風血雨,而今血債唯有血償,屠岸一門流的血絕不能少於我趙家流的血,人血不夠牲口來湊”。

屠岸賈在聽到這樣的殘惡宣言之後,竟大嘆

“好手段,不在我之下,像我,你到底是我的兒子”;而程嬰努力將這位嗜血惡魔往良善之路拉扯,說“不,他是我程嬰的兒子”;後來程嬰意識到了什麼,後退一步失望承認“這是我們的孩子”;而孤兒卻同時反駁了二位父親給出的這三個答案,說“我是趙氏孤兒”。在兩位父親的培養下,孤兒身體裡一半充斥著良善一半充斥著邪惡,並且在他身體裡相互對抗的善與惡最終惡擠走了善。

戲劇趙氏孤兒中,從善惡對立到“以惡制惡”的反思

而程嬰,這個捨棄親生骨血損毀自身精力的養父,以為自己十六年來用仁義美德澆灌養大的只能是充滿善念良知的人,結果反而養成的是一個嗜血惡魔,這是這一該版本中的主要衝突。但反觀《趙氏孤兒》的元刊本和明刊本,皆有如此殘暴的復仇宣言,為何只斷定中希雙語版中是惡擠走了善呢

在《趙氏孤兒》的元刊本中,孤兒的復仇做法也是以屠岸賈的手段反噬屠岸賈曾經的惡

但即便有殘忍的復仇宣言,但孤兒的復仇動機是自發性的,有三方面的動力支撐,一是

程嬰的救命之恩

“若不是爹爹

指程嬰

親付,將孩兒抬舉,而是年前斷頸分屍,死在郊墟”;二是被奸臣所害的父母親族

“想俺橫亡爺囚死的生身母”;三是為保良善而赴死的眾義士

“若我不報泉下雙親恨,羞見桑間一餓夫”。

並且他不顧上層權力所有者以及身邊人的意見,就算有人反對,也要為家族、義士一雪前恥,若是有人支援,那再好不過。雖是

“以惡制惡”,但有了這三個方面的動力支撐,孤兒的復仇是為曾經被擠壓和損毀的“良善”正名。雖就生物層面而言,損毀他者的肉身是一種惡;但就促使共同體發展的符號系統而言,是一種善。

戲劇趙氏孤兒中,從善惡對立到“以惡制惡”的反思

明刊本中,孤兒也是同樣的行動,只不過是被班師回朝的魏絳代表皇帝的旨意,率先賦

予了這

“以惡制惡”的復仇手段以君主

符號系統

所認可的絕對真理庇佑。孤兒得知真相後,也是“以惡制惡”之理念貫穿

“他他他把俺一姓戮,我我我也還他九族屠”,並且說了較元刊本更為細緻的復仇辦法。此處復仇動機也是自發性的,前三個目的與元刊本相同,多了一條是為懲罰自己“二十年的逆子妄認他人父”。

當孤兒將屠岸賈抓獲,是選擇送與魏絳進行裁奪的。他的那些細緻的復仇方法被魏絳以

國君

符號系統的權力所有者和審判者

之口再次說出

“屠岸賈,你今日要早死,我便要你慢死。令人,與我將這賊釘上術驢,細細地刮上三千刀,皮肉都盡,方才斷首開膛,休著他死的早了”隨後,處理了屠岸賈的魏絳又向程嬰、孤兒宣告國君的命令

掌權者以公正之名懲罰了作惡者,並予行善者以獎賞。孤兒復仇的意義被掌權者所持的絕對正義替換,主體在自身行動即將產生有效性之時。雖被君主以符號系統的規制之名搶奪了其

“勝利果實”,但給予了這次“以惡制惡”的復仇以道德的良善之意,給“以惡制惡”賦予了符號系統認可的合理性。符號系統藉此完成了自身的一次加固,主體也藉此成為了絕對正義的律法持有者的一部分,即使這個正義的代價過分殘忍。

戲劇趙氏孤兒中,從善惡對立到“以惡制惡”的反思

再次審視中希雙語版中的孤兒,程嬰在告知他真相之時,說

“兒啊,你知曉這善惡是非,你不能忘了這深仇大恨,你要為趙家的滿門怨魂報仇,為韓厥將軍公孫老人報仇,為我們那麼未曾滿月就替你去

s

的小兒報仇。舉起來你手中這把沾滿鮮血的利劍,以血還血懲惡復仇

”。

這是程嬰賦予孤兒的復仇行動依據,而當程嬰身體中的惡被善的登場推擠退卻,無法對屠岸賈下狠手的時候,孤兒反倒依著程嬰的

“惡念”繼續行動起來了。並且他以惡制惡的動力機制只是“有仇不報情何以堪,作惡不罰天理難容”。當他不為任何人復仇,不因任何具體目的行動,而因他口中的“情”和“理”,那不兔要讓人開始思考他所言的“情”為何,“天理”為何,以及如果這些“情”和“理”是眾人所共持的普遍情理的話,它應當存在嗎

此時眾人對程嬰說

“他心中復仇的種子,不正是你種下的嗎,他以血還血不正是你教他的嗎”,程嬰醒悟

“難道這就是一念之間嗎,

天吶

,善惡只在這一念之間”。他終於意識到孤兒和所有人類一樣,體內皆同時寄居著善與惡,他當年存孤是因心中的善念,讓孤兒替他死去的兒子和義士們復仇則是源於心中“不讓作惡之人好過”的惡念。這時候圍觀的群眾們也開始反思

“他心中仇恨的種子不正是我們種下的,他以血還血不正是我們教他的,這就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戲劇趙氏孤兒中,從善惡對立到“以惡制惡”的反思

在人類為自己編織的符號網路之中,善與惡同時存在且始終分為非道德的與道德的,即

以個體慾望是否滿足為評判標準的非道德善惡和以共同體發展是否滿足為評判標準的道德善惡。然而孤兒之復仇行動似乎並非一念之間,他處在一個極度清醒的毀滅狀態,他手持著絕對的

“惡”,意欲挑戰和摧毀所有人行動中的“惡”。

他以

“趙氏孤兒”為名,想毀滅的不僅僅是屠岸賈,還有讓他活下來、並且讓他蒙著眼睛不知真相地長大之後,又告知他並讓他馬上接受一切慘烈原態的眾義士和程嬰,以及在整個事情發展過程中不斷議論關注一一或辱罵或助威一一的所有人。他用“以惡制惡”的不合理性對人類的血腥殘忍行徑進行反撥,以達成對人類的警醒,使得悲劇英雄程嬰和眾義士先前全對的行為之中產生令人難以忽視的裂縫。

這也恰恰證明

“所謂‘病態’情感與‘正常’情感,其實都屬於同一個本質,並不存在說某些情感是‘病態’,另一些情感是‘正常’,任何一個主體的身上都存在著情感的不協調,只是其比例不同”。戲劇人物陷入規定情境並受其逼壓時,或言人類陷入符號系統的扭結之中時,自我調取體內的無意識,使其滑入符號系統而成為符號化的徵兆一一意識,並依照意識在行為中整理“比例”,且將比例註冊入符號系統之中,以“失衡”的比例引起符號系統的警惕,生髮重新整改的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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