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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林鋒‖半瓶茅臺

  • 由 文棚 發表于 武術
  • 2022-02-16
簡介母親第一次向我告狀說父親偷酒喝,說的是偷那瓶茅臺喝

運良是什麼意思

父親和他的半瓶茅臺

父親割了膽之後,母親堅決不讓他喝酒。

曾林鋒‖半瓶茅臺

母親第一次向我告狀說父親偷酒喝,說的是偷那瓶茅臺喝。

兒時記憶裡,生日這天,父親會把一個土陶罐擺在桌上,但不開啟,只端在手裡看看搖搖,用耳朵貼近聽聲音。然後朝母親神秘地笑笑說,這是國酒茅臺,可珍貴了。父親搖酒瓶時,的確有股特別的香味瀰漫開來。吃完飯,父親又把陶罐放樓上罈子裡藏好。那時我也不知道茅臺酒是什麼,也沒聽父親之外的大人提起,只覺得父親說這是國酒,自然很了不起。

所以我不相信父親會偷那瓶茅臺喝。

可後來父親真的偷喝了酒。

手術後不久,父親腿腳不靈便了,還老叫膝蓋痛。我和弟弟買紅花油、黃道益給他擦,買上好的膏藥給他貼,他說沒用,要我們買國公酒給他擦。他說這個特有效,一擦就不痛。一天母親去城裡辦事,回來鄰居告狀說你家老頭喝醉了。母親氣得吐血,一審問,父親老實交代喝了國公酒,一不小心喝多了。

我和弟弟輪番教訓父親,父親慚愧地說不喝了,再也不喝了。此後每次父親用酒擦膝蓋後,母親就把國公酒藏起來。

可父親又偷別的酒喝。

一天,母親聞到家裡有股酒味,一尋找發現密封的一桶鬍子酒矮下去一截,就懷疑父親偷喝了。可看看密封處,又好似沒動過。偶然間母親抬頭一看,這桶酒正上面的天花板上,有圈浸染過的痕跡,母親就斷定父親偷了酒喝。鬍子酒是發酵酒,密封蓋開得急,裡面的酒像爆炸的氣體樣往外噴。天花板上的浸染痕跡,正是酒噴上去的結果。

可這回父親不承認,說沒有偷就是沒有偷,還衝母親發脾氣。

我和弟弟只好電話裡教訓父親,像教訓小孩子一樣,大道理說得我們自己都覺得父親不會再偷酒喝了,我們也就沒有回家了。

幾天後,父親打電話說母親剛剛去了。父親痛哭著,像孩子一樣說他錯了,說他沒想到母親會真的去世了。我是人生第一次聽父親哭泣,突然有種世界末日的悲涼。母親比父親小9歲,身體和精神狀況比父親好得多,可沒想到母親卻先走了。

打理母親後事的時候,父親思維清晰、有條不紊。母親的棺材就要封棺時,父親喚住大家。父親抱來他那半瓶茅臺,費盡周折開啟後,倒出一小杯,滴在母親的嘴唇上,一片醇香頓時掩蓋了周邊濃烈的硝煙味和香火味。

曾林鋒‖半瓶茅臺

打理好母親後事,我和弟弟要走的頭晚,父親一本正經說和我倆聊聊。父親說你媽去了,我不會再喝一滴酒,我也不會隨你們去城市裡。有個事情本想等你媽七十大壽時講給你們聽,可還差十幾天就一下子走了,她聽不到了。

父親停了下,叫我把那瓶茅臺拿來。父親搖搖陶罐,我們聽到裡面清晰的酒水晃動聲,但好像不多了,瓶口也被父親用透明膠纏得厚厚一層。

父親說:我如果沒去當兵,就遇不上你媽,家裡窮娶不到媳婦的。我當的是汽車兵,連長對我挺好的。有次連長叫我和他去執行任務,送一位老首長去看看當年打過仗的地方。老首長八十多歲了,身體很硬朗,打仗時失去了右臂。

父親說:到了老首長當年打仗的山頭,山坡上那條戰壕還看得出模樣,老首長找到一處位置說,我的右臂就是在這裡被炮彈炸斷的,那時我是班長,這一仗,我們一百多號人只剩下八個,我們班九個只剩下我一個。

父親繼續說:老首長忽然號啕大哭,讓連長在戰壕邊排開八個酒杯,開啟帶來的一個土陶罐,往酒杯裡一一斟酒,老首長一個一個叫名字。然後,老首長單手舉著酒罐喝了三大口,喝完說兄弟們我來晚了,但我記得,勝利了要請兄弟們喝茅臺。

父親指著桌上的罐子說,這就是老首長那瓶茅臺,他送給我了,這酒的來歷,我沒有告訴你媽,一直想等七十大壽給她驚喜。

我和弟弟納悶,這多好的酒啊,為什麼那麼多年不告訴母親?

父親沒理會我們,繼續自顧說:那天是農曆六月初八,正好我生日,老首長喝了酒身體不舒服,在山腳找戶人家住下。晚上我和連長到村外走走,看到亮著光的瓜棚,過去一看,瓜農和他的女兒在看西瓜。瓜農的女兒,就是你們的媽。

父親繼續說:在老首長指示下,我們連經常為這邊的老百姓和地方政府運輸物資,這才有了後來。後來,連長私下裡向那位瓜農為我提親,就是向你們的外公。可你們外公捨不得女兒遠嫁,直等到你外公去世後,你媽才嫁給我。

我和弟弟終於明白,為什麼父親把這半瓶茅臺酒當作寶貝了。

曾林鋒‖半瓶茅臺

不到一個月,父親電話說你們回來吧,我要走了。我知道父親說走的意思,心裡一陣悲涼,這天終於來了。

這天晚上,我和弟弟守在父親床邊,父親一直昏迷不醒。第二天,趕回來的家人齊刷刷站在父親床前時,父親清醒過來,居然自己坐起來,談笑風生的。我心裡難受,父親迴光返照了。

十來分鐘後,父親無力地倒下,陷於昏迷狀態。我們哭聲四起,父親進入了彌留。突然父親全身抽搐,嘴巴一張一合要說什麼。我和弟弟彎腰低頭湊近父親嘴邊,聽了好久沒聽清說什麼。可父親依然在努力地說。

弟弟突然說,爸說的是茅臺。我奔跑著把那瓶茅臺拿來,撕掉父親纏上的透明膠之後,濃烈的香味瀰漫開來。可我搖搖酒瓶,發現裡面已經沒酒了。我倒轉瓶口正對父親的嘴唇,等了很久,才滴出一滴來。

這滴酒一落在父親嘴唇上,就聽到父親的喉嚨咕嚕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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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徐向東

◆二審:藍運良

◆三審:魏禮軍

◆素材來源:中山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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