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影一人談丨專訪《對決》編劇楊哲：讀懂了武劍，就可以讀懂人生

由歐豪、王景春領銜主演的刑偵懸疑推理劇《對決》，在愛奇藝、騰訊影片播出已經進入了收官階段。“節奏快，懸念深，高潮迭起”，這是觀眾對《對決》的整體觀感，也普遍認為這是近幾年來難得一見的高水平警匪片。

以往，懸疑刑偵劇多采用單元式的創作手法，但《對決》另闢蹊徑，採用了較短的篇幅體量來呈現一個龐大的故事格局。在這樣的結構下，從故事架構到人物塑造，對前期劇本創作就提出了更大的挑戰。

影視行業有一個基本共識，劇本是一劇之本。那麼，對於這部《對決》來說，如何創作出內容真實有料，邏輯縝密有序，結構合理完整的劇本的難題，從一開始就擺在了總編劇楊哲的面前。值得點讚的是，楊哲帶領編劇團隊，不僅按照要求完成了劇本創作，而且從劇本創作階段就給這部劇集奠定了紮實的基礎。

楊哲編劇

近日，

影視口碑榜《一影一人談》專欄

採訪了《對決》的總編劇楊哲，透過他的講述，我們更詳細地瞭解了這部劇在創作中發生的幕後故事，洞察了他對劇情設計、角色設計的獨特視角，也看到了一位對國產懸疑劇有追求的編劇，不忘初心，精益求精的態度。

1、多年來，刑偵懸疑推理題材的影視題材一直都有不錯的作品，在您看來，《對決》這部劇和其他同類題材的不同之處在哪裡？對反映當下社會現實有哪些意義？

楊哲：

最大的區別是真實。大家容易接受的刑偵片，都是有個天才的主角，有個總和主角對著幹的大壞蛋。大家想看的就是主角怎麼神，壞人犯罪的目的有多變態。但現實是，警察也沒這麼神。壞人也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

真實的世界，就是《對決》裡呈現的，所有人都知道當地黑老大是誰，但你發現抓不了他。他背後有律師，有更強大的保護傘。你辛苦找個證人，證人在法庭上卻不敢說出真話。

我們去體驗生活的那個地方，是某省治安最差的縣城。縣城裡大部分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加入了當地黑老大搞的理財產品，加入之後一年利息百分之五十，名義上是理財，其實就是披著合法手續的賄賂工具。

當地基層的公安局，有一個正直的小警察，憑著自己的一身熱血，和黑暗勢力死磕。結果呢，他總是在春節前被人打傷，扔在公安局門口。這就是《對決》開頭那一幕，觀眾認為這個劇情不合理，但其實是在當地真實發生過的。

回到片子對社會的意義，展現神探天才的，相信大家已經看的夠多了，而我們展現的是一名警察的信念。換句話說，大家平時看的是《西遊記》裡神通廣大的孫悟空，而我們展現的是《大唐西域記》裡沒有猴子沒有白馬的唐僧。

2、很多觀眾認為反派角色刀疤和木匠塑造得不錯，在劇本創作期間，您對反派角色是怎麼考慮和設計的，您認為這種角色設計對電視劇內容的呈現有哪些幫助？

楊哲：

我們到監獄裡採訪了幾個被抓進去的黑老大。他們中有一個人，氣質很好，喜歡讀書，特別會炒作自己，當地老百姓都說，他蓋的樓是質量最好的。但內裡，他卻幹了很多非法的勾當，他永遠戴著兩幅面具，隨時在黑老大和優秀企業家兩個身份中間來回切換。這就是劇中木匠這個角色的原型。

看我們這個劇，除了磕CP，爽之外，我希望觀眾們可以對這個世界，有更豐富的認識。我眼裡好的劇，都是要做到這一點的。

3、反派角色更容易展現豐富的人物性格，而正派角色的塑造和演繹往往更難，您認可這種觀點嗎？有觀眾認為，《對決》中的正面角色比如男主武劍不夠出彩，您同意嗎，你對武劍這個角色的性格和故事有什麼特別的設計嗎？

楊哲：

編劇考慮劇作走向的時候，一種是考慮觀眾們喜歡什麼，做什麼；另一種是考慮觀眾們沒看過什麼，我們來啟用一下觀眾們頭腦中的好奇寶寶。這部劇走的就是後邊這個路線。武劍這個人物，其實很複雜，他對於觀眾的理解力，要求也非常高。幸運的是，有很多觀眾的確也讀懂了我們的初衷。

出場，武劍展現的就是滿腔熱血，但總被打壓的狀態，無論是黑惡勢力，還是局裡同事都折騰他，這就是個剛入社會免不了碰一鼻子灰的小青年的狀態。

終於上邊來了個人，要認真掃黑了，他老激動了，但來的人，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他。他也懷疑上邊來的人是不是真心掃黑。這就是年輕人第一次遇到機會，半信半疑中向著一個不確定的方向邁進。

後來，武劍終於受到文隊的信任，結果他要抓的是自己最親的兄弟。他百分百相信兄弟是被要挾的，不會犯下殺人這種罪的，結果武劍好不容易給兄弟洗清了殺人罪，兄弟卻死了。

在劇中的故事回憶裡，我們發現：武劍人生中大部分想保護的人都死了。假如過去，他還不是個警察，他確實無能為力。結果現在是個警察，他還是無力改變什麼。這其實就象徵著年輕人遭遇的第一次心靈上的重大撞擊。

最後，武劍痛定思痛，意識到這麼多年，掃黑最大的阻力就是黑警。所以文隊開始抓黑警他又找到了希望。結果沒幾下，發現最大的黑警竟然是自己的師父！他不是沒想過這事，但他就是害怕這事成真。他眼裡這滴淚，都不知道該不該流。流下來表現的像是同情壞人，可是他內心真是有苦無法發洩。這裡其實象徵著年輕人成長中最難熬過的那一關，那就是正視自己的弱點。

劇裡有很多細節塑造了武劍是個特別有人情味的人，比如，他對孫磊，對自己的師傅，明知道他們犯了錯，要被抓的，但是真的要那麼做，他發現還是不忍心。

最終，他還是要和自己性格中軟弱的那一部分徹底告別。這是一個年輕人真正的成長。後來，他在文隊的幫助下脫胎換骨，最終成為一名受人尊重的警察。這之後，連那個總嘮叨他的袁隊，對他也心平氣和了。現實就是這樣：當一個人真正成熟之後就會發現，這世上並沒有那麼多針對你的麻煩。

武劍這個角色有許多成長性的戲份，只有經歷過社會毒打的人，才看得懂。讀懂了武劍，你就可以讀懂人生。

4、這幾年，國內刑偵懸疑推理劇十分火爆，觀眾們的要求也變得嚴苛了。要讓這類劇好看，需要在劇情節奏把控、懸念設定上做很多工作，在創作《對決》時，您是怎麼設計的？

楊哲：

我們想表現黑惡勢力是如何成長的，這是跨度十年的事情，但是掃黑行動是很短的一段時間。怎麼把這倆時間線的事情，併到一起去？

我們需要一個鉤子，而且這鉤子要持續24集。以往這麼長的容量，都至少4個案子了。武劍、文陸陽，為什麼和掃黑有關，只是因為職責，還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大家都喜歡看一個人物，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不光是受到職業使命的驅使，同時還有內心的愛恨情仇。但是掃黑，原則上不能用當地的警方。那我們不能把辛苦找來的這個原型人物給扔了，所以我們設定了文陸陽對武劍的考察。而且，掃黑的核心，是掃除滋生黑社會的土壤。能夠滋生，必然是這個土壤有肥料。

所以，這個開始的鉤子，還得最終打在“錢“這個點上，得點題啊。可以說，困難是挺多的，但人在困境中也容易激發創造力。以前有位前輩說過的一句話，一直在激勵我，“那些幹起來很容易的活，也很容易地就下線了。那些費力煎熬的活，也會最終在市場上多硬挺一段時間。”

5、除了《對決》，您還創作了《龍嶺迷窟》、《法醫秦明》、《危險的她》等多部成績很不錯的懸疑類影視作品，經驗非常豐富，那麼，您在創作這類劇本過程中，有哪些可供青年編劇參考的經驗和教訓，給我們分享一下嗎？

楊哲：

首先，這些片子的導演，都是非常優秀的導演，他們會給劇本加分很多。

從編劇的角度來講，最重要的追求新鮮感。《法醫秦明1》是這些年來第一部法醫戲。這就跟初戀似的，大家總會對第一次談戀愛留下最深的印象；《龍嶺迷窟》開創了龍嶺十子，大家眼前一亮；《危險的她》其實是我們發現韓劇裡有很多懸疑愛情劇，但是中國竟然沒有，所以我們當機立斷就做了一部。

有些年輕編劇，總是在強調自己熬夜，努力。但在我看來，眼光真的是最重要的。我們每年接觸的專案很多，最終接的也沒多少。但凡接的，我們都是篤定能成為優秀作品的。

6、近兩年懸疑劇整體制作質量提升很快，成為觀眾很關注的影視題材，您覺得好看的懸疑劇要符合什麼要求，未來國產懸疑劇的發展方向是怎樣的？

楊哲：

美劇的排行榜上，每年有一半以上都是懸疑片。當每週只播一集還能吸引觀眾追劇的，也確實是懸疑劇這種型別具有一定的優勢。

《對決》這部劇一週只更新三天，結果有一天上熱搜了，而且熱搜詞竟然是“孫磊死了”。看過這個劇的觀眾知道，孫磊只是我們劇中的一個配角，沒看過這個劇的觀眾們就驚奇了，就不斷地問，孫磊這個人是誰？這個人的死怎麼就上熱搜了？

《對決》編劇團隊

所以，喜歡這部劇的觀眾看完了戲，腦子裡還惦記著戲中人的安危。這對於懸疑片編劇而言，就是對你能力上的肯定。在我看來，萬物都可以懸疑，《絕望的主婦》這種家庭倫理劇，它也始終藏著一個誰是兇手的秘密；講大女主獨立奮鬥的韓劇《迷霧》，它也三集殺一人。爆款劇的終點，很有可能就是懸疑。所以我們團隊，未來的路，還會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