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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傳說:大蛇苦修,一朝化龍,是為走蛟

  • 由 玉劍解青衣 發表于 武術
  • 2022-01-16
簡介她家當家的昨夜出門替人殺豬,估摸著是夜路難走,摔進了山谷下的亂石河溝裡,斷了一條腿不說,半張臉也摔得血肉模糊,今早才被放牛的牧童發現人倒在河灘上,已經沒剩多少氣兒了

大蛇大招搖柄怎麼放

1。

雲山半腰上廢棄多年的山神廟裡,住了個相貌平平的小乞丐婆。

十五六歲,外來人士,生父母不詳。

因著廟前叢生著象徵祥瑞的蓂草,村人便叫她阿蓂。

阿蓂是個勤快人。

春耕秋收期間,哪家有活兒,只消派家中小兒往山下一站,雙手圈住嘴,扯著嗓子盪悠悠地喊一聲“阿——蓂”,阿蓂便麻利地踩著破草鞋下山來幫工,不收工錢,單要主人家管她一天粗飯。

不下田的日子裡,她就揹著自己編的竹背篼,在山間砍柴、打豬草,每攢滿一筐便挨家挨戶送上門去,換取一碗半碗的五穀雜糧。

她把換來的糧食小心翼翼地裝進布袋,又用破傘上剝下來的黃油布裹了,妥善地藏在山神像破開的肚子裡。

遇上恰好的時節,山裡頭常常能見著新鮮的野果子、野山菌,長草的水溝裡能捉泥鰍,溪澗裡翻開的大石頭底下甚至藏著紅彤彤的山蟹。

阿蓂心善,辛苦找來的山珍總是自留的少,散給孩童和村人的多。

百餘戶人家中,阿蓂獨獨不愛去村頭劉屠夫家。

那家的男主人看她的眼神,總像看一頭待宰殺的豬,嘴角的笑容陰惻惻的,很不像好人。

倒是其餘淳樸的山民待見她,你家給塊布、我家送片瓦的,將原本破落的山神廟粗劣修葺一番,送給阿蓂落腳。

神廟外有一棵老樹,橫斜的枝幹上掛了一串青銅風鈴,下頭正對著黑幽幽的井口。

那鈴鐺年代久遠,已化了銅綠,早就啞了,任憑風吹就是不響一聲。

沒有活幹時,她就打理打理廟外的蓂草,或是騰出雜草叢生的空地,種點愛吃的時蔬。

牽扯不清的草堆一割開,底下便時不時竄出來些怪蟲毒物。

阿蓂一開始還很是害怕,久而久之便習慣了。

有一日,她刨土挖得深了,鋤頭剷下去一鉤一提,竟翻出來一條還在冬眠的小青蛇。

它盤著身子,神志不清地躺在暖陽底下,鮮紅的眼珠子不甚有光澤。

阿蓂將它撥了撥,丟進及膝深的蓂草中間,之後便再也沒見過蛇。

2。

山間四時除了農忙,剩下的都是清閒。

阿蓂時常縮在四處漏風的山神廟裡,架起黑漆漆的瓦罐燒水,靠攢下的口糧勉強度日,也愛坐在屋簷底下,望著銅鈴發呆。

如此經冬復立春,阿蓂長到十八歲,身量矮小,瘦骨嶙峋,目光卻時時璀璨如流星,幹起活來絲毫不比五大三粗的漢子們差。

這年春天,幾座山外的另一個村裡,有個老光棍出十鬥精米,要討一個媳婦。

小腳的媒婆甩著鮮紅的帕子跑到農忙的田裡來,紅口白牙地想替阿蓂牽線。

阿蓂唰唰地插下兩三株秧苗,直起腰來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笑盈盈道:“算命先生說我武曲坐命,剛強多刑剋,不宜婚配呢!您啊,還是替主家另覓良配罷!”

“說得恁荒唐!我看十里八鄉都誇你能幹著呢,要不你就答應了吧,日後也好有個安身的家不是?”

阿蓂直搖頭,復又俯下身去插秧。

正頂著暖陽揮汗,梯田另一頭的老漢忽地一聲怪叫:“唷!哪裡來的長蟲啄了老頭子一口!”

周遭婦女兒童便驚乍乍地往田埂上跑,餘下的青壯紛紛踩著渾黃的泥水上去圍追堵截,嘴裡直喊著開葷有望。

不多時,赤膊的青年直直衝到阿蓂面前來,作勢要抓蛇。

她感知到腳面上有一段冰涼的身子滑過去了,便一手插進渾水裡,掐著七寸將它從泥水裡拎出來。

它抖了抖碧綠的身軀,很快纏繞在阿蓂光裸健碩的小臂上。

阿蓂想起多年前被她從地裡挖出來的傢伙,便提著三尺來長的蛇,朝上頭的媒婆晃了晃:“阿婆!我與這長蟲似乎更有緣一些,您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

曬人的太陽底下,小蛇吐著猩紅信子,幾乎舔到阿蓂臉上。

男人們還是嚷嚷著要吃蛇。

阿蓂卻把它往腰間空了的秧簍裡一塞,取下裹頭的巾子蓋住,抬腳就往田坎上走:“這可不能給你們,好歹是條命。老一輩不都說家宅田院進了蛇,乃是保家護院的吉兆麼?胡亂殺生要不得。”

眼見日頭已偏西,秧子也栽得差不多了,阿蓂告別田裡的鄉親,悠悠哉哉地沿著山路回家去。

小蛇在簍裡翻騰得慌,幾次頂著布巾想鑽出來。

阿蓂拍了拍邊沿,自言自語哄道:“別亂竄,一會兒到山上就放你出來。”

它果然沒再動作。

雲山是附近丘陵的合稱,山神廟佔了一嶺,只需半刻腳程便能到。

阿蓂攀著冰涼的藤蔓輾轉爬到半山,下望谷地間成片的農田,有個膘肥體壯的大漢正蹲在田邊抽旱菸。

廟前的蓂草又生了一茬,齊刷刷地沒過腳踝。

阿蓂在樹下的老井裡打了水,沖洗乾淨手腳上的泥巴,這才把蛇從簍裡放出來。

它青色的身子倏地掉落在長著青苔的泥地,眨眼便翻個身,遊進了蔥蘢的草地裡。

沒吃上田主人家的晚飯,阿蓂在屋前屋後搜尋,摘得半捧墨綠的馬蘭頭,就著一把泛黃的糙米上鍋熬了,趕在夜幕降臨前填飽肚子,好關起門來睡覺,養足精神第二天還得趕別家的場子。

3。

夜半時分,阿蓂大剌剌地睡在神像背後的石床上,迷糊間,依稀聽見廟門被擠開的聲響。

而後,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慢慢靠近了床榻。

阿蓂陡然驚醒,藉著窗欞漏進來的月光,看見成年男子壯碩身軀投下的陰影。

似有若無的夜風緩緩吹進來,攜著一股子濃烈的菸酒味兒。

阿蓂嚇得一聲尖叫挺身而起,赤著腳繞過神像另一側,就朝門外竄。

那人聲線粗獷,醉醺醺地罵:“小蹄子哪裡走?!”

說著便扭頭飛撲向阿蓂。

門閂已被他從外頭挑開,阿蓂一把拽開半掩的木門奔逃出去,卻被溼漉漉的泥青苔滑了一跤。

一雙大手趁勢握住她的腳脖,將她往一旁的蓂草叢裡拖:“老子還沒享用過的娘們,怎麼能教別人先吃了去!”

他絮絮叨叨唸著,手下動作愈發粗魯,急不可耐。

阿蓂見逃脫不去,乾脆躺倒在地上拼命蹬腿掙扎,黑暗中,她看清那張鬍子拉碴的臉,認出那是村頭有婆娘兒女的劉屠夫。

傍晚她見著的抽菸大漢,也是他。

由於身形力量的懸殊,他騎在阿蓂身上,三拳兩掌打得她暈頭轉向動彈不得,便要去解開褲腰帶裡拴著的兇器。

阿蓂頭昏眼花,仰面望著銀輝遍灑的穹宇,嗚嗚咽咽地喊著沒人聽得見的“救命”,拽著頭頂的草,想借力脫身。

屠戶不耐煩了,一記重拳猝不及防砸在她鼻樑上。

她來不及擋,痛得險些昏死過去,鼻血和眼淚流得很兇。

夜風溫和地拂過山崗原野,她能聞見血腥味裡,草地被碾碎的香,又詭異得不像是身下的蓂草。

先是淡淡的一縷,而後才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

阿蓂早已累得脫了力,以為今日一劫或不可免,又被這陣直逼鼻腔的腥味燻得腦中一醒。

而後,山神廟前啞了許久的風鈴,忽地幻出一串綿延悠長的叮噹之聲。

由遠及近,再盪悠悠地由近及遠,聽得人頭痛欲裂。

緊跟著,屠夫便面色煞白,戛然停下了剝她衣服的動作,四肢癱軟地往後頭的草地裡一倒。

他的口眼雙雙大張,像是親眼看見了驚駭之物,顫顫地抬手指向對面的樹林,發抖的唇齒好半天擠不出一個字來。

阿蓂逮著機會,強撐著爬起來就往反方向跑。

但她踉蹌的步伐也只邁動了兩腳,就硬生生被逼停在原地——

方才屠夫正對著的林子裡,不知何時懸了兩團巴掌大的赤紅火焰,像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死這塊空地。

她在山神廟住了三年多,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怪物,頓時也嚇壞了,兩腿一軟就跪坐在地上。

劉屠戶哭喪著嗓音:“你、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一出聲,那兩盞燈籠便緩緩拔高,將暗夜燙出兩個大洞,且越來越清晰澄澈。

阿蓂從綿綿的鈴鐺聲裡,辨出枯枝被漸次壓碎的響動。

那個東西,它要從幽深的叢林裡出來了!

劉屠夫連滾帶爬地往山下去,沒出多遠,一聲尖利的嘶吼打破寂夜。

那個方向,除了一截四五丈高的碎石斷崖,根本沒有下山的路。

進退兩難的絕望境地裡,阿蓂只覺得渾身冰涼,手指死死揪住身邊草根,生怕怪物衝出來將她吃掉。

但劉屠戶消失後,它也只停留了半晌,便又掉頭回歸深林。

那一處太過黑暗,阿蓂根本沒看清它是什麼。

4。

廟外的蓂草被這麼一折騰,倒的倒,爛的爛,還沒開出花芽便活不成了。

阿蓂躲在廟裡淌了一夜冷汗,無眠到天微微亮時,怕惹禍上身,才想起來要將壓壞的草齊地割掉。

天亮後,她沒在劉屠戶摔下去的地方找到人。

太陽昇上東天,阿蓂將就著割下不久的蓂草往劉屠戶家背,名為送豬草,實則打探屠戶的去向。

劉家婆娘哭哭啼啼地告訴她說,春日裡家家戶戶都要殺豬祭天,以求接下來一年的好收成。

她家當家的昨夜出門替人殺豬,估摸著是夜路難走,摔進了山谷下的亂石河溝裡,斷了一條腿不說,半張臉也摔得血肉模糊,今早才被放牛的牧童發現人倒在河灘上,已經沒剩多少氣兒了。

她招呼著鄰居趕緊去抬回家,男人又昏昏沉沉喊著什麼鬼怪妖魔之類。

劉屠夫的大兒子接連請來三個神婆,給家裡驅邪。

出了這樁怪事,村裡一時人心惶惶,熟知阿蓂的山民也好言提醒她莫要再上山,以免遭難。

阿蓂不敢說出實情,只好訕訕地回到廟中。

半途,她特地繞進昨晚怪物現身的林子裡查探,淺淺的草皮上除了一條半臂寬、十幾丈長的整齊紋路,就只剩碎裂的斷枝爛石。

她沿著壓塌的草往前,線索很快就在一棵大樹下斷了。

然後,她看見樹根周圍的草葉上,掛著幾團雪白的泡沫。

認出這是蛇的唾沫,阿蓂頓時聯想到蛇身拂過淺草的場景,不禁又敬又怕;

再一想到昨晚短暫出現又離去的血紅燈籠,知道它是想要保護她,她又安下心來。

感念到這層意思,阿蓂一回到廟裡,便連忙從山神肚子裡掏出早前曬乾的野食碎肉,打了清凌凌的井水,在光禿的草地上立了香案,虔誠拜謝它的救命之恩,也恭敬地請它不要再現身,以免禍及無辜,平白損它修行。

之後,村裡倒果真沒再出過怪事。

5。

然而並未安寧多久,一場無妄的天災便開始了。

六月中旬,山村遭了百年難遇的大旱。

災禍來得兇猛,不出倆月,幾座山頭的泉眼盡皆乾涸、河流全數斷流,作物大片枯死在乾裂的田地中,人畜飲水無以為繼。

但阿蓂逃過了這場劫難。

她是偶然一天出門去找水,才發現廟外井裡的古怪。

原本這口井也該乾涸了的,可阿蓂一去,黏膩厚重的淤泥裡便鑽出一條小蛇,青碧的皮,琥珀的眼,猩紅的信。

緊接著就有清亮的水源冒起,等她擔了水,小蛇沉底,井水也隨之沒入地下。

這條蛇,她是見過幾次的。

她一面敬畏不止,一面感恩戴德,幾次久久伏在滾燙起塵的地面上謝它。

阿蓂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自然不會獨享水源。

可奇怪的是,無論誰去,那枯井還是枯井,沒人見過一滴水。

她也曾想親自送水,可那水源像是有感知一般,離了山神廟不出百步,便揮發在了乾燥的空氣中。

久而久之,村民們不再相信阿蓂,只當她是旱傻了。

八月底,眼看著入了秋,末伏天徹底過去,天上的太陽卻似越來越毒辣,日子愈發難熬。

劉屠夫的怪病好了大半,因著瘸了腿,也不再殺豬,日日逢人就說山神廟裡的賤骨頭阿蓂是妖祟,是她給村子帶來災禍。

他說這話時,連帶著將自己那夜未遂的惡行抖摟出來,提到黝黑叢林中可怖的猩紅鬼眼和刺鼻臭氣。

得知山神廟裡供著赤眼邪神,村民們預想到顆粒無收的致命冬天,漸漸地坐不住了。

神婆終於有氣無力地走上祭壇,唸叨起詭異的咒語,一口咬定是雲山修煉成精的蛇妖發怒了,要獻上處子之身的祭祀,才能請來真正的山神降服妖魔。

源遠流長的先民經驗中,活人生祭的例子也是有的。

於是在生死存亡的關頭,原本淳樸的村民紛紛抱團,一致將外來並與蛇妖頗有關聯的阿蓂看成是最好的祭品。

活祭的良辰定在三日後的白露,全村秘密商議統一口徑,上至受過恩惠的翁媼,下到嘗過甜頭的孩童,竟無一人站出來為阿蓂說話。

此時,一無所知的阿蓂,仍然虔誠地跪在井口,一遍遍地為這個養大她的地方祈求著救命的水源。

井裡的小蛇把腦袋擱在水面上,睜著亮晶晶的眼睛,似在聆聽她的述說。

阿蓂覺得它或有通天徹地之能,更加殷勤懇切地祈願。

以往,它都是直接鑽進淤泥裡消失不見,今日卻一直在清淺的水裡打轉。

阿蓂好似看到了希望,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欣喜。

6。

當夜,阿蓂混混沌沌地睡過去,半夢半醒間著了夢魘,四肢動彈不得,意識倒很是清醒。

她甚至能聽見神廟外如注的暴雨。

風雨交加間,老舊的木門吱呀洞開,狂風瞬時捲起布幔,氣氛頗是詭異。

當是時,沉悶的驚雷轟然炸響,紫電破空照亮黑暗的一剎,有巨蟒徐徐爬進她的房。

阿蓂卻並不害怕。

它身有鱗爪,頭有肉冠,一看便知絕非凡物。待得化形,竟又成了位翩翩佳公子,輕袍緩帶,玉冠高束。

他對著阿蓂一拜再拜道:“我修行千年,將於今夜子時渡劫飛登,無奈井口鎖龍,橋洞捆仙,我不好過去。煩請阿蓂姑娘看在三月湧泉之恩,前來助我一臂之力。”

阿蓂向來心善,縱然驚異萬分,也很快鎮定下來,問要如何相幫。

那青年忽地笑開:“倒也不難,屆時姑娘只需站在橋頭即可。”

早年聽得老人講,大蛇走蛟化龍若遇橋樑,則需祥瑞之人立於橋頭方可安然度過。

雲山山神廟下方,確然有一座石橋。

阿蓂對古老的傳說略知一二,然而不等她應承,青年又說:“但凡大蛇入海,須得穿行過山河溪澗。雲山只得了這麼一條河,是我渡劫途中必經之地。近日村內大興祭神驅邪之事,在橋身底下懸了一柄青銅長劍來治我。”

這件事阿蓂是聽說過的。

村口整日枯坐的痴傻婦人同她說,不知是何人傳出雲山蛇妖的訊息,老一輩按著橋底掛劍的法子,設下致命的路障,有意截殺妖物,劍名就叫“斬龍”。

“阿蓂姑娘,我千年道行能否有所成,全看這一劍了。”

他在暗示她去將斬龍劍取下來,放他過河。

他說完這話便搖身化作一尾小蛇,向著來路遁去了,只留身後的木門在大風中怦然開合。

阿蓂猛地睜眼,見門還開著,心知他確實來過,便下床穿鞋,抓起牆上的油紙傘匆匆跑進雨幕。

連月的大旱使得地面植物都光禿了,暴雨一澆進黃泥,山路便異常滑溜。

加之深夜看不見路,阿蓂摸索著山壁往下走,接連摔了好幾個跟頭,不僅額角磕破了洞,紙傘也在半途遭風雨摧成兩段。

她棄了破裂的傘骨,頂風冒雨來到山腳下。此處往前徑直穿過竹林,再向東行五十步,就是石橋。

快到橋前時,阿蓂站在田坎上一抬頭,果然瞧見高懸的斬龍劍尖。

藉著雷電閃過的剎那光輝,那一點寒芒被雨水洗刷得無比清透,教人瞧一眼便驚動魂魄。

看到劍,再想到夢裡的允諾,她一刻也不敢耽擱,踩著水窪快步走上橋。

離地一丈多高的橋身穩穩地懸著,底下並無可攀爬之處,她似乎只能直接翻越護欄,以便下到橋身背面去摘斬龍劍。

這麼想著,阿蓂當即解下寬大的粗布衣帶挽作結,系在橋欄上支撐她取劍。

她小心翼翼地借力掛在橋邊,一寸一寸順著繩結往下挪。

等到整個人懸空在河床上方,她張開右手幾次向掛劍揮動,卻依然不能觸到它分毫。

當此時,察覺到這久旱驟雨異象的村民,已在青壯年的帶領下,結隊趕往此處一看究竟。

他們遠遠發現正在摘劍的阿蓂,更加確信她與妖孽勾結,此刻更要摧毀法器,助長妖怪的氣焰。

領頭的幾個壯漢不約而同地加快步伐,也顧不上攙扶身旁滑倒的同伴,就要衝過去阻止:“阿蓂妖女!”

阿蓂初初聽見這幾聲夾雜在風雨中的嘈鬧呼喊,如遭當頭棒喝。

待回頭,見他們氣勢洶洶地擁上橋,她心頭便猛地一墜,緊跟著後背的冷汗就冒了出來。

但爬上橋去躲閃已經來不及了。

率先到達她身旁的村人彎下腰來,握住她的手和繩結,喊道:“大家快來幫忙!我抓住她了!”

他身後,相繼趕來的人又七嘴八舌地嚷著,“祭祀在即!不要傷了祭品,平白惹怒山神!”

還有人大聲指責是阿蓂帶來了災禍,理當用她來平息天怒。

阿蓂仰起頭大聲爭辯:“我沒有!這麼多年了,我幾時害過你們!”

他們充耳不聞,鎖在阿蓂腕上的手越握越緊,“村裡早就湊錢請巫祝看過了,神旨說你就是引來天災的妖孽!你休想再蠱惑我們!”

“你一來,村裡就鬧蛇妖,今天說什麼也不能再留你了!”

“殺!殺了她!”

群情激憤中,又有更多的手從橋上伸出來抓住她的衣襟、脖頸、頭髮。

那一隻只或年輕、或衰老的大手,明明只是抓著她的衣和發,卻像極了一片又一片尖指甲輕輕悄悄地從她脊背刮過,須臾間留給她的全是咽喉深處漸次收緊的恐懼感。

她驚恐萬分,不自禁地嚎哭出聲,蹬著雙腿掛在橋邊左搖右晃。

但他們像是要生吞了她一樣,齊齊發力,教她掙脫不得。

如此僵持片刻,細弱的衣帶結不堪重負,猛然裂成兩段。

7。

阿蓂尖叫一聲,順勢往下墜去。

但墜感僅在一瞬,她的衣襟被人死死地揪住了。

阿蓂迅速回神,掙扎著向後狠狠一倒,躲過甩下來的套索,繼續不留餘力地逃離桎梏,“放手!你放開!”

正在無計可施之時,她貼身的兩件衣衫漸漸勒著皮肉向上剝落,一寸寸地露出她細瘦的腰肢。

雨下得更急了,原本乾涸的河床上已然積蓄起水勢,半是濁黃半是清澈的河水正湍急地流淌過橋底。

水位越漲越高,像是要從暗夜底層托起什麼來。

阿蓂見此,逮著機會奮力從寬大的衣服裡脫出來,轉瞬疾速墜落,濺起好大一片渾黃的水花。

“阿蓂掉下去了!”

“現在怎麼辦,撈是不撈?”

她摔得七葷八素的,仍然堅定地撲著雙臂,試圖遊進橋底。

沉浮的罅隙間,一浪洪流碾過所有浪頭,遠遠自上游方向洶湧而來。

眾人膽寒於陡然暴漲的水流,不再管阿蓂死活,紛紛避往高處的坡地。阿蓂承人一諾,卻不能輕易溜走。

就在她扶著河床兩側的石壁,準備取斬龍劍,村民們呼叫的怪聲突然此起彼伏地響起來,喊著“妖怪”“大蛇”云云。

阿蓂倉皇回頭,得見碩大的蛇身穿梭浪花之間,滿身青碧鱗甲熠熠流光。

是時天地昏暗,他的那雙眸子,比阿蓂頭上未乾的血還要鮮豔。

託付性命修行給她的大蛇,他來了。

阿蓂浮在水面上,摳著石頭縫又往前遊移了一段,終於摸到了斬龍劍的劍柄。

她咬緊牙關往下拽,但那柄劍似乎是被強行嵌入石中的,她試了好幾次都沒能將它取下來。

不多時,大蛇也已來到橋下,在斬龍劍之前淹留,不敢輕易過去。

他引來的洪水霎時淹過阿蓂的腰和頸,頂上橋底後,又漸次漫過橋面,拋向兩旁的山野田地。

阿蓂埋在深水中不得呼吸,只能拼盡全力手去拔劍。

最後一口氣憋在她心口,悶得快要撐破胸骨炸出來了。

大蛇探過頭來,將巨大的吻子輕輕搭在阿蓂肩頭,輕輕地噴了一口濁氣,似是嘆息。

周遭的水流受到牽動,盡數撲進阿蓂的口鼻。

她吸入一大股水,鼻腔狠狠一痛,握劍的手頓時脫了力。

眨眼間,大蛇從她的胸前滑下來,纏住她的腰往上繞,似是想就此放棄,送她安全離開。

但阿蓂不願意:她自知瀕死,答應的事還沒有做成,就算上得岸去也沒了家,不如成全他的仙緣。

於是,她又回過頭來扶著大蛇的頭顱,縱身向上一浮,又順水一漂一沉,遊離他的纏繞。

她貼著他面門,在心中一遍一遍堅定地低念:“龍,你是龍,你是龍……”四下雖無聲,卻又似響徹天地。

這是封正。可斬龍劍依然紋絲不動地嵌在頭上。

大蛇正要再一次貼上來搭救,阿蓂已轉過身去,伸出雙手捧住劍柄,用單薄的肉身抵開冰冷劍鋒,擋住斬龍劍威。

洪水源源不斷衝過,也刷去利劍割開皮肉的劇痛。

大蛇知她心意,亦不再猶豫,當即利落地穿過橋孔。

已顯出龍形的身軀猛然從深水裡升起來,直插天際,他迎著天雷滾滾引吭嘶鳴。

龍鳴還未落定,洪峰便已褪去。

阿蓂把著斬龍劍鑽出水面,在逼仄的橋底下大口地呼氣吸氣,而後筋疲力盡地往水裡一栽。

緊跟著,她就墜入了一塊柔軟的皮中央,旋即浮出水面,迅速順水往下漂流。

她一面劇烈地咳嗽,一面緊緊抓著那柔軟的邊沿,在雷電的光芒中,看清上頭規則分佈的光滑鱗片。

那是他化龍蛻下來的皮。

冥冥間,他說:“皮子漂到哪兒,你今後便在哪裡安家……我會佑你一生。”

阿蓂再醒來,已是雨過天晴,萬物煥然,蛇皮筏子擱淺在一處石灘上。

她暈暈乎乎地趴著,不知經過了幾日飄蕩,此刻又是來到了哪裡,只覺太陽曬得光裸後背一陣陣發暖。

這時雖是初秋季節,兩岸青山卻更添嫵媚,碧水之上隱隱能聽見漁歌互答之聲。

但那驚心動魄的一夜似還在眼前,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探看究竟是何方的漁船了。

而不遠處青翠的竹林中,隱約露出白屋幾間。

有一位巍巍若玉山佇立的青年,在臂彎裡搭了一件錦衣,依次拂開竹枝,正緩步向她走來。

待走到人前,他蹲下身來,抖開輕薄的衣袍為阿蓂遮羞,而後溫軟地摸著她的後腦,笑說:“你來了。”

阿蓂半闔著眼皮,瞥見他散開的深衣大袖,然後在微風中恍惚聽得屋簷下幽幽的青銅風鈴聲。

這風物竟似隔世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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