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山谷閱兵場”慘禍：一場足球比賽，變成了一座燃燒的地獄！

1985年5月的英格蘭，冰雪尚未融盡，大地仍在沉睡。而好動的人們卻早已迎來了充滿勃勃生機的春天。

5月11日，位於約克郡布拉德福德市郊的“山谷閱兵場”足球場又迎來了一個喧鬧的週末。下午，屬於英國足球協會丙級隊的布拉德福德市俱樂部隊和林肯市俱樂部隊將在這裡展開一番“廝殺”。

現在比賽尚未開始，球場內聲勢卻已頗為壯觀，這情景在英國任何一場足球比賽都是司空見慣的：雙方隊員入場，交換紀念品，然後開始“熱身”——跑步、頂球、傳帶、射門；球迷和啦啦隊憋足了勁兒，搖旗吶喊，擂鼓鳴號，那認真勁兒，比起場上的球員來可真是毫不遜色！

布拉德福德隊的隊員們顯得很輕鬆，主場比賽嘛，他們心裡明白，不管這場比賽會有什麼結果，他們隊都穩拿這次丙級隊聯賽的冠軍，並且晉升為乙級隊。然而，有“江東父老”在場“督陣”，大家自然另有一番感覺，人人信心十足、勇氣倍添，個個腳下生風，奮勇向前……

他們的球迷們個個喜形於色。在他們的眼裡，今天上午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那天空、那球場、那看臺，總之，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塗上了一層金黃色——冠軍獎盃的顏色。他們唱呀、跳呀，陶醉在近在咫尺的勝利之中。有些年輕人已急不可耐地把手伸向事先準備好的焰火、爆竹，準備在他們崇拜的球星進球后立即噼裡啪啦地燃放一通……

球場上的“黑衣法官”一聲哨響，上萬名觀眾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比賽開始了。

布拉德福德隊畢竟技高一籌，隊員們憑著嫻熟的個人技術和巧妙的配合，發起了潮水般兇猛的攻勢。但他們的對手林肯隊也不“善”，決不甘當別人刀下的魚肉。他們拼死堵截、搶斷，一次次化險為夷，並伺機發動反擊……

隨著攻防節奏的加速，場上氣氛熱烈，彷彿氣溫也升高了，觀眾的脈搏也急劇加快。那座有遮蓋、能容納2000人的

主

看臺上擠滿了觀眾。他們發瘋似地喊叫、跺腳，使這座已有77年曆史的木質看臺發出了不堪勝任的呻吟……

不知是什麼時候，位於主看臺一頭的觀眾席上有人驀然聞到一股好像是塑膠燒焦的糊味。有人在燒什麼東西？綠茵場上正在“龍虎鬥”，大家神經高度緊張，誰還顧得上這些？管它呢，看球要緊！

可是，那股焦糊味卻越來越大。“啊呀，這裡冒煙了！”有人喊了起來，可不是，股股青煙從看臺的板縫裡直往上竄。不好，要出事！可是，還未等人們醒悟過來，看臺下突然騰地一下升起一片火光，火舌呼啦啦地竄了上來。

“火！火！……”驚恐的叫聲、慌張的面孔、一片騷亂。

不少婦女和孩子驚呆了，竟然一步也邁不動。簡單的求生的慾望會使平時溫文爾雅的人也變得像發了狂一樣。人們如潮水般地湧動，一忽兒向東，一忽兒朝西，體弱者哭叫著倒下，後面歇斯底里的人群根本沒有（也許也無法）停住腳步，不顧一切地就從倒下的人身上踩了過去。許多人當場就被擠死、踩死了。

不到兩分鐘，看臺上的座席上已是一片火海。長長的火舌順著座席、板壁直撲天棚。到處都是騰騰烈焰。由於球場地處山谷地帶，大火引起了強烈的空氣旋流，風助火勢，更是“火上加油”。火龍在看臺上肆虐，以驚人的速度橫掃著一切。烈焰之下溫度猛升到100°，使這裡成了一個大火爐，一座燃燒的地獄。

金黃色的火龍在看臺上翻滾竄騰，許多人衣服、頭髮著了火，就像一支支火炬。這些“火人”四處奔突，更使現場亂得一團糟。

慌亂中，不少人三步並作兩步奔下看臺，想從看臺後面的球場出口逃命。可是跑到眼前一看，大門緊鎖著。這在英國足球比賽中是常事，目的是防止有人不買票溜進場內看“蹲球”。於是，這大門成了真正的“地獄之門”。

人們絕望地捶打著大門，聲嘶力竭地喊叫：“快開門！快開門！”混亂之中又有誰會來答應？有人企圖奮力撞開一條生路，可是“將軍鎖”把門，想開啟談何容易！濃煙烈火迅速逼近，無處可逃的人們被吞沒了……

一些身強力壯、腳手敏捷的觀眾沒命地跑下看臺，翻過看臺前面的護牆，帶著燒焦了的頭髮和仍在燃燒冒煙的衣服，撲到了球場的草坪上。

一箇中年人忙不擇路，從看臺上滾落受傷。他爬了起來，踉踉蹌蹌地翻過欄杆，奮力想攀上護牆，生的希望就在眼前了。但是傷痛和驚恐使他力不從心，幾番努力、幾番失敗，終於跌落牆下，消失在烈火之中了。

那些死裡逃生的人，有的頹喪地坐在草坪上，呆呆地看著那火龍翻飛的看臺；有的人悲喜交加，淒厲地哭出聲來。

大火燒起來後，場上的球員紛紛奔向看臺，尋找親人和幫助救火。布拉德福德隊的前鋒約翰霍利發了瘋似地跑來跑去，瞪大了急得發紅的雙眼，透過濃煙烈火呼喊著、搜尋著。他心急如焚，因為那裡有他4歲的小兒子亞當啊！

“爸爸！爸爸！”突然，霍利聽到了兒子稚氣的呼喚。原來是一群熱心助人的觀眾用雙手從頭頂上把小亞當從看臺上傳到了他的父親懷裡。

一切都在瞬間結束。4分鐘後，隨著驚天動地的一陣轟響，看臺塌了下來，掀起了一陣火星煙浪。消防隊和急救隊姍姍來遲，他們看到的是地獄的猙獰面目：

一根根燻得黑黑的看臺鋼柱刺向天空，斷壁頹牆上點點餘火，嫋嫋青煙；一具具被燒得捲曲一團、面目全非的屍體橫七豎八地散落在看臺的廢墟上；幾百名衣不蔽體、傷口仍在流血的傷員躺在綠茵球場上痛苦地呻吟；失去親人的在悲泣，尋找親人的在哭喊，令人心痛、催人淚下……

事後統計結果，死56人，傷200多人。

現場電視轉播和當晚的電視新聞報道至少使英國和其他國家的幾億電視觀眾目睹了這一人間慘景。人們看著烈火驅趕著看臺上的觀眾四處逃命的鏡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這是真的嗎？”

不幸的是，這的確是真的。這是16年以來，英國足球場上發生的傷亡最為慘重的災禍。1971年1月2日，蘇格蘭中部城市格拉斯哥市伊布羅克斯公園球場曾因觀眾擁擠踩踏，致使看臺欄杆和樓梯坍塌，造成66人死亡、100多人受傷。

英國首相撒切爾聞訊後立即發表宣告，對這一令人震驚的災禍造成的生命和財產的損失，表示“深感悲痛”。女王伊麗莎白二世也致電於死難者親屬，表示慰問和哀悼。

成百上千的當地居民和外國遊客前往火災現場，在已有“地獄之門”綽號的球場出口處，獻上鮮花，表示對遇難者的懷念。

在埃弗頓隊和曼徹斯特聯合隊為爭奪英國“足協盃”而進行的決賽中，兩個隊的球迷在觀眾席上打出了“布拉德福德，我們向你表示慰問”的橫幅。球員和觀眾還捐款20000英鎊，援助死難者的家屬。

這場大火究竟是怎麼燒起來的？

這是災禍發生之後人們最先問起的一件事。

29歲的球迷切斯帕拉斯說，在大火之前，他曾在看臺上看見一個男子在吸菸。吸完後那人把菸頭放在手上拿著的一隻塑膠冷飲杯裡，隨手就把杯子往座席上一放，不料杯子從板縫間漏了下去，掉到了看臺下面。

有人看到，比賽進行當中，有人曾燃放一枚煙幕彈，表示慶賀。

警方則表示，不能排除有人惡作劇，有意縱火取樂。

由於整座看臺在大火中幾乎化為烏有，警方雖多方努力，仍未能查明火災的起因。但他們傾向於菸頭引發了大火這種說法。

我們再來看看這個球場。

“山谷閱兵場”球場建於1908年，當時因其木質的主看臺設計獨特而名噪一時。可是，流年如水，歲月無情，風霜雨雪的侵蝕和過度使用而缺乏及時的維修，使它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風采：

修剪得馬馬虎虎的草坪上護地草長得參差不齊；球場的一角，一塊生鏽的鐵板一擋，權充小便處；看臺兩頭的防擠欄杆由於材質低劣形同虛設；主看臺的木質結構已日趨腐朽；座席下面是觀眾留下的各種廢物，長年累月積蓄起來的報紙、橫幅、塑膠瓶、糖紙、點心盒、太陽帽、啤酒罐、啦啦隊旗、菸頭……五花八門，無奇不有，幾乎把座席下面的空間全都塞滿了。這裡成了一個垃圾箱、一個裝滿了易燃品的“火的陷阱”，只要有一顆火星……

刻板固執的英國人常以死守“傳統”為自豪，保守主義和地方主義的觀眾使得不少職業足球俱樂部的負責人在場地建設和設施的配置方面因循守舊、缺乏想象力。

例如：20至30年代，當大多數南美和歐洲國家的球場上燈火放光明時，英國足協卻嗤之以鼻，並且明令禁止使用。直到1950年，由於大勢所趨，足協才很不情願地解除這道禁令。

就看臺設計而言。二次大戰前，鋼筋混凝土結構和懸臂設計就已在巴西和義大利的球場上開始使用。而那時，英國各地球場仍然採用1903年至1914年間的設計模式。甚至到了50年代，樸利茅斯某新建球場還沿用了這種陳舊的設計。

那些俱樂部主任們要求設計師做到的往往不是“請好好想想，怎麼設計？怎麼建造更好？”而是“請給我造一座像他們那樣的就行了”。

於是，“一張圖紙走天下”。模仿的結果是造就了一大批設計呆板、雷同的球場。在英國，像“山谷閱兵場”這樣有木質看臺的球場還有十幾個，這就難怪了。

1971年伊布羅克斯球場事件發生後，英國政府於1973年通過了《體育安全法》，1975年又通過了《體育場地安全法》。由於多年來大多數足球俱樂部不重視球場安全，不願在增加安全設施上多花錢，現在一下子要“依法行事”，勢必要增加一筆頗為可觀的開銷，這實在讓這些主任們心疼。再說，《安全法》只僅僅適用於甲級和乙級俱樂部，屬於丙級的布拉德福德俱樂部滿可以鑽空子。

布拉德福德俱樂部由於資金不足，人事很緊，僅靠現有的人員要處理好組織比賽，售票、廣告、印刷、操辦球員們的飲食等日常事務，還要組織對破舊不堪的場地設施的維修，顯然力不從心。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由於布拉德福德隊即將升為乙級隊，如果不採取措施改進場地設施，就會因不符合《安全法》的規定而吃官司。該俱樂部已經決定投資45萬英鎊（其中政府撥款佔80％），在5月11日比賽後的第二天即著手改建。不料，火神祝融卻趕在了前面，將一切都化為了灰燼。

早在1975年透過的《安全法》（因為內容涉及體育場地，因此有“綠色法規”之稱）就明文規定，所有的球場必須做到，遇到緊急情況時能在兩分鐘之內將觀眾全部撤出球場。而且規定，為了確保緊急疏散時道路暢通，在比賽過程中不得鎖上大門。

這兩點規定，布拉德福德俱樂部從來就沒有做到，也沒有設法做到。人們總是心存僥倖：“丙級、丁級俱樂部隊比賽觀眾一般不會太多，看臺質量差點兒沒關係。”“那麼多年都過去了，不是啥事兒也沒有嗎？”人們習慣於、滿足於陶醉在這虛假的“安全”感之中。於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77年過去了，球場和看臺依然故我。直到1985年的5月11日情況才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可是代價太大了！

英國的一名體育評論員事後寫道：

“人們總是說‘這兒絕不會出事的’。他們太自信了。事實是，這兒絕對可能出事，而且確實出了。”縮排自己建起的“繭殼”，迷醉在自己配製的麻醉藥裡，直到丟掉了性命，這才是最大的悲劇所在！

有人說，布拉德福德俱樂部沒有執行規定，沒有在比賽場地周圍安裝安全網，倒是辦了一件好事。因為那天大火發生後，不少人正是翻過矮牆，跑出了比賽場地，才免於一死的。嗚呼，真是可憐的“嘉獎”！

在人們付出了血肉之軀的昂貴代價之後，有關部門終於開始行動起來了。

大火熄滅後不到48小時，英國內政大臣利昂·布里頓任命了一個特別委員會，由高階法院法官賈斯蒂斯·波普爾韋爾牽頭進行調查，並就可以採取的措施提出建議。

英國政府決定，《體育場地安全法》的適用範圍擴大到所有足球俱樂部。

英國輿論界也行動起來，譴責那些不負責任、草菅人命的官員，呼籲政府和地方當局採取有力措旋，切實改進球場安全。

那些和布拉德福德俱樂部一樣有木質看臺球場的俱樂部（包括林肯市俱樂部）現在感到，再也不能對安全措施不足熟視無睹了。誠然，在這些俱樂部擁有的球場賽球，觀眾一般不多。但是，這些俱樂部的負責人現在不得不承認一個他們從來就想回避的現實：

足球這項運動帶有某種“反覆無常”的特點。今天門可羅雀的某個球場明天也許會“殺聲震天”。5月11日那天，“山谷閱兵場”球場不就因為布拉德福德隊即將升級而吸引了12000多觀眾，能容納2000人的主看臺也座無虛席嗎？

嚴酷的現實迫使人們首先改進現有木質看臺的防火設施，疏通緊急撤離通道，並且最終用鋼筋混凝土看臺來代替木質看臺。死者已長眠地下，帶走了對足球的迷戀和無限的遺憾；傷者也陸續結束了治療，身上、心靈上留下了癒合了的和尚未癒合也許永遠也無法癒合的創傷。

1985年5月11日，那個金黃色的星期六，將永遠留在人們的記憶中。這是一個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