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裡那朵蓮（125）

翠屏的信毫無徵兆的到來，出乎小蓮的意料，最主要的是裡面還夾著一封王川給自己的信，讓小蓮內心再次掀起波瀾。

回來這幾天她控制著不讓自己去想王川，但彼此深愛過的人，因為外力而被迫分開，怎麼可能說忘就忘？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小蓮望著眼前熟悉的字跡，她沒有勇氣立即開啟，於是將信塞到枕頭下面，出門去糖坊幫忙去了。

一下午小蓮都魂不守舍，腦子裡不斷閃現著王川那雙深邃憂鬱的眼神。算算今天已是臘月十九，再有十天時間就是除夕了。

小蓮記得去年王川和王建軍是臘月廿六回老家的，可今年王川差不多提前了十天時間，看來是臨時決定的。

是因為自己的離開，讓心灰意冷的他無心守在這塊讓他傷心難過的地方？

小蓮在腦子裡無厘頭的胡思亂想著，以至於在鍋灶下燒火時，母親喊著讓她別往裡塞柴禾了她都充耳不聞，急得母親只好自己彎下腰，慌忙用火鉗往外撤燒紅的木柴，再晚了糖絲就得糊了。

母親忍不住抱怨道：“一下午看你心神不寧的，咋啦？是不是累了，還是哪不舒服呀？”

小蓮坐在鍋灶下，手託著腮，望著灶中已經奄奄一息的柴火，搖搖頭，算是回答了母親的問話。

隨後母親又問了她幾句啥，她都沒聽入耳。

看著女兒悶悶不樂的樣子，母親只好說道：“要不你回去躺會兒，晚飯不行等會兒我回去做。”

小蓮還是坐在那沒動，一手託著腮，一手拿著火鉗在鍋灶下無聊的撥拉著星星之火。

正在這時，嫂子鳳秀旋風般擠進到熬糖間，氣喘吁吁的對婆婆大聲喊道：“媽，出來簸花生米吧，這邊米花糖出鍋了，我得幫忙壓糖坯。”說完，轉身三步並作兩步快速離開了。

母親聞聽，趕忙跟著朝外走，邊走邊回頭對小蓮說：“你看看時間差不多就回去吧，等會兒我回去做晚飯。”

小蓮小聲的“嗯”了一下。

糖坊裡的活，除了燒火和簸花生，沒有適合小蓮做的。可別小瞧案板上切糖這個活，那可不是像切菜那麼輕鬆，除了手臂上有把力氣，還得刀工好，如果你切的薄厚不均勻，顧客在旁邊看著，當時就會對你不客氣的指責。

因為切薄些除了糖果的外表美觀外，顧客還是要想多切些數量，這樣過年拿出來招呼客人可以多分幾份。尤其是芝麻糖，那薄的差不多就一層芝麻鋪的似，這個高難度切工只有哥哥小剛可以勝任。

小蓮看看腕子上的手錶，快四點了，她心裡還是惦記著王川的那封信，既然翠屏那麼心急火燎的把信給自己轉郵過來，可想而知翠屏也在替自己和王川著急。

沒看並不等於不想看，只是她不忍心看、沒勇氣看，她耳邊彷彿聽到了王川對自己深情而絕望的呼喊聲。

王川、王川、王川……

小蓮也在心底裡呼喊著他的名字。如果真的如詩人描述的那樣有情人心有靈犀，小蓮相信此時王川定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喚。

想到這，小蓮再也坐不住了，她要回去看王川寫給自己的信！於是小蓮迅速起身，快步朝門外走去，當從嫂子和姐夫身邊過的時候，她都沒顧上跟他們打招呼，徑直出去。

母親在門外弓著腰不停的簸著花生米，小蓮走到跟前，小聲道：“我先回去了。”

母親邊簸邊道：“好好好，先走吧。”

此時她再抬頭看看天空，這天氣就像一個愛哭鬧的孩子，說變就變，中午來的時候還有陽光，此時有點陰沉，看來要變天了。

小蓮家鄉有句諺語叫： 晴冬、爛年，邋遢過月半。

意思就是整個冬天如果都是晴好天氣的話，但一到過年卻下起雨雪來，而且會持續到正月十五，這裡說的“月半”就是指正月十五元宵節。

小蓮回來就聽母親絮叨今年冬天雨水少，連麥苗都旱的犯黃，想撒一遍過冬肥都沒有機會，看來如果還不下雨的話，就得人工灌溉施肥了。

每年正月初二開始就親朋好友之間相互走動，不過小蓮從不外出，就是貓在被窩裡過冬，打發這看似熱鬧卻也無趣的正月天。

小蓮無心管它什麼天晴、天陰，她心裡想著那封枕頭下面的信。

她將兩隻袖口往下拉了拉，將手縮排袖管裡，快步的一路小跑著往家去。

一進家門，小蓮直奔房間，從枕頭下面拿起那封信，雙手拿到近前，怔怔的望著“小蓮 親啟”這幾個字，眼淚瞬間在眼眶裡打轉了……

見字如面，小蓮此時的心情莫不是如此。

她含著淚，小心翼翼的用指甲輕輕的開啟著信封，彷彿一用力會把它弄疼似的。不知道王川是用什麼東西粘的，居然完好無損的挒開了。

小蓮從信封裡取出信。

這封信的折法不似之前談戀愛時，王川給自己寫信時的那樣，沒有之前折法的精緻，但卻無形之中顯得莊重和嚴肅。

談戀愛時的信紙折法特別顯俏皮，也是長方形，但左右、前後折到最後那一角塞進去時，讓人輕易找不出從哪開啟。

小蓮隨後給王川的每次回信，就是把王川寫給自己的信展開演練了好幾遍，才學會的。為此，有次晚上小蓮跟王川約會時，故意撒嬌問道：“你是不是經常給女孩子寫信，才練就出來這個折法呀，讓人想開啟都無從下手。”

記得王川當時就給了小蓮一鼻嘍，笑著說：“自己笨不承認，還喜歡胡思亂想！那是心心念唸的愛！”

但這封信折的方式沒那麼複雜，三頁紙，豎著從中間對半折一道，又順著摺好的那條線，又折了一條，再首尾對摺。

所以小蓮很容易的就打開了。

望著滿頁熟悉的字型，小蓮強忍著眼淚，認真的讀下去：

……………………………………

親愛的蓮妹：

我不知道我的這封信能否到你的手中，但我別無他法，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我滿世界的找尋你的音訊，無果。我恨我自己沒用，把那麼好的你、那麼愛說愛笑的你，弄丟了……

這段時間以來，你所承受的壓力和輿論，一直到現在我還在深深的自責中，愚蠢的我逞一時之快，把你推進萬丈深淵，我恨為難你的人！可我更恨我自己！

但一切都晚了！我那幾天一邊忙著應對可能會發生的事變，醫院、派出所兩邊跑，（因為聽我哥說，李亞敏他們家上面有人，怕日後報復我），一邊想著你暫時沒事，我倆的事來日方長，我再慢慢想辦法說服我的家人，實在不行的話，就帶你遠走高飛！我不相信憑我們倆的努力，這個世界會沒有我們的一席之地？所以那幾天忽略了你，沒有給你送去及時的關愛和呵護，讓你一個人默默承受著四面八方對你的非議。

我悔之莫及！我恨我自己沒有方向感，不分主次。其實，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你重要？！

我理解你的不辭而別。你走後的那天下午，我去保管室找你時，屋門鎖著，裡面空無一人，我預感到事情的不妙。相處這麼長時間，我瞭解你是什麼樣的脾氣，你是那般的心高氣傲，寧折不彎，你不可能在流言蜚語、詆譭你人格的環境下生活，所以你寧可拋下你熱愛的工作，和心愛的我而去！

你肯定是被迫離開的，這跟我們家的人有直接關係！事後我質問那兩口子了，他們推諉說是我爸給廠長來電話的原因，關於這個說法我回去要當面問個明白！

但我堅信你對我是不捨的！因為我們彼此是深愛著的！

這幾天我整夜失眠，想你、念你睡不著，不知道遠方的你，感應到了沒有？望著空蕩蕩廠區，看不到我想看到的人，我覺得我沒必要在這存在下去，但我能去哪兒呢？

我跟翠屏打聽你的下落，我知道只有她跟你關係近，但她說她真不知道你的地址，你是匆忙間走的。

我甚至跑到紙箱廠打聽你那個同學的地址，但只知道她是清水河縣的人，具體哪個鄉、哪個村都沒人知道……

我到哪去找你呢？我的小蓮！

………………………………

小蓮讀到這，淚水已經打溼了信紙，眼睛已經看不到紙上的字，啜泣的不成聲……

她感受到了王川因為找不到自己、又打聽不到任何關於自己訊息時的焦急、失望、傷心欲絕的樣子。

小蓮擦了擦眼淚，接著往下讀：

………………………………

蓮，找不到你的這幾天，我常常一個人去咱倆第一次不期而遇的那條小路上去，但依然不見你的倩影，我那時候就在心裡祈禱： 是不是因為天空沒有飄落雪花的原因啊？如果漫天雪花飄落下來的時候，你會不會在路的那頭，笑著朝我走來？

但老天沒有幫我！天空沒有飄雪！全世界都把我拋棄了！你也一樣將我拋棄……

蓮，等你想通後，我們約定一下好不好，你給我回一封信，我們相約在哪相見，你的家鄉也好，我的家鄉也行，你決定，我還是聽你的，總之我要見到你！沒有你，我沒有航行的座標！我就是一葉孤舟在漫無目的飄蕩……

看著王川對自己的聲聲呼喚，小蓮哭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她放下被淚水打溼的信紙，雙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讓哭聲出來。

小蓮強忍著，但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哭聲，只好用一隻手使勁的捏住自己的喉嗓，怕哭聲出來讓別人聽見。但心緒和淚水，此時如排山倒海一般，不為自己所控制。

她撲倒在床上，將臉埋進枕頭裡，把所有的悲傷隨著哭聲和眼淚一齊發洩出來。

小蓮此時想找個空無一人的山谷，對著萬千山巒，放聲的、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未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