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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時過卻的清時

  • 由 1柚子小可愛 發表于 武術
  • 2022-04-10
簡介兩人四目相對,男人對於霍初雪這個不速之客明顯是詫異的

回頭青是回青嗎

A大文學院的

賀清時教授,頂著一張迷倒眾生的臉。年紀輕輕卻嚴謹刻板,不苟言笑,常年西裝配領帶,襯衫紐扣扣得一絲不苟,甚至連微信都不用。

學生們都稱其為“老年人”。

有一天老年人突然在黑板上公佈了他新註冊的微訊號。

學生們新增過後驚奇地發現,賀教授的微信頭像是他和一個年輕女孩的自拍照,兩人對著鏡頭甜甜地比了個剪刀手。

學生們嗷嗷大叫:“賀老師這是誰?”

賀教授抿嘴一笑,道:“你們師母。”

學生們:“……”

-

這裡荒蕪寸草不生,

後來你來這走了一遭,

奇蹟般萬物生長,

這裡是我的心。

第1章 楔子

這裡荒蕪寸草不生,

後來你來這走了一遭,

奇蹟般萬物生長,

這裡是我的心。

——周將《

沙漠》

-

梵於的冬天冗長而沉寂,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在隆冬,有的只有樹葉落盡的蕭索,和窗外撲簌簌的雪花。

聖誕節過後,這個外人口中的“冰雪之城”則越發嚴寒。蝕骨錐心的寒冷讓

霍初雪根本就招架不住。

她已經病了三天了,重感冒,頭重腳輕,整個人都有氣無力的。

頭兩天帶病上班,到了第三天身體實在扛不住,就跟科裡請了半天假在家休息。一下午都沒離開過床。

她意識渙散,眼神空洞,傻盯著左側窗柩發呆。

玻璃上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窗花。隔著冰層,屋外的世界含糊不清,陰冷而又沉默。

傍晚時分,天色已經漸趨昏暗,霧靄沉沉。幾棵老樹上蓋了沉甸甸的積雪,枝幹都快被壓斷了,彷彿一個個迎著風雪而立的老人,佝僂著身體。

室內供暖充足,霍初雪蓋著厚實的一床被子,可依舊覺得很冷很冷。小小的身體蜷曲成一團,瑟瑟發抖,似乎被窩四處都在灌風。

哪怕來梵於已經整三年,她還是適應不了這裡的天氣,一入冬就容易感冒。

所以說當初任性妄為來梵於工作完全就是腦子進水了。

霍初雪是

青陵人,地地道道的江南水鄉姑娘。溫和潮溼的氣候待慣了,第一年來梵於,遇上了這般酷寒天氣根本就不適應,生了一場大病,在醫院足足住了一個星期。

後面兩年,因為氣候原因,她大感冒小感冒無數。可以說是最“虛弱”的產科醫生了。

不過她並不後悔。因為這座城市遠在邊境,她舉目無親,不會再和青陵有任何牽連。她一個人待在這裡也挺好。

室內沒開燈,狹小的空間裡一絲絲微光浮現,光影交錯,顯得尤為朦朧不明。

霍初雪的視線也隨著周圍的光線暗淡下來。

擱在床頭櫃上充電的手機螢幕黑著,低迷深沉的男聲如潺潺流水流淌在耳畔——

雨季一過,門欄前吐新芽是我

隆冬時節,壁爐煙塵是我

枝椏伸往,更遠處的蘆邊湖泊

鳥兒驚起,便將葉子抖落

……

單曲迴圈已經不知道多少遍了。

傍晚六點,天徹底黑下來了。公寓門傳來開鎖聲,窸窸窣窣的一點聲響,觸不及防。

她知道肯定是自己的室友傅涼微回來了。

傅涼微是霍初雪在這座城市認識的第一個朋友。認識傅涼微那年,正是她最狼狽不堪的時候,儼然就是一個戰敗的逃兵,傷痕累累,灰溜溜地從青陵逃到梵於。一躲就是這麼多年。

而傅涼微當時的情況也不會比她好多少。

兩個姑娘相識於微末,同病相憐,惺惺相惜。傅涼微成為了除喬聖晞以外,霍初雪最好的朋友。

片刻以後霍初雪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一扇木門外,溫柔的女聲慢慢逼近,“小雪,我可以進來嗎?”

她掙扎著支起身子,虛弱無力地回答:“門沒鎖,你直接進來。”

傅涼微推門進來,迎面問道:“你今天下午感覺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沒什麼力氣。”霍初雪牽扯兩下嘴角,嘴唇乾澀都有些起皮了。

傅涼微一聽頓時擰起眉毛,面露擔憂,“你感冒都已經三天了,你還是去醫院輸液吧,吃藥不見好,這樣一直拖著可不行。”

霍初雪:“我自己就是醫生,我心裡有數。每次感冒就得這麼折磨我幾天才會好,我都已經習慣了。”

傅涼微無奈笑了笑,“醫者忌醫,這個詞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霍初雪尖俏的錐子臉上浮現出一抹虛弱的笑容,眉心舒展開來,倒也沒否認,只說:“我只是比較瞭解自己的身體狀況。”

他們當醫生的,天天待在醫院裡,說得難聽點消毒水氣味兒都聞吐了,一般沒大毛病,誰都不願再往醫院跑。

傅涼微豎起耳朵聽了聽,說:“你怎麼又聽這歌兒了,天天聽,聽不膩啊?!”

霍初雪微微一笑,“覺得挺好聽的。”

傅涼微:“民謠適合孤獨的人聽,我不聽,一聽總感覺歌詞裡唱的是自己。”

可不是麼!

傅涼微的目光落在霍初雪蒼白的面龐之上,“你可得趕緊好起來,我聽小董說你霍大醫生可是你們產科的頂樑柱,你們主任就差把你當寶貝給供起來了。”

霍初雪:“……”

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霍初雪扶額,“哪裡有那麼誇張!”

“是小董說的,又不是我說的。”傅涼微聳聳肩,說著就往門外走去,“你自己當心點身體,別整嚴重了。我就先不跟你說了,我趕著出門。”

霍初雪勾了勾嘴角,“傅老師這是要約會去辣?”

傅涼微漂亮的柳葉眉皺著,一副頗為不耐煩的模樣,“約會個毛線,最近幾天A大的一群老師來我們學校開講座,今天下午剛到。領導們晚上要在滿味軒給他們接風洗塵,我被校長拉去湊數的。”

霍初雪:“……”

“青陵A大?”從傅涼微口中聽到“A大”,霍初雪的心當即咯噔一下,沉了一沉。

“不然還有哪個A大,雙一流大學,牛逼哄哄,這次光教授級別的就來了十多個。聽說還有個很厲害的文學教授,長得特別好看。”

“叫什麼?”她睫毛輕顫,聲音驀地一抖。

“好像是叫賀清時。”傅涼微歪頭想了想,問:“小雪你本科和研究生也是A大醫學院讀的吧?認識這個賀教授麼?”

“賀清時……”她在心裡默唸兩遍。

一剎那,心湖翻湧,枯井一般沉寂的一顆心難以遏止地泛起波瀾。

可最終她還是極力穩住聲線,“嗯……認識……”

何止認識,簡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她心頭髮緊,垂在一側的右手不自覺握緊拳頭,手心都快被自己掐破了。

“長得真有那麼好看啊?”傅涼微瞬間被引燃八卦因子,“別不是三人成虎吧?”

怕被傅涼微瞧出異樣,霍初雪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淡聲道:“還可以。”

模稜兩可的答案,不偏不倚。

傅涼微一聽,揚了揚細眉,自然地說:“你這種外貌協會都說還可以了,那肯定不賴。”

霍初雪:“……”

“我什麼時候說自己是

外貌協會了?”

“你來梵於三年都不見你談戀愛,我聽小董說你們醫院都有好幾個男醫生追你,可你愣是一點心思都沒有。鐵定是沒看上人家。我想多半是要妖孽級別的男人才入得了你的眼。”

霍初雪:“……”

又是小董!等她回醫院一定要把小董的嘴給縫上,這姑娘太能八卦了!

“一想到今晚能看到美男,我就很興奮!”傅涼微眉飛色舞,神色激動,言語裡流露出濃烈的興奮,“我趕緊換身衣服去,再畫個美美的妝,爭取讓人家多看我兩眼。”

霍初雪:“……”

霍初雪其實真不想給傅涼微潑涼水,賀清時眼裡根本看不見任何女人。當年她那般沒臉沒皮,拋卻了女孩子所有的矜持和尊嚴,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他。可依舊被無情地打回原形。

賀清時這個人注孤生。

——

傅涼微很快便離開了公寓。

霍初雪掐斷單曲迴圈,偌大的空間歸於寂靜。

霍初雪怔怔地望向窗外的世界。銀裝素裹,萬家燈火,城市的夜晚璀璨輝煌,可卻出奇的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發出嗞嗞震動聲,提醒她有微信進來。

她這才將目光從窗戶上移開,閉上眼睛。因為長時間睜眼盯著一個地方看,眼瞼酸澀難耐,幾滴清淚悄然湧出。

她抬起手臂拔掉充電器,手機已經充滿電了。可人呢?

傅涼微在微信上給她發了個影片過來。

傅涼微:「小雪,太帥了,妖孽啊!我要暈了!!!」

三個歎號都不足以表達傅涼微的激動。

霍初雪緊緊看著手機螢幕,捏手機的左手有些許顫抖。

她深吸一口氣,費力點開影片,那是她最熟悉的人。

這人還是那麼喜歡穿西裝,打領帶,襯衫紐扣扣得一絲不苟。年紀輕輕卻顯得老氣橫秋,嚴謹又刻板。一如當年她最初認識他的那個模樣。

三年未見,他似乎清瘦了一些,下巴變尖了,兩側的腮骨凸出,格外明顯。不變的只有他那與生俱來的疏離,遺世獨立。

真的是賀清時啊!

太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久得她幾乎都快忘記了。

她怔怔望著男人那張臉,不知道為什麼,眼淚突然抑制不住,猶如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大概是病了,人也變得越發脆弱。任何一點細枝末節便能輕易帶出無數過去的委屈和憤怒。

事實上對於霍初雪來說,“賀清時”這個名字彷彿就是懸在她心底的一道魔咒。不論是她自己想起,還是從別人口中聽到,都足以令她失常,潰不成軍。

三年了,她原本以為時間已經過去夠久了。她早就已經忘記了這個名字,忘記了它背後的那個人,以及他們彼此糾纏的那段感情。

殊不知,有些東西揉進骨血,時間過去越久,她就越無法忘懷。深埋在心底,牽一髮而動全身。

嚎啕大哭了一場,肆意宣洩,睏意接踵而來。她很快便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再有意識之時,她隱約聽到了開門聲。

傅涼微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坐起來,抬手摁了手邊的開關。房間裡瞬間變得通透明亮。

“砰砰砰……”很快敲門聲傳來。

“進來!”她看向房門,揚聲問:“微微,這麼快就結束了?”

同一時間房門被人推開,門外的人不是傅涼微,而是那個她永遠都意想不到的人。

四目相對,霍初雪的腦子嗡嗡作響,全身上下的血液在一瞬間衝上腦門,狂熱地敲擊太陽穴。思緒猶如澆了油的轉椅,飛速轉動起來……

“對了,忘記問先生你的名字了。”

“賀清時,清時過卻的清時!”

第2章 1棵樹

伴隨著一陣尖銳刺耳的嬰兒啼叫聲,指標指向零點,不偏不倚。

2015年3月1日,新的一個月,新的一天。

手術室裡靜謐無聲,所有醫護人員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一臺剖宮產手術,同事之間配合默契。

霍初雪是這臺手術的主刀醫生,到目前為止,她已經輪軸轉了三十六個小時了。生孩子都扎堆,這是她目前接生的第五個孩子。

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醫用口罩遮擋下的面龐,無不透著疲憊。

她利落地操縱手術刀,音色沉穩,“剪臍帶。”

因為一個新生命的降臨,在場醫護人員的心情明顯變好了,一掃之前的倦色。

助產士喬聖晞笑著說:“這個孩子太會挑時候了,一個月的第一天多好的日子啊!”

喬聖晞是霍初雪的好閨蜜,兩姑娘是鄰居,從小一起玩到大,好的能同穿一條褲子。大學兩人一起學了醫,畢業後一同進入A大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工作,一個是助產士,一個是產科醫生,兩人經常搭臺手術,默契值非常高。

喬聖晞一說,同臺的護士林瑤也跟著笑起來,“我媽說月初出生的孩子一般都特別有福氣,沒準這孩子以後能一路開掛。”

霍初雪默默聽著兩人的對話,手頭縫合動作不停,格外嫻熟,行雲流水一般。

她低頭瞥了一眼手術檯上的產婦,年輕漂亮的女人睜著眼睛,靜靜地聽著,表情溫柔。

產婦說:“我也不求他以後多厲害,健康長大,做個普通人挺好的。”

她動了動乾澀的嘴唇,笑著說:“你這思想很好,以後不會給孩子太多壓力。”

手術結束後,霍初雪身心俱疲,感覺身體徹底被掏空。

手術室外,產婦的丈夫侯在那裡,四十歲出頭的年紀,西裝革履,皮鞋澄亮,一身業界精英的裝扮。可頭頂油光可鑑,臉上二兩橫肉,肥頭大耳,怎麼看怎麼油膩。

霍初雪和護士林瑤一同走出手術室,林瑤手裡抱著剛出生的嬰兒。

一看到兩人出來,中年男人忙迎了過來,焦急迫切地問:“醫生,是男孩還是女孩?幾斤啊?胖不胖?”

產科是最能看透人情冷暖的地方,所有人性的劣根性到了這裡都會被無限放大,無處遮掩,原形畢露。身為產科醫生,霍初雪看多了所謂的“好老公”。

產科醫護人員幾乎已經形成了某種不成文的規定,醫生一出來問孩子是男是女、多高多重,而對老婆狀況不聞不問的老公,她們一般會在心裡翻白眼。

而醫生出來後問是否母子平安,老婆情況怎麼樣這樣的老公,一般滿分透過,微笑祝賀,並第一時間告知所有情況。

眼前的男人就是前者,眼裡心裡只關心孩子,隻字不提忍著劇痛生產的妻子。

霍初雪和林瑤對視,林瑤衝她翻了個白眼。

又是“中國好老公”一枚!

“母子平安,恭喜!”林瑤把孩子抱給男人看,隔著醫用口罩,她冷冷淡淡地說:“你老婆很辛苦,去看看她吧。”

“是兒子?”男人激動得語無倫次,抓住林瑤的手不放,“謝謝你們,你們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太感謝您了……太好了,是兒子……我們老王家有後了……”

——

凌晨,整棟醫院大樓靜謐無聲,顯得尤為冷清。濃郁的消毒水味道混在空氣裡,揮之不去。

換下手術服,霍初雪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去了陽臺,吹吹冷風能讓人沉靜。

相較於醫院的冷清,外面的世界卻是熱鬧歡騰,霓虹閃爍,燈火通明。

A大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位於青陵市中心,周邊全是高大的建築群,娛樂場所無數。不論在哪座城市,市中心斷然是沒有白晝之分的,很多人

歌舞昇平,徹夜狂歡。

零點剛過,站在產科樓的18層,放眼過去,能看到遠處高樓上立著許多廣告螢幕。螢幕上方的畫面每隔一段時間就自動切換,娛樂圈的一些當紅明星是顏值擔當。

這個夜晚,這座南方城市出奇的熱鬧。

而對於霍初雪來說,自從進了產科,每個夜晚都是忙碌緊湊的,爭分奪秒,同事們配合默契,成功迎接了一個個新生命。

產科醫生很累,時常精疲力盡,可看到新生命降生的那刻,他們又是幸福而滿足的。

早春的夜風依然寒冷,絲絲縷縷的寒意纏繞在四周,吹久了都能凍僵人骨頭。她攏緊了風衣的衣領,縮了縮脖子,轉身回休息室。

在休息室勉強眯了幾個小時,到了上午八點她和同事交接班。

姑姑

方茹看她滿臉的疲憊,心疼地說:“趕緊回去補覺,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方茹時任婦產科主任,霍初雪就是她一手帶出來的。當初家裡人個個竭力反對她學醫,可她倒好,不僅學了醫,還去了最苦最累的產科。除去急診科,產科一定是整個醫院最辛勞的一個科室了。不僅工作強度大,壓力與日俱增,而且待在產科見多了各色“老公”,很多姑娘年紀輕輕就患上了恐婚症,科室裡大齡女青年一抓一大把。

霍初雪揉了揉腫脹發惹的太陽穴,說:“交接完班就回去。”

方茹笑著對她說:“過兩天來家裡吃飯,最近累到了,你姑父親自下廚給你做好吃的。”

她咧嘴一笑,“好嘞!”

口頭答應著,卻沒放在心上。她家姑姑鐵定是受了母親的囑託來給她做思想工作的。她一上門估計就會有相親物件坐在那兒等著她。她才不上當呢!

——

交接完班,霍初雪回休息室換衣服,準備下班。

喬聖晞坐在休息室裡等她,盤著二郎腿,氣定神閒,像個貴婦。

她一走進去,好閨蜜就劈頭蓋臉問她:“怎麼滴,週末的婚禮你去還是不去啊?”

霍初雪:“……”

醫生一旦忙起來就容易忘事兒。她怎麼忘了今天可是週末結婚的大喜事。產科最近產婦多,她都忙昏頭了。

她和週末兩人青梅竹馬,卻是有緣無分。週末和

鄒依從高中畢業一直走到現在,如今都要結婚了。

霍初雪沒什麼好惆悵的,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就衝這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週末結婚她就不能缺席。

“去!”她篤定地說:“幹嘛不去!人結婚這輩子也就這一次,我怎麼能不去。”

喬聖晞嗤一聲,埋頭嘀咕:“沒準還有第二次呢。”

霍初雪:“……”

好閨蜜還真是見不得週末好呀!

年少懵懂的年紀,霍初雪喜歡過週末。可人週末對她根本就沒那心思。高二那年鄒依轉學來到青陵一中,成為她和週末的同班同學。不知不覺,這兩人就對上眼了。霍初雪的暗戀無疾而終。

為此喬聖晞就一直覺得是週末始亂終棄,鄒依橫刀奪愛,特別不待見這倆人。

週末和鄒依高中畢業後在一起,喬聖晞就一直暗中希望這兩人分手。可大學四年,研究生三年,再到如今工作,這兩人風雨無阻,情比金堅,愣是沒分手。如今馬上結婚了。

喬聖晞盯著她看,試探道:“小雪,你真不覺得膈應啊?”

霍初雪:“……”

霍初雪扶額,分外無語,“西西,都過去多少年了,我早對週末沒感覺了。”

喬聖晞聽她這樣說,直接起身,“行吧,我回家拾掇一下,咱倆一起去。”

——

霍初雪回到家,洗了個澡。頭髮還沒吹乾,週末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小雪,你到哪兒了?你爸媽可都已經到了。你是不是迷路了,要不我派人去接你吧?”

霍初雪:“……”

“你別派人來接我,我已經快到了。”只能睜著眼睛說瞎話,事實上她連門都沒出。

電話那頭週末深信不疑,“那你抓緊點啊!大傢伙可都在等你呢。”

“知道了。”她利索地掛了電話。

掐斷電話後,霍初雪便開始翻箱倒櫃找衣服,隨便找了件衣服套上,她拿上手機錢包就出門了。

週末的婚禮走的是鄉村田園風格,婚禮放在青陵周邊的一個小縣城望川縣舉辦。新娘鄒依是望川本地人,也算是迴歸故里、就近安排。

望川縣和青陵毗鄰,響應國家建設新農村的政策,依託青陵的輻射帶動作用,當地政府重點開發治理,大力發展旅遊業,最近幾年經濟發展越趨良好,人民生活水平提升迅猛。

三月初,正是望川縣的旅遊旺季,臨時買高鐵票自然是買不到了。霍初雪別無選擇,只能自己開車過去。

從青陵市區開車到望川縣需要近兩個小時,開快一點應該可以趕上婚禮儀式。

阿門,保佑她能趕到!

——

霍初雪接上喬聖晞,兩人一同去望川。

三月份梨花盛開,岑嶺的梨花舉國聞名。這個季節去望川縣看梨花的人不計其數,高速一路都在堵。

車子一上高速,霍初雪便接到了母親謝明柔的電話。

“小雪你到底到哪兒了?”

“剛出市區。”對母親她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實話實說。

謝明柔:“……”

“那婚禮你還來得及麼?”

“我儘量趕時間。”

“你注意安全哈,車別開太猛,實在趕不及也沒事兒,你醫院忙,周叔叔和鄧阿姨會理解的。”

“嗯。”

見霍初雪收起手機,喬聖晞扭頭問:“你媽催你了?”

“沒催我,就是問我到哪兒了。”

喬聖晞忽的嘆了口氣,“中午飯多半是趕不到了。”

她透過擋風玻璃瞟一眼,長長的一排車流,她的車子隱在其中,一眼望不見盡頭。她心裡也是一陣愁,這堵車堵得也忒兇猛了點。

——

儘管路上堵車很嚴重,但不得不說老天爺還是眷顧她們的,在婚禮儀式舉行前半個小時兩姑娘趕到了。

今天是週末的大喜事,年輕的男人格外意氣風發。

和週末比肩而立的新娘鄒依一身白紗,高貴大方,淺笑吟吟,和來往賓客相談甚歡。再也不是高中時那個總是微微躬著背,沉默寡言,只會埋頭寫作業的小女生了。

兩人既養眼,又登對。

霍初雪和喬聖晞給兩位新人隨上份子錢,並微笑著送上祝福,“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謝謝。”兩人齊聲道謝。

鄒依看著霍初雪,笑容滿面,“小雪,我等會兒就把捧花扔給你,下次就該喝你的喜酒了。”

霍初雪笑得爽朗,說:“好啊,趕緊讓我擺脫單身狗的行列!”

喬聖晞拍拍她肩膀,揶揄:“我也巴不得我們小雪趕緊結婚,讓她深刻體會一下已婚少女的人生。”

霍初雪:“……”

鑑定完畢,是親閨蜜沒錯了!

婚禮現場被佈置得格外漂亮,氣球綵帶環繞,各種花卉鋪了一地,浪漫唯美。

在無數親朋好友的祝福下,兩位新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霍初雪無心搶捧花,可捧花還是直直朝她砸了過來,成功落進她懷裡。

搶到捧花的她被眾人好一陣調侃。

家裡酒樓生意紅火,離不開人。週末的婚禮一結束,霍廣源和謝明柔夫妻倆就直接回青陵了。

喬聖晞是已婚人士,家裡還有老公和孩子,行動受限,自然不能像霍初雪一樣浪來浪去,婚禮一結束她也著急忙慌地回了青陵。

霍初雪輪休三天,一下子就清閒下來了,她打算在望川縣玩兩天再回去。

她還不知道,就是這個決定,讓她此後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很多年以後她驀然回首,不得不感嘆,有些人命中註定會遇見。

第3章 2棵樹

望川縣有座岑嶺山,以盛產酸梨聞名。一整座山上都種滿了梨樹。

三月份正是梨花盛開的季節,千樹萬樹梨花開,滿山雪白。吸引了很多外來遊客前來觀賞。

霍初雪正好趕上了這個好時節,自然不願意錯過。何況平日裡工作忙,成天都泡在醫院幾,她能出來旅遊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

週末和鄒依聽說她要去

岑嶺玩兒,兩人主動提出一同陪她前往,鄒依是當地人,還能給她噹噹導遊。不過她委婉拒絕了。人小夫妻新婚燕爾,正是甜蜜,她怎麼好意思叨擾人家。

她一個人駕車去了岑嶺。一個人的旅遊也別有一番情調。

通往岑嶺有很多條路線,可每條都是山間小道,蜿蜒曲折,車子上不去,只能徒步上山。

霍初雪在山腳定了酒店,把車子停在酒店停車場,自己徒步上山。

她的計劃很簡單,上山看看梨花,用不了幾個小時她就得下山。然後再去下一個景點繼續逛。

——

岑嶺不高,正常徒步到達山頂都花不到兩個小時。但由於當地前兩天剛剛下過一場大雨,上山的路不太好走,霍初雪花費了不少時間。

一路上游客絡繹不絕,都是衝著這漫山遍野的梨花而來的。

越往山頂梨花開得越漂亮,景色也越是怡人。

霍初雪雖然學醫,思維嚴謹,但也繼承了母親謝明柔的文藝細胞,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看到這些花花草草,她的心情就會變好。

置身梨花的海洋,近日來的疲憊感瞬間一掃而空。

她旅遊不喜歡跟隨大部隊,她喜歡獨闢蹊徑,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那些地方總是有意想不到的美景等待著她。

抵達山頂以後,再下山,她沒跟隨大部隊,而是走了另一條小路。

另一條小路的景色出人意料的美麗。不僅有千萬樹梨花,更有許多怒放的桃花。

不僅如此,她還在半山腰處發現了一棟小別墅。

兩層半的小別墅,自帶小院子,籬笆圍了一圈。

這房子看上去上了年歲,有些滄桑和荒涼,外牆的漆掉了不少,整面牆都是爬牆虎,鬱鬱蔥蔥。不知道有沒有人住。

這應該是整座岑嶺唯一的一棟房子了。

寸土寸金的旅遊勝地,有人居然能夠在這裡建一棟別墅,主人的身份必然非富即貴。

漫山遍野的梨花包圍著這麼一棟別墅,隱在山間,遠離塵世的喧囂,她有種誤入桃花源的錯覺。

經過這棟小別墅時,她不由自主地就停下了腳步。

隔著一道可有可無的籬笆柵欄,別墅的門大開著,沒有上鎖。裡面的陳設規整而富有條理,井然有序。

好奇心使然,她推開籬笆走了進去。

——

學醫的女生大多膽子夠大,依到一般的女孩子,這樣一棟別墅不合常理地出現在山裡,而且還這麼富有年代感,她們只會覺得詭譎。自然不敢像霍初雪這樣貿然走進去的。

她輕輕喚一聲:“有人嗎?”

她慢慢地走到客廳,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

周圍靜謐無聲,沒有人回答她。

客廳裡擺放的物件看上去都很新,但每一樣物什卻上了年歲,都是十多年前的老款式。

“有人在嗎?”

她離開客廳,打算去院子裡看看。

後門也沒上鎖,虛掩著,押了一道窄縫。後院無數蔥綠一晃而過。

她抬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小小的院落,和別墅一樣滄桑,各種野花和雜草長了一地。荒蕪之地,斑駁陸離。

霍初雪最先注意到的是院子中央有一株碩大的

枇杷樹。那棵樹枝幹粗壯,和她的大腿一般粗。枝葉茂盛,鮮。黃的果子隱在翠綠的葉片後面,若隱若現。

因著岑嶺一帶的氣候,這邊的枇杷成熟得要比別的地方早。堪堪三月份,枇杷就已經可以吃了。

樹下竟然坐著一個男人。

那是個很年輕的男人,她估摸著三十歲出頭的樣子。他正慵懶地躺在藤椅上,腦袋歪在一邊,睡得酣熟。

藤椅旁有張石桌,桌上煮著清茶,茶水沸騰,咕嚕咕嚕冒著氣泡。

她深吸一口氣,五臟六腑具是茶香。

上好的涑明茶,岑嶺一帶的名茶,她聞一聞香味兒就辨出來了。

他身穿一件白色圓領毛衣,黑色棉質長褲,懷裡放著一條毛毯,可毯子滑落,只蓋住了一雙腿。

他懷裡揣著一本書,膠裝精簡,藍色的硬殼封面,幾個碩大潦草的白底字映入眼簾——

風聲雨聲》

竟然是母親的書!

霍初雪的母親謝明柔是國內著名的言情女作家,寫過無數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是國內言情小說的奠基人。《風聲雨聲》是她十年前的成名作,一經發表,便受到無數讀者追捧。這部小說深受讀者喜愛,十年間光再版就再版了三次。

男人懷裡這本是最早的一個版本。

這本書久經時光淬鍊,可看上去很新,除了紙張有些許泛黃,不見斷線脫膠,也沒看到斷章缺頁,一點毛病都沒有。可見主人將它愛惜得很好。

這人睡得很熟,夕陽的光透過枇杷葉的縫隙斑駁地照在他白皙的臉龐上,微光浮動,忽明忽暗。

微風從旁吹過,枇杷樹不斷髮出沙沙沙的聲響,縈繞在耳畔,像是有人在淺淺清唱。

風撩起男人細碎的頭髮,他前額開闊,隱約可見幾道淺淺的魚尾紋。

霍初雪一時間竟失了神。恍然間,很真切地認識到這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

她側身將煮茶的小爐子關了。

這鍋茶要是再這樣煮下去那就該廢了!

許是她的動作不夠輕,吵醒了男人。

她回頭再看向他時,他正睜眼看過來。似乎是真的睡著了,那一雙眼睛朦朧微眯,眼神空洞,是失焦的。

兩人四目相對,男人對於霍初雪這個不速之客明顯是詫異的。

“你是?”他一開口,嗓音混沌,略微嘶啞。

女孩娉婷地站在他面前,身姿曼妙,長風衣被風撩起衣角,裡頭灰藍色的襯衫一閃而過。賀清時只捕捉到一抹藍影。

她的目光投向他懷中的書,輕輕笑著,眼尾透著光,“你喜歡《風聲雨聲》?”

她實在想象不出眼前這樣一位光風霽月的男人竟然會喜歡看母親十年前出版的三流小言。

他垂眸看向那本書,眼神溫柔,輕聲向她解釋:“我太太喜歡這本書,我閒來無事用來打發時間。”

霍初雪:“……”

“你太太呢?”她四下環視這個小院子,院子荒蕪成這副田地,真是一點也不像有女主人的樣子。

他看著她的眼睛,慢騰騰地回答:“去世了。”

霍初雪:“……”

男人說這句話時表情很平靜,絲毫沒有難過和哀傷,甚至連惋惜和惆悵都聽不出來。

很顯然他早就已經接受了妻子的去世。可不知為何,霍初雪卻隱隱覺察到男人的內心遠不如他面上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

她總覺得那種經過漫長時間打磨後才擁有的內心深處真正的平靜和坦然,不是男人當下這個樣子的。

一個男人在妻子去世後還能捧著妻子生前喜歡的書來打發時間,不用問她也知道他們的感情一定很好。

“抱歉。”她輕聲說,面露歉意。

她無意揭人傷疤,可卻委實提了不該提的。

“沒關係。”男人微微低頭拿起懷裡的書,小心地合上,動作輕柔,放置在石桌的一角。

然後掀開毛毯,從藤椅上站了起來。

兩人離得近,他一站起來,霍初雪便覺得自己眼前投下一片陰影。他很高,目測185以上。

“小姐來岑嶺旅遊?”他的態度算不得熱絡,坐到石凳上,語氣清淡溫和,“要是不介意可以坐下喝杯茶。”

她依言坐到他面對,一雙手規矩地放在大腿上,擺弄兩下手指,“我來岑嶺旅遊,可惜這山太大,繞來繞去就迷路了。路過你家看到門開著,就想找個人給我指指路。”

“岑嶺是大,不過繞到我家來的,小姐你是第一個。”

霍初雪:“……”

男人的語調淡淡的,聽不出深意。可霍初雪卻覺得他話裡有話。

短暫的接觸讓她大致對於眼前這個男人有了一點淺薄認識。看似溫潤儒雅,骨子裡卻有些清冷,有種文人特有的矜貴。他應該從事著和文學有關的工作。

霍初雪當醫生這麼些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識人,辨人的本事不說爐火純青,倒也還是有一點的。

他給霍初雪倒了一杯熱茶,清淡的茶香一直混在早春和煦的風裡,糾纏著人的鼻息。

“小姐請喝茶。”

她伸手接過,“謝謝。”

“剛才我睡著了,這茶的火候過了,小姐湊合喝吧。”

“上好的涑明茶,七分火候就夠了。”

涑明茶是岑嶺一帶的名茶,因希少而格外名貴。岑嶺一帶雨水豐沛,氣候適宜,特別適合茶葉生長。當地茶葉品種繁多,諸多品種中當屬涑明茶最為珍貴。

“小姐懂茶?”他微微抬眸,漆黑的瞳仁聚焦在她身上,無比深邃,臉上顯露出幾分意外。

她抿了小口杯中茶,唇上沾染上一圈水光,微微發亮,“我母親愛好茶道,平日裡總是倒騰這些,我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令堂應該是位會蕙質蘭心的女子。”他面容平和,久不見笑,徐徐說:“我妻子生前也特別喜歡茶藝,時常在這個院子裡煮茶給我喝。她去世以後,我就自己動手。可惜我悟性不夠,煮出來的茶水總是缺了點味道。”

男人提起妻子的表情很溫柔,眼角眉梢都浮現出光彩,神采奕奕。這讓霍初雪對於這個早就離去的女人越發好奇。

能被這樣一個男人深愛著,想來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不到到底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她不請自來已經叨擾人家了。自然不能過多探聽主人的隱私。霍家家教良好,霍初雪從小就被父母教育謹言慎行,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她心裡門清兒。

“先生應該只是懷念之前的那種味道,有時候人的味蕾比人還要戀舊。”

“小姐倒是看得通透。”男人環視四周,呢喃低語:“戀舊的人無時無刻不在戀舊。”

一杯茶飲完,男人適時給她續上,禮貌周到。

霍初雪瞟了眼漸沉的日頭,知道自己到時間該走了。可卻挪不開步子。她喜歡聽這個男人講話。

“小姐貴姓?”他似乎這才想起問她的姓名。

“姓霍,霍初雪。”

第4章 3棵樹

“初雪?”男人聽後,未曾笑,誇讚說:“殘臘初雪霽,梅白飄香蕊。意境不錯,是個好名字!”

倒是霍初雪抿嘴笑了下,沒好意思告訴他自己這名字的由來。據說是她出生那天,青陵下了第一場雪。她爹霍廣源先生看著窗外撲簌簌的雪花,信手拈來,“咱家女兒就叫霍初雪。”

給她取名真是比什麼都隨意!

同樣的名字,從這人口中說出來,則更為文雅,意境雋永。逼格都高了!

霍初雪掃了兩眼右手邊斑駁老舊的外牆,牆面上方的白漆已經掉得七。七。八。八了,爬山虎刺喇喇地爬滿整面牆。這個季節,

爬山虎抽綠,葉片翠綠,顏色亮麗鮮嫩,看得人眼前一亮。

仔細看,她又發現左邊牆上除了爬牆虎還種了別的植物,有

凌霄花和吊蘭。三月份不是凌霄花的花期,它還沒有開花,不過枝葉茂盛,蓊蓊鬱鬱,彰顯出早春生命的勃勃生機。

她想若是到了五。六月,凌霄花開,綠意盎然,繁花似錦,這面牆一定會變得非常漂亮。

凌霄花的藤蔓從一樓一直攀爬到二樓,幾株長枝葉靜悄悄地探進二樓的小窗,似乎想給這背陰的房間送進一抹新綠。

這棟房子由內而外,從上到下,無不顯露出年代感。

她注目一瞬,慢慢收回目光,開啟話匣子,“先生,這房子看著有一定年歲了,是你早年建的,還是買的?”

“這房子是我早年找人建的。我太太是望川本地人,每年岑嶺梨花開的時候,我都要陪她回來住上一陣子。”

“這麼說先生你不是望川人?”她再次看向男人。

“我是青陵人。”

“這麼巧!”霍初雪驚呼一聲,覺得不可思議,“我也是青陵人。”

“我聽你口音就聽出來了,江浙一帶的人語調軟糯,前後鼻不分,很明顯。”在他鄉偶遇老鄉,這並未讓男人感到多少欣喜,面色依舊寡淡,徐徐道:“青陵有不少人來這裡旅遊。”

霍初雪:“……”

第二杯茶水下肚,“呼嚕”幾聲響,霍初雪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唱起了空城計。

霍初雪:“……”

“餓了?”男人耳尖聽到了。

她揉了揉扁平的小腹,特別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有吃中午飯。”

“霍小姐先坐會兒。”男人扔下話,片刻以後給她取了一碟桃花酥回來。

“房子裡沒什麼吃的,只找到這個,你先墊下肚子。”

“那你平時吃什麼?”

話沒經過腦子,就冒了出來。問完她方意識到不妥。可惜覆水難收,說出去的話已然收不回來了。

“到了飯點,家裡的管家會過來給我送飯。”

霍初雪:“……”

原來是這樣!

霍初雪實在是餓,也顧不上矜持,塞了塊桃花酥到嘴裡,甜膩膩的。她不喜甜食,但餓的人委實沒得挑,填飽肚子才是王道。

“你每年在這裡要待幾天?”滿嘴桃花酥,說話也含糊不清。

“一週。”

“今天第幾天?”

“第六天。”

“所以你明天要走了?”

“是的。”

不知不覺中那碟桃花酥全進了霍初雪的肚子。她其實壓根兒就沒在意,吃一塊拿一塊,再回神時,碟子已經空了。

男人的目光落在空碟上,悠悠道:“看來真是餓了。”

霍初雪:“……”

這就尷尬了啊!

她有些臉熱,忙轉移話題,“你這兒的枇杷長得真不錯。”

果然男人被轉移注意力,視線投到那棵枇杷樹上,低低地說:“這樹是我太太走的那年春天種的。她種了很多樹,梨樹、棗樹、橘樹種了一堆,可最後存活下來的就只有這一棵枇杷樹。”

霍初雪:“……”

“這棵樹幾年了?”

“十年了。”

霍初雪聽完心裡隱隱有了計較,這麼看來他的妻子已經離世十年了。

十年啊,確實夠長的了!難為這個男人還如此長情。十年如一日,守著這麼一小方地方,完好如初地保留著妻子生前的記憶。

看著這棵枇杷樹,霍初雪驀地想起兒時聽算命先生講過的一個故事。

故事裡說有個老太太年輕喪夫,和獨子相依為命。兒子養了一條柴犬,很聰明,也很有靈氣,和主人感情很好。

有一天,而立之年的兒子出了車禍,溘然離世。老太太老年失獨,備受打擊,從此以後只能和這條柴犬做伴。

老太太長壽,活到了九十歲。而那條柴犬則陪著老太太活到了九十歲,壽命比一般的狗都要長。老太太下葬後的第二天,那條柴犬就死了,死在了老太太的墓前。

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說是老太太的兒子把命續到了那條柴犬身上,讓它代替自己陪伴在老太太身側。

她想這棵枇杷樹也是代替妻子陪伴在丈夫身側吧。以後若是有機會她一定要把這個故事告訴他。

第三杯茶水飲完,霍初雪意識到自己必須得走了。若是再不走,天就該黑了。

“謝謝先生招待,我該走了,還煩請您給我指個路。”

“不急。”他不疾不徐地說:“等會兒我的管家會過來給我送飯,吃完飯,你跟他一起下山。下山的路不好走,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說完他便退到角落裡打了個電話。

他逆光站著,身形料峭挺拔,

芝蘭玉樹,狹長的影子斜斜倒映在地上,靜謐如畫。

長得好看的人不論做什麼都是賞心悅目的。哪怕僅僅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卻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清貴。

可這一幕落入霍初雪眼裡,她卻覺得他的身影無比落寞。想必是這個男人沉寂得太久了。

***

管家是在傍晚六點到的。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衣著樸素,精神飽滿,面容很是和善。

看到霍初雪出現在別墅,管家明顯很詫異,可卻並沒有多問。只見他從食盒裡取出飯菜,一一擺在石桌上,動作麻利。

倒是霍初雪主動解釋自己的存在:“我到岑嶺旅遊,可是迷路了,找先生問路。”

管家像是沒聽到她說話一樣,毫無反應。

賀清時跟她解釋:“貴叔是聾啞人。”

霍初雪:“……”

難怪聽不到她講話!

管家擺完飯菜衝賀清時比劃兩下,“姑爺吃飯。”

賀清時打手語,“貴叔,我明天就回青陵了,您別再來給我送飯了,您在家好好照顧蘭姨,她預產期快到了。”

貴叔點點頭,“知道了。”

話音稍稍落下,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孩子的名字取了嗎?”

“還沒有,我和你蘭姨都是粗人,沒什麼文化,不知道給孩子取什麼名字好。”兩人相視而立,貴叔的臉上浮現出期待的神色,徵求道:“要不您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不合適。”賀清時想也未想便直接拒絕,幾乎是本能的反應,眼神裡的哀傷一閃而過,“還是您和蘭姨自己取吧,名字只是個稱呼,沒必要太過講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們給了他生命,名字理應由你們來取,我取不合適。”

貴叔敏銳地捕捉到賀清時的眼神變化,姑爺眼底的哀傷不容忽視。

他在心底長嘆一口氣,確實是他強人所難了。

主僕倆短暫交流過後,貴叔就退到了別墅裡。院子裡就剩下賀清時和霍初雪兩個人吃飯,顯得尤為空蕩。

“招待不周,霍小姐多吃點。”賀清時客氣又周到,態度算不得熱絡。

“先生您太客氣了。”霍初雪衝他笑了笑,特別感激。

誤打誤撞闖入人家家裡,喝了人家的茶,吃了人家糕點,如今還要留下吃飯。不過就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她卻如此叨擾人家。想來她也真是厚臉皮啊!

“貴叔不吃飯嗎?”她往院子周圍看了看,貴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賀清時告訴她:“貴叔他在家裡吃過了。”

“哦。”她繼續扒著碗裡的飯,不再言語。

霍初雪的臉型小,埋頭吃飯,長髮自然垂落,蓋住大半張臉。

她的頭髮很長,是養眼的亞麻色,蓬鬆微卷。陽光穿透枇杷葉的縫隙,細碎地照在她發頂,渲染出淺淺的金色。

頭髮太長,又是掃到石桌上。她伸手撩了撩,別到耳後。可過不了多久,它又會掉落下來。反覆幾次,她沒了耐心,索性用頭繩綁起來。

長髮被束起,她那張小臉完全顯露出來,瓜子臉,臉型尖俏。一雙小巧玲瓏的耳朵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

兩人原本都在埋頭吃飯,突然一同抬頭。視線相撞,霍初雪衝他甜甜一笑。

賀清時愣了愣神,眼裡閃過一絲詫異。

兩人平靜地吃完一頓晚飯。

飯菜的味道霍初雪沒太在意,不過她覺得那應該是她這二十多年來吃得最與眾不同的一頓飯,也是最開心的一頓。

他們吃完,管家來收拾殘羹冷炙。

收拾好後,霍初雪就要跟著管家一起下山了。

男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摘的枇杷,用一隻小小的紙袋裝著,拿給她,“霍小姐的運氣不錯,今年的枇杷長勢好,味道也不錯,帶著路上吃。”

“謝謝。”霍初雪格外惶恐,跟他道謝:“叨擾先生了,以後若是有機會,我請先生吃飯。”

“不礙事。”他安靜地站在籬笆柵欄外,身後是古舊的別墅,輪廓清晰。

她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拍了拍腦袋,“對了,忘記問先生你的名字了。”

男人雙手插。兜,身形英挺,淡聲道:“賀清時,清時過卻的清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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