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陽方言文化專欄·尋根說字

撰稿人謝國芳

垛·硌

垛，本義是將土整齊堆積，也指整齊的堆積物。普通話講“一疊”，益陽話是講“一垛”。如“你把那垛材料（紙）收好。”將東西整齊堆放，我們也是講“垛”。如“你把那些書垛起來。”花鼓戲《討學錢》：張先生講“出”字為“兩個‘山’字打垛”。

那天在茶館聊天，有人講他們那裡有個地名叫“duǒ石口”，風景不錯。旁人就問我“duǒ石口”的“duǒ”是哪個字，怎麼寫。我回答他，就是“垛”。那個地方的石頭肯定看上去像是整齊碼上去的。

如果某種事接著接著來到，益陽人會講“垛打垛打來”，“垛”用作相連的意思。

硌，指大石，引申為堅硬。這個字產生較早，在《老子》《山海經》裡就用到了。《山海經》：“西上申之，山無草木而多硌石。”現在多用為：凸起的硬東西跟身體接觸，使身體感到難受或受到損傷，普通話讀gè。

硌，益陽話白讀為ηer（五聲；同音的“硬”為三聲）。正月裡，贊土地的遊春會這樣唱著進主家的門：“一步高來二步低，三步四步上階基，五步六步跨門坎，又怕金子銀子硌腳板。進得門來鞠一躬，一討口彩二討包封……”

新買的鞋子打腳，叫“硌腳”。

號·中

號，繁體字為號。其實這個字本來就寫為“號”，後來的簡化不過是讓它迴歸本字。其本義是痛苦時發出的叫聲。後來由基本義名稱引申出許多意思來。

益陽的“號”多用為名字。新生兒一般三天內要起名字。有一句話說：“三天不起號，一隻捏白佬”，說不早點起妥當名字，這人長大了沒有定性，說話沒定準。

將“號”當種、類用也較多。如“我跟他不是一號人。你可以不信他，但不會連我都不信吧。”有一句諺語：“一張床不睡兩號人”，言夫妻一起生活久了，性格會趨同，尤其指跟著往壞處變。

中，普通話兩個讀音：zhng、zhòng。前一個讀音時，中間、中央是基本義。後一個讀音時，當動詞用：正對上、符合、遭受等。如中獎、中標、中毒、中暑、百發百中、正中下懷等。

益陽話裡，後一種讀音的“中”，有一個特殊用法，應是別處沒有的。“吃中噠（了）”，指某種食物吃得過多，厭了，甚至以後都不想再吃了。如“麼子東西都吃個欠欠勢就好，不要吃中噠。”

平時所說的“中暑”往往因為天氣過熱所致，是急症的一種。因為急症在益陽也叫症候（讀若號），中暑時，也說：“來噠症候”。

有個詞叫“急打症（漫讀為二聲）”，指遇事慌張如來了急症的狀態。如“你莫搞急打症，慢點講。”

腡·螺

腡（luó），《玉篇》：“手理也”。《廣韻》：“手指文也”。“腡”就是指紋。

《山鄉鉅變》：（盛學文）“老李，當心打破了籮呵。”此處的“籮”應寫為“腡”。

指尖內側的紋路，人們很早就發現每個人都不同，且有種種組合，並因此而成為相學研究的物件。呈圓形的謂“螺”，呈不規則形狀的謂“筲箕”（北方稱簸箕）。民間相士會根據十個指頭螺與筲箕的多少來判斷命運。有一種說法：“一螺窮，二螺富，三螺四螺織棉布，五螺六螺窮得苦，七螺八螺住瓦屋，九螺一筲箕，騎馬上階磯。”怎麼沒有講到“十個螺”的呢？據說十個全螺者為皇帝命，民間不敢講。

螺與腡雖然同音，但含義不同。

黃鬥·悔

斢（tiao，益陽讀五聲），意思是調換。這個方言字江西、湖南、湖北經常用。顯然這是一個由江西移民發散開的詞。益陽人的“斢”用是非常廣，只要含有換的意味，都用成“斢”，兌換錢是“斢”，對調工作是“斢”，輪流著來也叫“斢打搞”“打斢”。

有一個與此字相像的字（黃+有），表示衣物褪色，益陽音讀fei（五聲）。《說文》釋之為“青黃色也”，段玉裁注：“青色敝而黃也”，即黑色褪成了黃色。對此字，我有不同看法。

益陽話的這個意思和這個音，我以為可以指向“悔”字。悔，益陽話也讀fei（五聲）。

悔的本義：陰鬱心情，不高興。引申義：懊惱，懊喪，惱恨。悔之後往往有“改”，於是有悔過、悔改、悔婚、悔棋等。再往前引申，益陽人將衣物掉色、褪色說成“悔色”，就好理解了。

蟲·它·坨

蟲，虺（huǐ）的本字，原為毒蛇，後指一般的蟲類。而本來指一般蟲類的字為“蟲”。《爾雅》釋：“有足謂之蟲，無足謂之豸（zhì）。”後來“蟲”成了“蟲”的俗寫字、簡化字。

它，是蛇的本字，本來的字形象蛇。上古蛇多，人類與之密切相處，蛇患日常，故人們相遇常問語是“無它乎？（沒蛇吧？）”，與後來的“吃了嗎？”相類。於是，“它”引申來稱人之外的東西，作為“他”的補充。稱人的“他”本字為“佗”，由它加人旁而成。漢朝之後，“佗”才寫成“他”。

也，本義為張口的蛇。有的古籍中，它、也、蟲，都表示蛇，需要辨別清楚。“蛇”與“虵”也通用。

因為蛇常捲曲成團，取其形似，稱團、塊、堆的東西為“它（tuó）”。後來這個意思的“它”，俗寫為“坨”。“坨”字很年輕，至《康熙字典》才收錄。強調重的含義時，還寫成“砣”，如秤砣。

益陽話的“坨子”，除了表示成團成塊的東西，如干坨子、糯米坨子等外，還表示拳頭。取義在於，人將手掌捏成拳頭，如蛇之曲捲成團。偷偷打人，叫“塞躡（līn）水坨子”。

而“坨水”一詞有兩個意思：一者表示成團的旋轉的水，引申為複雜的事情，如“他有點搞坨水不清”。此種“坨水”，也講成“坨數”。二者，表示錢。如“塞坨水”就是私下塞錢（或貴重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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