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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七篇解讀|公孫丑篇(3.2)

  • 由 鄒城釋出 發表于 武術
  • 2021-06-02
簡介這裡這個夫子不是指的孔子,是指的孟子,這是公孫丑說的話:但是由我來看,你就應該是聖人了吧

偏頗是什麼意思

前言

3。2是在整個《孟子》七篇裡邊最難講的一篇。內容也是最不好理解的一篇。這也是儒學大師,國學大師馮友蘭先生在他的《中國哲學史》著作裡面就說過,《孟子。浩然之氣章》前人亦多不得其解。這一章的一些內容在理解上,真正能把握孟子的本意是一個比較困難的事。

為什麼難讀呢?我覺得可能有這麼幾個原因。

第一個是:轉折多。從說成就霸王之業,話題轉到“動心”來了;“動心有道乎”?馬上轉到“養勇”來了;從勇又轉到“志”和“氣”來了。從志和氣裡面又轉到“養氣”、“浩然之氣”來了;從浩然之氣又到“知言”,知言以後又轉到講孔子了。(所涉)內容很多,比較雜,轉來轉去,這是難讀的一點。

第二個是:新概念多。不動心、養勇、養氣、浩然之氣、知言等等。都是在以前篇章當中,在以前的包括《論語》及前代聖賢的著作當中,不曾出現的一些概念在這裡出現了,新概念多,自然就比較難理解。

第三個是:牽扯歷史人物多。我簡單的數了一下,這一篇文章提了二十二個歷史人物。用歷史人物說話,提了這麼多歷史人物。(甚至)一段文字提好幾個,到底這些人是些什麼樣的人?怎麼理解他們的話?這也使得難理解。

第四個是:語意艱澀,後代學者解讀歧異多。不同的見解,爭議的問題比較多。所以號稱難讀。在講這篇之前,我們先有這麼一個思想準備,一齊努力來思考、攻克、解讀。我們就來看文字。

【原文】

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

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

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遠矣。”

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

曰:“不動心有道乎?”

曰:“有。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橈,不目逃,思以一豪挫於人,若撻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寬博,亦不受於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孟施捨之所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會,是畏三軍者也。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孟施捨似曾子,北宮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捨守約也。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孟施捨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

曰:“敢問夫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可得聞與?”

“告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夫志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

“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何也?”

曰:“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

“敢問夫子惡乎長?”

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

“敢問何謂浩然之氣?”

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無若宋人然:宋人有閔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芒芒然歸,謂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長矣!’其子趨而往視之,苗則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以為無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何謂知言?”

曰:“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

“宰我、子貢善為說辭;冉牛、閔子、顏淵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然則夫子既聖矣乎?”

曰:“惡!是何言也?昔者子貢問於孔子曰:‘夫子聖矣乎?’孔子曰:‘聖則吾不能,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子貢曰:‘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聖矣。’夫聖,孔子不居——是何言也?”

“昔者竊聞之:子夏、子游、子張皆有聖人之一體,冉牛、閔子、顏淵則具體而微,敢問所安。”

曰:“姑舍是。”

曰:“伯夷、伊尹何如?”

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皆古聖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願,則學孔子也。”

“伯夷、伊尹於孔子,若是班乎?”

曰:“否;自有生民以來,未有孔子也。”

曰:“然則有同與?”

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是則同。”

曰:“敢問其所以異。”

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汙不至阿其所好。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遠矣。’子貢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後,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自生民以來,未有夫子也。’有若曰:‘豈惟民哉?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太山之於丘垤,河海之於行潦,類也。聖人之於民,亦類也。出於其類,拔乎其萃,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

——

《孟子

·

公孫丑上》

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

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

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遠矣。”

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

公孫丑之問,是承接上章3·1而來,又設問孟子。“加”:佔據;霸王:霸業與王業;先生如果官居齊國卿相之位,而且能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以你的能力成就一番霸業或王業,也是不足為怪的。如果幹這樣大的事業,擔當如此的重任,那麼,你是否會有恐懼或疑惑的感覺而動心呢?

孟子說:不會的,我從四十歲就能夠不動心了。

公孫丑說:如果你這樣說的話,那你比勇士孟賁還要強得太多了。孟賁是一個古代著名的勇士,是個齊人。公孫丑是齊人,應當知道很多孟賁剛勇之事,他以孟賁之勇與孟子作比較,藉以讚揚孟子不動心之難。

孟子說:其實,做到不動心並不難,告子比我不動心還早呢。

我們來看,這裡已經提出了“不動心”的問題。從能不能成就霸業、王業,已經轉到了對不動心的討論。

曰:“不動心有道乎?”

曰:“有。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撓,不目逃,思以一豪挫於人,若撻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寬博,亦不受於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

此言北宮黝之勇。這一段由不動心轉向對北宮黝之“勇”的描述,從語言上較為難理解。北宮黝:事蹟不詳。據楊伯峻《孟子譯註》引證文獻考為齊人。

公孫丑說:你能不動心到這樣的程度,有道理和方法嗎?孟子回答說:有的。北宮黝這樣來培養自己的勇氣:

“不膚撓,不目逃”。膚:面板;撓:退縮;逃:轉睛、躲避;句意:面板被刺而不退縮;眼睛被戳而不轉睛躲避。

“思以一豪挫於人,若撻之於市朝”。一豪:指微小;挫:指受欺侮;撻:鞭打。句意:受別人一點點侮辱或挫折,就好像是在集市上被人鞭子抽打一樣。也就是說,把受一點侮辱看成是件大事情,他會小題大作。

“不受於褐寬博,亦不受於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褐”:指粗布衣服;寬博:指衣服寬大。(孟子)時代,凡是普通的老百姓穿粗布衣,而且比較寬大。以“褐寬博”、“褐夫”,來指普通人、底層人。嚴:畏懼。句意:他不忍受低賤的人對他欺侮,也不忍受大國之君對他的侮辱。他把刺殺萬乘之君看作和刺殺下等人一樣。

“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嚴,是畏懼的意思,他不畏懼國君諸侯的權威,倘若惡毒的罵聲傳到他的耳朵裡,那他必定要進行反擊。北宮黝就培養了這麼一種勇氣。這種勇氣可以說是血氣之勇,或者說刺客之勇;是那種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的大老粗之勇。朱熹說:“黝蓋刺客之流,以必勝為主,而不動心者也。”

孟子接著說:

孟施捨之所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會,是畏三軍者也。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

此言孟施捨之勇。孟施捨也是古代的一個勇士。他所培養的勇氣就是“視不勝猶勝也”,看待不能取勝的敵人,和能夠戰勝的敵人一樣。就是不管我能不能打勝,我都要去,敢於去跟他戰鬥。

“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會,是畏三軍者也”。在孟施捨看來,如果先估量敵人的力量,然後再去進攻,那就是畏懼敵人有三軍之眾的強大了。

“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我孟施捨怎麼能夠認定必勝敵人,才去戰鬥呢?不過是無所畏懼罷了。孟施捨又是另一種“勇”:就是能戰勝和不能戰勝,我把它看得一樣。如果我能夠先估量一下對方能不能戰勝,然後再去和他打的話,那是畏懼強大的敵人,那不是我。我是不管勝與不勝,我都是無所畏懼,只要是敵人,我就勇往直前。打個比喻說,雞蛋碰石頭,我也要敢於碰。這又是一種勇氣,孟施捨是這樣一種勇氣。朱熹說:“舍蓋力戰之士,以無懼為主,而不動心者也”

“孟施捨似曾子。北宮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捨守約也”。

這是孟子對以上二人之勇的評價。這裡又提到了兩個人物:曾子和子夏。兩個賢人,都是孔子的著名弟子。句意說:孟施捨的養勇就像曾子;北宮黝的養勇就像子夏。這是什麼意思?

先說北宮黝似子夏:子夏對待孔子的學說主要是篤信,就是完全忠於老師的理論。老師怎麼說,我就怎麼來傳播,完全接受對方的。說北宮黝這樣一種勇氣,對待外力,就像子夏對待老師一樣,就是看對方,對方不管對我什麼樣,我都要接受,勇敢面對。

再說孟施捨似曾子。曾子對待孔子的學說,是屬於能舉一反三,理解師說的。所以曾子在《論語》上有一句話叫:“吾日三省吾身”。曾子對孔子學說,善於反省自己,消化師說,為自己的內心。大家注意:,曾子傳業給子思,子思傳業給孟子,孟子創新發展了孔子、子思以來的儒家學說,提出人性論、仁政、浩然之氣等思想,這一些創新性發展,實際上與曾子對對待老師的學說的態度,是一脈相承的。那麼孟施捨為什麼說似曾子?就是他是內心強大,無所畏懼。北宮黝是屬於看對方,所以他就說施捨似曾子;北宮黝似子夏。

“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捨守約也。”“守約”,有不同的解釋,一說:簡約;一說:約,要也;守約,即把握住了要領。今取後者。句意:北宮黝、孟施捨這兩個人的勇氣,我不知道誰更優秀,但是孟施捨更抓住了養勇的要領。咱們今天說更抓住了養勇的關鍵。這是孟子對這兩個勇士的評價。

孟子又說:

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孟施捨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

此言曾子之勇。反:反思;縮:直,曲直之“直”;惴:恐嚇;從前曾子對他的學生子襄曾經說過:你喜歡勇敢的人嗎?我曾經從孔夫子那裡聽到關於大勇的解說:大勇就是在遇到事情的時候,要自己反覆思量一下:如果我不在正直、正義的一面,既使是對著穿粗布寬大衣服的最下層人,我也不去恃強凌弱;如果我自己反思一下,正義在我這一方,既使是千萬人我也要勇往直前去鬥爭。曾子就是這樣做的。由此看來,孟施捨之勇只是保持一身之勇氣,又不如曾子所保持的勇氣更得要領。曾子說的這種勇氣,是以理的曲直作判斷,加了一種道德和理性的評判。這種勇氣來自哪裡?來自正義。如果自己有錯,不正義,既使是對很容易戰勝的人,我也不去“勇”。如果發現正義在我,千萬人我也要去勇敢鬥爭。這和北宮黝、孟施捨的一身之勇,就完全不一樣了。的確是孔子之徒,的確是儒家的聖賢。

孟子在這裡說,孟施捨雖然是像曾子,但是孟施捨他所守的只是他一身之勇氣,就說我個人無所畏懼的那樣一種勇氣,只是守一身之氣。他又不如曾子能夠翻身循理:理屈,我不去鬥;理直,千軍萬馬我也要勇敢前進。所以說孟施捨只是保持一種無所畏懼之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是堅守一種原則。

曰:“敢問夫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可得聞與?”

“告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夫志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

“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者,何也?”

曰:“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

此章號稱難懂,號稱難讀,這一段就是一個難讀和難懂的地方。我們先把這一段的字義來貫通一下。公孫丑說:那我大膽地問一下先生:你說的不動心,和告子說的不動心有什麼不一樣,可說給我聽一聽嗎?下面一段既是孟子轉述告子的話,又加進自己的意見說與公孫丑聽:

“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這是轉述告子的話。這裡的“言”,應理解成:表達思想的話語。孟子說:告子曾說過,如果不能夠通達領會說話的含義,就不必再探求內心的思想了;而如果不瞭解內心的思想,就不必再去求助於意氣了。

“不求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孟子認為:告子的話,也可,也不可。)說:不瞭解內心的思想,就不必再去求助於意氣,是可以的;不能夠領會說話的含義,就不必再探求內心的思想了,則是不可的。

“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夫志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句意:意志,是氣的主帥、主導;氣是隨志而生,充滿全身的。你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就是那股勁;我們常說:人要鼓著一口氣,就是這個氣;你為什麼鼓著一口氣?志在前面。志就是你這個氣的主帥,是這股氣的主導。你有了這個志向,那麼你這個氣也就來了。這裡面志和氣的關係,我覺得並不是很難理解。說“夫志至焉,氣次焉”,只要是志達到的地方,氣也隨著來了。我們有了這個志向,我們那個勁頭,那股氣也就來了。當領導幹部的,幹事業的,我們就是要有志,還要有一股氣,我們才能取得成就。既要堅守志向,又要養氣,所以在這裡,志和氣,不是合一的,它兩個的關係是主和從的關係,既要堅守志,又要保養氣,主次結合,交相培養。所以,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是常常把志、氣合在一起的,說人生要有“志氣”,這是孟子對我們中國文化的巨大貢獻。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暴,就是發的意思,因此說:你一定要堅守你的志向,但不要亂髮你感情意氣。

“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何也?”公孫丑就不理解了,說:既曰“志至焉,氣次焉”,你既然說“志”到了,氣就隨之到了;你又說要堅守住這種志,不要讓這個氣亂髮出來。這是為什麼?(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曰:‘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壹:專一;蹶:跌倒;趨:奔跑;孟子說:(其實,志與氣是相互影響的)如果志向專注在某個方面了,氣就會隨之移動;而氣如果專注了,也能影響志向。就像現在一個跌倒了又奔跑的人,這就是一股氣,而反過來又影響他內心的這種志向。如果我們從比較通俗的方面來理解的話,這個志和氣實際上是一種互動。志是氣的統領,但是氣也能影響你的志向。你有了這個志向,能有那個實現這種志向的勁頭;有一股勁頭也能反過來,能夠促動你這個志向進一步的實現和發展。

我們再來看下面。

“敢問夫子惡乎長?”

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

“敢問何謂浩然之氣?”

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

這段意思:我大膽地問一下先生,你有什麼擅長?這裡問,還是針對著“不動心”來的。在不動心這個方面,你講了告子,你講了你對告子的態度,也就是講了他的不動心,那麼你在不動心這個方面有什麼長處呢?

孟子說:我的長處就是“我知言”。就是:我善於分析評判理解別人的言論,別人的學說,“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浩然,是指水盛大流行之貌,那種浩浩蕩蕩的樣子。但是這裡是用來形容一種氣,我善於培養我的浩然之氣。敢問何謂浩然之氣?什麼是浩然之氣?然後下面是孟子對浩然之氣的解說。這是孟子思想的核心。

浩然之氣說,這一段是最經典的解釋。他說:浩然之氣很難用語言來表達,它作為一種氣,是“至大至剛”這個“至大”就是無限量;可以充滿天地,充滿宇宙。至剛,就是最堅強,我們叫做陽剛之氣。那是不可屈撓,任何力量也不能使他彎曲之氣,後人稱之為天地之正氣。即大自然所本有的那一種正氣,是不可違的自然規律,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所以稱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直”是正義正直的意思。這種天地的正氣,你以一種正義、正直的心及情感來培養它,而且不去傷害它,那麼就會充滿整個天地之間,這是一個方面的至大至剛。第二個方面,是“其為氣也,配義與道”,這個解釋非常重要,如果說至大至剛是指的天地賦予的那種正氣的話,這裡就是指的這個氣必須來增加助長它的是一種義和道。這個“義”就是後面仁義禮智信的義,就是那樣一種正路,正道,孟子後面解釋有:“義,正路也”。即必須配上一種正義的情感;道,這裡是指的天理自然。也就是說,人要能養成這種氣,那必須合乎道義,你才能夠養成這種氣。有了這種義和道,你這個人才具有了這樣一種浩然之氣。如果沒有這種義和道的話,他就餒也。餒,就是飢餓的肚子,用今天話說就是疲軟了,浩然之氣就不是充塞著天地,而是消沉、疲軟了。

“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說這種氣,只能是靠一點一點的來積累正義、正氣,才能夠產生出浩然之氣來。“非義襲”,這個“襲”是襲擊、突然意;養浩然之氣是一個不斷的漫長的積累和培養的過程,不是你偶爾、突然做一件好事就可以有浩然之氣。那就像我們今天說:你做一件好事不難,一輩子做好事你才能養浩然之氣。所以修身是一生的事情。“行有不慊於心”,慊,是作“暢快”講,如果你的行為內心有愧疚,那麼你這種氣自然就不充盈了,就會疲軟了。這句話也就是說,你的行為有不合乎義的時候,你自己反思一下,這件事情不正,你的心裡那個氣也就不充盈了。

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說我因此說,告子他是不理解這個義的真髓,認為這個“義”是一種外在的表現,我認為這個義實際上是一種內心的,一種與生俱來的,先天就有的這樣一種正氣。我們下面在講3。6的時候就講到了。所以告子他是不懂得這個義的,他認為義仁是內在的,義是外在的。孟子認為仁和義,仁義是不能分的,仁義都是內心的。所以側隱之心,仁之端,羞惡之心,義之端。所以他說,告子未嘗知義。說“必有事焉而勿正”,正,是停止之意;就是說必須有事情去做,做一件一件的事情來培養這樣一種浩然之氣而不停止。“心勿忘,勿助長也”,這個內心時刻記住,不忘,每天每時都去做,而不能勉強想著,幻想外來的力量助長培養起來。這和上面的集義所生,非義襲而取之,這個意思是基本相同的。不要去幻想一次就助長。

下面是拔苗助長的故事。宋國人憂慮他的苗不長,而“揠之者”,揠,即“拔”。而去拔苗的人。“芒芒然歸”,這個茫茫然,有的把它理解成是很疲倦的樣子,有的把它解釋成是一種無知之貌。我覺得這裡應該解成:無知之貌。咱們今天說傻乎乎的樣子回來了,還覺得好像做了一件好事情。回來後對著家人說:“今日病矣”,這個“病”是疲倦的樣子。說:今天可把我累壞了,我幫助那個莊稼長了。

“其子趨而往視之”,這個“趨”就是奔跑,他兒子趕快跑去看了一下,苗已經枯槁了,死了。

用個很短的話說了一個很生動的故事,然後孟子說:“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說:天下不想著幫助苗成長的人是很少的。“以為無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認為去幫助苗成長沒有什麼用處,而放棄不幹的人,這就相當於是種地不鋤草的人;

“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違背規律像宋人一樣去幫助,那就是拔苗助長的人。

“非徒無益,而又害之”,這種拔苗的人不但沒有好處,反而又害了它。

下面又轉了話題。因為他原來說的,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公孫丑就問什麼叫知言呢?

曰:“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

怎麼叫知言?孟子說:“詖辭知其所蔽”,詖,就是“偏頗”的意思,對那些偏頗的話,我能知道它的弊端、缺陷所在;淫辭,淫,是過分的意思;陷,是指失誤;對那些過分誇張的言詞,我知道它失誤的地方;“邪辭知其所離”:對那些邪談怪論,我知道他所偏離正道之處;遁辭,對轉來轉去,閃爍其辭的話,我也知道它理屈辭窮、強詞奪理在什麼地方。這四種言詞,只要生在心裡,就必然會影響政治;只要用在政治上,必然妨害各種事情的處理;就是聖人再出現也會相信我說的話。到這裡,前面討論的問題就應該是搞一個段落了,看下面。

“宰我、子貢善為說辭,冉牛、閔子、顏淵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然則夫子既聖矣乎?”

曰:“惡!是何言也?昔者子貢、問於孔子曰:‘夫子聖矣乎?’孔子曰:‘聖則吾不能,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子貢曰:‘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聖矣!’夫聖,孔子不居,是何言也?”

公孫丑又說:在孔老夫子的這些弟子裡面,宰我和子貢都是善於講話的,用我們今天說法叫善於辭令,善於發表演講。冉牛、閔子、顏淵,這三個弟子是善於來闡發道德行為的。而孔子是既會演講又善於闡發道德行為。孔子卻說:我對於辭令之事,是很不擅長的。這是說明孔子的謙虛。“然則夫子既聖矣乎”?這裡這個夫子不是指的孔子,是指的孟子,這是公孫丑說的話:但是由我來看,你就應該是聖人了吧。(言外之意)你既善於演講、雄辯,又善於講德行,我覺得你大概就是聖人了吧?這既是對孟子上面這一些表現的總結,也是從公孫丑來講,對他的老師,非常心服口服,認為你應該就是聖人。當時在公孫丑認為:孔子雖然自己謙虛說他還是有不擅長的地方,可是你是這兩者兼具,你應該是個聖人了。所以孟子聽了很生氣,(引出下面這些話)。

“惡!是何言也”?哎呀,這是什麼話?這個話就是你太不懂事,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連孔子都說不是聖人,你怎麼能說我是聖人呢?你看,孔子在公孫丑心中的地位和孔子在孟子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樣的,在孟子弟子和孟子的眼中對孔子的認識也是不一樣的。也就是說公孫丑對孔子的認識,達不到孟子對孔子認識的高度。孟子說:從前子貢曾經問孔子說,夫子已經是聖人了。孔子就說:聖人我做不到,我只是學習不知道滿足,教人不知道疲倦罷了。孔子是這樣謙虛。子貢說:學而不厭,這是智者;教人不倦,這是仁。又仁又智,那先生你就已經是聖人了。最後孟子反駁說:連孔子都不敢說自己是聖人,你卻說我,這是什麼話?

這裡面引用子貢的話,反駁弟子,表現出孟子對孔子的崇拜和崇高的評價。

下面公孫丑又說,

“昔者竊聞之:子夏、子游、子張皆有聖人之一體,冉牛、閔子、顏淵則具體而微。敢問所安。”

曰:“姑舍是。”

這個話,是接著上面來說的。(公孫丑)說:從前我曾經私下聽說過,子夏、子游、子張都具有孔子那些優良品質中的一部分;而冉牛、閔子、顏淵都具有他的多方面的優良品質但又比較單薄。我大膽問一下:你屬於哪一種?敢問所安。孟子說:我們暫且不談論這一個話題吧!這裡說明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同時可以感受到孟子對於孔子的崇拜,認為孔子是聖人,(我怎麼能跟他比?)這就為下面對孔子的評價奠定了一個基礎。

曰:“伯夷、伊尹何如?”

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皆古聖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願,則學孔子也。”

公孫丑又問:伯夷和伊尹這兩個古代的聖人,他們怎麼樣。他們和孔子比較怎麼樣?(孟子)說:他們有不同的處事之道。不是他理想的君主,他不去為他做事情;不是他理想的老百姓,他不去使喚;(也就是說就不出來做官。)太平之時就出來做事、創業、發展;亂世就後退隱居起來,這是伯夷的做法。“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何事非君,指不論這個君主是做什麼事情,也不管是賢明的還是昏庸的君主,我都去做事情;“何使非民”,不論什麼老百姓,我都去使喚;太平之世我也出來做事,亂世我也出來做事;這是伊尹的做法。可以做官就來做官,可以不做就不做;可以做很久就做很久,可以很快結束就很快結束,這是孔子。這三個人都是古代的聖人。吾未能有行焉。我都沒有能力做到他們三個人做的事情,如果說我的願望,我要學習孔子。

公孫丑又問了,

“伯夷、伊尹於孔子,若是班乎?”

曰:“否。自有生民以來,未有孔子也。”

曰:“然則有同與?”

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是則同。”

我們先來看這一段。公孫丑又說:伯夷、伊尹和孔子,他們是一樣的嗎?然後孟子說:不,自從有人類產生以來,沒有比得上孔子的。大家注意,“乃所願,則學孔子也”;“自有生民以來,未有孔子也”。這個話說明:孟子把繼承孔子的思想,傳播孔子的學說,發展孔子的理論,作為自己終生志願的一個根基。他對孔子評價,說到自有人類以來沒有比得上孔子的,已經提到至高至上的程度。我們從這裡也感到,實際上首先是亞聖把至聖抬到了至聖的最高位置的。後代的皇帝封孔子為至聖先師,我覺得也是按照孟子的這種評價來封孔子的。

(公孫丑)又問:他們有相同的地方嗎?孟子說:有。如果他們都得到方圓百里的地方,讓他們做國君,都能夠實行王道,實行仁政,所以就能夠讓諸侯來朝拜,而統一天下。做一件不道德的事情,殺一個無辜之人,而得天下的話,他們都不幹,這是他們相同的地方。

 曰:“敢問其所以異?”

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汙,不至阿其所好。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遠矣。’子貢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後,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自生民以來,未有夫子也。’有若曰:‘豈惟民哉?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太山之於丘垤,河海之於行潦,類也。聖人之於民,亦類也。出於其類,拔乎其萃,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

(公孫丑)說:我(大膽問一下),他們有不同的地方嗎?孟子說:,宰我、子貢、有若他們的智慧,足以可以理解和了解聖人。如果聖人有“汙點”,有不足的地方,那這些弟子也不至於偏袒和曲意奉承。就是這三個人對孔子的評價應該是非常客觀、非常科學、非常可信的。(可是他們怎麼說呢?)宰我說:讓我來看孔夫子,他比著堯和舜的賢德,那就高多了;子貢就說:“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知而其德”,看到一個國家的禮俗,就能夠知道它的政治。以我們今天說:看一看老百姓的精神面貌,就知道你這為官一任,到底做到什麼程度。聽一聽它的音樂,就知道這個德行教化怎麼樣。“由百世之後,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縱觀歷史百代之後。排列一下百代以來的賢君,都來一個一個看他們所做的,沒有一個能違背孔子之道的。“自生民以來,未有夫子也”。從有人類以來,沒有比(孔子)老師更有賢德、更優秀的了。有若說:難道僅僅是老百姓嗎?僅僅是人類嗎?麒麟對於一般的走獸;鳳凰對於一般的飛鳥,太山對於那些小山丘,河海對於那些細小的流水來說,都是同類。聖人和一般的老百姓也是同類。但他是從同類當中產生出來,又是超出同類,又高出其萃。就叫出乎其類,拔乎其萃;自有人類以來,沒有再比孔子更偉大的了。

這裡邊借用能夠最瞭解孔夫子,他們的智慧又能夠來正確地、科學地評價孔夫子的三個學生,借他們的評價,進一步肯定“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

講完這一篇,我們再反回來做一下內容分析。這一篇內容比較複雜,也比較難分析的。我覺得,這一篇應分成兩部分來理解。

第一部分,它的核心是說不動心。不動心,怎麼做到不動心呢?分四個層次:一是養勇,做到不動心。怎麼樣來養勇?要有志和氣;“氣”怎樣來培養?要養浩然之氣。做到不動心,還要知言。這一部分實際上都是在圍繞著這樣一個“不動心”來進行論述的。

我們按層次作一下分析。怎麼樣做到不動心?就是來養勇。你有勇氣,那你就不動心了,這是第一層;那麼第二層呢?就是說勇氣怎麼來的?勇氣來自於志和氣,來自於志氣。第三層,氣怎麼樣產生?靠養。養什麼氣?養浩然之氣。第四層,怎麼樣做到不動心?要知言,要善於分析和判斷正確錯誤的東西,從對方的語言裡頭,能夠分析判斷對方的四種言詞,這樣就能做到不動心了。有勇氣,有志氣,有浩然之氣,又能知言,就能做到不動心。所以這一部分主要是圍繞著不動心來講的。

第二部分的核心,是自有人類以來,孔子是最偉大的。這裡和上一部分也是有聯絡的。上一部分講浩然之氣也好,勇氣也好,志氣也好,知言也好,都是講人的一些品格。而這一些最高尚品格的是孔子。所以這裡是對孔子的品評,實際上也和上面說的這些是有聯絡的。第二部分也分三層來講。

從第一層來看。首先是子貢說的仁且智。從導致上講,說孔子是仁且智。在這一部分,以他弟子之所長來說明孔子兼而有之,是既仁又智,是一個完人。這是一個層次。從孔子與弟子比較中,弟子只有一部分聖人品質,而孔子卻擁有全體,弟子比起他來單薄而微小,這樣來對比說明孔子的偉大。這是一層意思。

第二層意思,是以伯夷、伊尹之道來突出孔子之道,將古聖人和孔子作比較,來突出孔子之道。這裡提出:乃所願,則學孔子。這就表明孔子超過了古代的一切聖人。第三層意思,是借三個學生對古聖人的評論,得出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分這麼三個部分。以學生比,以伯夷和伊尹比,以三個學生與古代聖人在這裡比較,來突出自生民以來,未有比孔子更偉大的。

你看,這一篇文章說複雜是複雜,說不復雜也不復雜。在這裡面有好多新的詞語,我們在這裡做一重點分析。首先一個是養勇。養勇就是培養一種勇的精神。那這個勇,這是不動心的來源。在這一章裡面,養勇,它是分了三種勇氣。這三種勇氣,按著人物的話,一個是北宮黝之勇,一個是孟施捨之勇,一個是曾子之勇。北宮黝之勇,實際上是一個刺客之勇。他是以必勝為主,戰勝對方為主。那以這樣的一種勇氣來達到不動心。第二種勇氣是孟施捨之勇。這屬於是無懼之勇,就是內心不害怕,不管什麼,勝與不勝,我都要去,這是無懼之勇。第三種是曾子之勇。屬於理智之勇,以守義為主,這樣達到不動心。這樣三種養勇,實際上來講,孟子是肯定的曾子這一種。這是一點。第二點,就是我們來正確地理解志與氣的問題。勇來源於志與氣,有氣才有勇。從這樣一個角度,借用告子這個不動心之別,就提出了這個志與氣。剛才我在講的時候已經講了。這個志是氣之帥。志達到了,就會同時充滿了這樣一種氣。第三點,就是志和氣實際上是相互影響的。所以在這裡,他是將志和氣分兩個概念講的。實際上志和氣是緊密相連的,後來“志氣”就合成為一個常用的詞。

另一點,我們來分析一下浩然之氣。什麼是浩然之氣?這裡我們在講的時候已經總結了,一是至大至剛;二是配義與道,是一種正氣。至大至剛,天地所生,充滿天地;配義與道,是一種正氣。這是浩然之氣的精髓。他講到怎麼樣來養浩然之氣:集義所生。靠積累一件一件正義的行動,才能培養起這樣一種浩然之氣來。而不能靠外力來助長。。

這篇裡面的許多名詞,一些新的提法,後來,都成為傳統文化當中一些非常關鍵的,反映和表述儒家核心內涵的一些重要思想特質(這是孟子對中華傳統文化突出貢獻之一)。

《孟子》七篇解讀|公孫丑篇(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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