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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利爾,北美大陸最藝術的城市

  • 由 新週刊 發表于 足球
  • 2022-08-06
簡介私營的McCORD博物館二樓,有一個魁北克諷刺漫畫家埃斯林的個展,其中一幅畫作對這個頑固保持法語文化的加拿大省份,有著最為戲謔的表達:三個美國男人來到蒙特利爾,其中一個看著樓面的醒目廣告牌“A Louer, 8440305”問道——“那說的

蒙特利爾為什麼叫滿地可

蒙特利爾,北美大陸最藝術的城市

蒙特利爾藝術博物館是藝術愛好者的必遊之地,裡面收藏了大量價值連城的畫作、雕塑、裝飾藝術品、傢俱、印刷品、素描和攝影作品。圖/mbam

文/張海津

電影中的蒙特利爾,是神秘而幽暗的。現實中的蒙特利爾,則藉著近幾十年來視聽技術的發展,把自己打扮成《攻殼機動隊》裡那樣的高科技幻象之城。

2017年是世博會舉辦50週年、加拿大聯邦建國150週年、蒙特利爾建城375週年。對於這個被當地華人奚落為“滿地坑”(因其粵語名為“滿地可”)的大都市,冬雪消融、道路填平後,最重要的日子就是建城週年慶。參與建城週年慶營銷的瑪麗莎說:“長達半年的嚴冬過去後,我們總得找各種藉口去玩、去狂歡吧。”

神秘而幽暗,電影所賦予的蒙特利爾印象。

關於城市的藝術電影,總是以作者的獨特視角,去描摹城市從未向遊客展示的一面,或者乾脆看不見的那一面。

《蒙特利爾的耶穌》(1989)算是個典型,導演丹尼斯·阿康特在片中塑造了一位扮演基督到走火入魔程度的戲劇演員克倫,他努力將教堂常規節目《受難記》演出了先鋒批判氣質,卻不得不面對庸俗的大眾傳媒、不懂藝術的觀眾、提供金錢卻不尊重藝術創作的籌辦方。眼看克倫就要以死亡去救贖庸眾了,朋友發出感慨:“你不該生活在這裡,哪怕斯德哥爾摩也好,說不定會碰上伯格曼。”

這部電影的整體精神氣質及其對地下系統的大規模展示,讓我形成一種先入為主的城市印象。等真正邁入克倫表演戲劇的聖昂利廣場地鐵站時,會依著電影畫面,肯定它依然停留在初建時的樣貌:完全裸露的水泥牆面,在藍白相間的陳舊地鐵駛過後,瑟瑟顫抖起來。這樣的地鐵,連帶有著 120 多個出入口的地下城,滋生一種上世紀 70 年代酷兒電影的詭異氣質,粗糲到總讓人擔心會發生什麼壞事,卻總能在萎靡頹廢的氛圍之下平靜度過一個個夜晚。

蒙特利爾,北美大陸最藝術的城市

電影《蒙特利爾的耶穌》。

另一位導演大衛·柯南伯格1975年的處女作《毛骨悚然》,加深了我對蒙特利爾神秘幽暗氣質的想象:在一幢為奧運會而建的多功能高階公寓中,女研究生的死導致寄生蟲侵襲所有住戶,讓他們變成無法控制性瘋狂狀態的宿主,在得到高潮的時刻死亡。

當然,地鐵在翻新,今年年中,中國中車獲得史上最大訂單,蒙特利爾的軌道交通開始全面升級;社群在中產郊區化,跟著軌道交通、依著聖勞倫斯河呈散狀排列,方便而愜意。上世紀電影所描繪的城市面貌,遲早將被改變。

蒙特利爾,北美大陸最藝術的城市

蒙特利爾地下城就是一座大迷宮,事實上蒙特利爾市一直致力於地下空間的開發。圖/視覺中國

短時間難以改變的,或許是“滿地坑”的難堪綽號。蒙特利爾城其實是聖勞倫斯河上的一座特大島嶼,冬雪好不容易消融時,被冰層覆蓋了近半年的路面會變得坑坑窪窪,讓司機們得像老太太開車般,努力靠前、坐高,以觀察路面情況。

有當地人認為,道路這麼糟糕,是因為黑手黨控制著當地相關工會,透過故意留坑來一遍遍賺取工程費。這種說法,從近現代史範疇上考量,有一定可信度。畢竟,禁酒令時期運到紐約、芝加哥、大西洋城的私酒,也是這夥無法無天的罪犯從魁北克運過去的,據信這也有助於加拿大威士忌產業的發展。

蒙特利爾,北美大陸最藝術的城市

蒙特利爾,一座地下資源物盡其用的城市。圖/ctrip

蒙特利爾和拉瓦勒,最會歌唱的性感嘴唇。

《蒙特利爾的耶穌》裡,導演對自己的城市缺乏文化的吐槽、對藝術家沒地位的抱怨,如今看來過於妄自菲薄了。如果蒙特利爾都不尊重藝術,就沒有哪座北美城市敢稱自己“藝術”了。

我第一次來蒙特利爾,是2014年的爵士音樂節期間,住到了本地姑娘艾米莉家。她是那種典型的白骨精森女,一面調配自己研製的核桃乳,一面準備一本魁北克有機農作物與身體和諧關係的書。“你們這兒比多倫多有趣多了!”我讚美她的家鄉。“你換冬天來這裡試試看。”艾米莉蹦出一句不能完全算自黑的話——這座城市確實只有夏和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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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ce des Arts,通道里到處是藝術和美,這裡經常舉辦藝術展、車展。圖/lafabriquecrepue

“殺死某個人最好的辦法,可能是讓他無所事事。”魁北克民謠詩人菲利克斯·列克勒(Felix Leclerc)曾在歌中唱道。假如能熬過冬天,倖存的人就得抓緊在夏日裡狂歡。一年一度、為期 10 天的蒙特利爾爵士音樂節,正是最大的那場狂歡。在市中心以不同贊助商命名的多座舞臺上,絕大多數演出是免費的,包括諸多大牌巨星的表演。

舞臺下,一些老人安坐在輪椅裡,叫義工買來啤酒,擱在支架上愜意啜飲。登臺的歌手翻奏了一首老人們熟悉的吉他曲,並自嘲道:“我爸說不要冒險玩吉米·亨德里克斯。”瘋狂追逐吉他技能,讓爵士音樂節變味為布魯斯音樂節,當然我自己更喜歡這種“變味”,雖然聽起來很美國南方。舞臺上的歌者,嘴裡不時冒出“孟菲斯”“密西西比”“小鎮上的醜陋女人”“醉死在廉價威士忌裡”等這種被布魯斯用壞了的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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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利爾音樂節 ,是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爵士音樂節,也是最權威的爵士音樂的殿堂。圖/視覺中國

主舞臺旁邊的一所小房子成了爵士節歷史博物館,畫像裡,那些過往貴客——雷·查爾斯、邁爾斯·戴維斯、艾拉·費茲傑拉等均已作古。近一年前,最受世人愛戴的民謠詩人萊昂納德·科恩也隨他們而去了。

將區域地圖向右下傾斜45度來看,會發現聖勞倫斯河上的兩座大島蒙特利爾和拉瓦勒,就像一張輕輕張開的性感嘴唇。天后席琳·迪翁、詩人萊昂納德·科恩,這張大嘴實在太會歌唱,它一閉一合,吐納著英法雙語,吟唱出那首滌盪靈魂的《哈利路亞》:“她打破了你的寶座,割斷了你的頭髮,從你的嘴唇上她嗅到了哈利路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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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利爾聖母大教堂是北美最大的教堂,位於蒙特利爾市舊城區中心地帶,在達爾姆廣場對面。圖/視覺中國

他們來到遍地Louer的城市。

私營的McCORD博物館二樓,有一個魁北克諷刺漫畫家埃斯林的個展,其中一幅畫作對這個頑固保持法語文化的加拿大省份,有著最為戲謔的表達:三個美國男人來到蒙特利爾,其中一個看著樓面的醒目廣告牌“A Louer, 8440305”問道——“那說的是啥?”旁邊夥伴認為是“一位可以隨時聯絡的lover”,最後一個則感慨——“多可怕的城市啊!”

可能大家已經明白了,Lover是英文中的“情人”,Louer則是法語裡的“房屋出租”。而蒙特利爾全城廣告牌上的V和U,又都長得那麼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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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利爾街頭的廣告牌。/ctrip

作為西半球最大的雙語城市,蒙特利爾卻幾乎沒在城中任何公共設施用上雙語標識。街道牌只有法語的;地鐵車廂裡除了“Safety”警示外,線路圖和語音報站只有法語的;魁省車牌上的標記也只有法語,“Je Me Souviens”(我心銘記)——其實這話出自“我將銘記生於百合花下,長於玫瑰叢中”,百合和玫瑰分別是法蘭西和英格蘭的國花,顯然,魁省車牌上只用了法蘭西那部分。

我第一次來蒙特利爾時,曾在商業區的一家餐廳品嚐本地特色食品“普丁”(Poutine,肉汁乳酪薯條),年輕的女服務生竟然說不出一句完整英語。我在本地的朋友表示不敢置信:“這不可能吧,法語保護政策再頑固,蒙特利爾的年輕人也不可能不會英語,畢竟不是魁北克市或其他偏遠地區。”

再次到訪時,我發現餐廳裡有雙語選單了。或許蒙特利爾一直有雙語選單,那麼服務生不說英語,就只是我為著刻意描述這裡頑固又可愛的法語形象而生造出來的內心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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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北克大學蒙特利爾分校為蒙特利爾市僅有的2所法語大學之一。圖/視覺中國

一對移民本地的老友如此讚歎雙語城市的好處:“我們的孩子長大後,會說流利的英語、法語和漢語,也許還會大部分的西班牙語和粵語呢。”

得益於我拿朋友圈和微博當旅行筆記的“刷屏式直播”,竟找回了不少失聯已久的朋友,其中一些我壓根就不知道他們已經移居魁北克。生了孩子的那對,鑑於在北京找個停車位好難,索性賣了知春路的小公寓,上學、辦移民、生孩子,剩下的錢還夠在距蒙特利爾市中心不遠的聖女島全款買下一套複式三居。

一位學法語的上海姑娘,在非洲中資公司待了兩年,受不了那套行政體系,跑來這邊深造,並準備辦楓葉卡永居。另一位在廣州做過編輯的姑娘,去法國讀了攝影方向碩士,本準備去澳洲工作,誰知簽證被拒,一氣之下跑來蒙特利爾,竟輕鬆入籍,如今成了忙碌的創意和婚慶攝影師。

看著這座被高科技特效裝點得科幻迷離的城市,她咬牙切齒抱怨道:“我可是繳了超過40%的營業稅啊!就全砸在這些花架子幻燈上了!”然後,對著夜空中的焰火,她拍下一張或可賣給圖片庫的大橋幻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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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CORD博物館,其中諾特曼攝影檔案館最為出名,提供攝影文獻孤本,反映1840年以來加拿大的發展歷程。圖/視覺中國

投映故事的高科技幻想城市。

就像為了規避雙語帶來的誤會似的,蒙特利爾藉著近幾十年來視聽技術的發展,把自己打扮成《攻殼機動隊》裡那樣的高科技幻象之城。視覺語言總不需要翻譯了吧,比如城中那個最具國際影響力的娛樂品牌和表演團體——太陽馬戲團。

我下載了一個高達1G的“Mtlen Histoires”App,夜裡戴上耳機,跟著這個“城市記憶”,在舊城轉悠。在以加拿大發現者雅克·卡迪亞命名的廣場(Place Jacques-Cartier)一隅,一堵舊牆面上有一堆海狸在嘰嘰喳喳地開會,抱怨著它們被原住民和殖民者大規模獵殺,以滿足歐洲人皮草需要的悲慘命運,轉頭看見路邊的高畫質投影儀,標識著作品/事件名稱——海狸暴動。

蒙特利爾,北美大陸最藝術的城市

卡地亞廣場是一座被花妝點的廣場。圖/Paul Labelle

走過一度作為英法雙語區分界線的聖羅蘭(Saint Laurent)大街,對面牆上出現一個叫做“火箭搬家”的幻燈秀:傳奇冰球巨星莫里斯·理查德晚上要打比賽,白天還幫姐夫搬家,一個人扛鋼琴、扛沙發;正賽時一個人打進五個球。離跨河大橋最近的白色塔樓Horloge前,一對翩翩起舞的情侶被投映到塔面上,配樂就是萊昂納德·科恩的名曲《蘇珊娜》。

像這樣投映於牆壁的歷史影像故事,在舊城一共有23處。App之所以高達1G,就是包含了所有這些故事的音軌解說(有英、法、中、西四種語言選擇),以及更多沒被投映上牆的建築、街道和人物的故事,更有一些被做成了佩戴VR眼鏡即可回到歷史場景的浸入式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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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nt-Laurent大街被稱作蒙特利爾之軸,是與它相交的所有大街的東西分界點,向西更多的是英裔居民,向東更多是法裔居民。圖/Sohu

舊港碼頭的“在水上”(Montreal Avudo),讓375年的歷史在對面高低錯落的集裝箱群以及面前的聖勞倫斯河上澎湃湧來。49個法國傳教士在河面上突然升騰起的光暈和煙霧中,划著小舟,於1642年5月17日來到島嶼南岸,建起一個名為Ville-Marie的超小殖民地要塞,即今天蒙特利爾的雛形。

一片密林在眼前長了出來,大雪飄落,持槍的殖民者與拉弓的“易洛魁聯盟”原住民相遇。看著密林裡法國人、英國人與原住民之間的糾纏惡鬥,我期待著《荒野獵人》裡的小李子從背後的iMax巨幕裡爬出來,爬到集裝箱群上面。對了,在50年前那屆世博會上,iMax這種單一超大銀幕影像技術,正誕生在看臺背面的蒙特利爾科學中心。

蒙特利爾,北美大陸最藝術的城市

Cinema du Parc是一家可透過地下城到達的獨立電影院,提供大批優秀的電影和紀錄片。圖/PKcat

5月末的一天,大街上又是人頭攢動。在兩條大街的交叉口,一個身高9米的小女孩正被吊在空中吃著棒棒糖,一條身長4米的大黑狗一邊流著口水一邊被人行道上的孩子撫摸。這是來自南特的皇家豪華劇院公司帶來的“巨星木偶遊行”。

小女孩在一輛載著現場搖滾樂隊的卡車以及二十來個操線工作人員的牽引下,闊步前行。等來到寬闊的舊港碼頭步行區,她已成長為一個叛逆少女,駕駛著重型摩托,開大引擎飛奔起來。

“看,這就是我們法國人該做以及會做的事情,不需要手機,不需要網際網路。”艾米莉得意地認祖歸宗。女孩和黑狗終於走到了目的地——加拿大廣播公司外面立交橋下的一個大型停車場。女孩在電音節拍中跳上最後一曲,繼而躺在真正的大床上,工作人員替她換上睡衣,蓋上被子,大黑狗蹦了上來,舔了舔小女孩的手,也跟著睡去。

鑲著金邊的彩霞越來越暗,到了萊昂納德·科恩書寫過的那種光景——“萬物皆有裂隙,那是光之來處。”天空最後一點光暈消失,蒙特利爾拉起了科幻般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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