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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故事:《道士捉鬼》

  • 由 雲海講傳奇 發表于 足球
  • 2022-07-30
簡介度帆跪在那呆住了,眼神空洞洞的,緩緩說:我說怎麼只有郭六和垂死的柳枚能看到我,原來捉黑山老妖的時候,我聽師父的話,拉住捆仙鎖,早死在了天罡罩裡了

在家裡如何虐自己的腳心

說在雍正甲辰年,淮鎮出了件怪事,鎮上最有錢的三家牛家、馬家、呂家的年輕公子都中了邪,命懸一線。鎮上保甲宋師公拄著柺杖,顫顫巍巍看了一通,斷言這三個娃子是被鬼迷了,督促趕緊尋個道士捉鬼吧。

聊齋故事:《道士捉鬼》

說來也巧,下山遊歷的小道士度帆這一日途徑淮鎮。

甲辰年的淮鎮大旱,好好一個江南水鄉失了生機,昔日綠水縈繞的河流已乾涸,露出黑乎乎的河床,本是稻香盈野的水田焦黃成片,皴裂得千瘡百孔。

天空陰雲密佈,卻滴雨不落,一股股陰風擰整合旋兒四處飄蕩,打在身上生疼,彷彿要把人的靈魂抽散。度帆扯了扯道袍緊緊裹住瘦削的雙肩,忽覺腳上有千絲萬縷的羈絆,低頭細看,才發現腳上纏滿了細密的骯髒的毛髮。

走進淮鎮,觸目驚心,入眼的滿是羸弱的村民,很多人衣衫襤褸,背靠在覆著烏瓦的白牆上。他們為了省力氣,甚至連眼皮都不捨得抬一下。

度帆見大家如此可憐,口誦無量天尊,琢磨應該找個地方設醮壇求雨,好解救村民於水火之中。此念乍起,他才警覺,自己周身上下竟無一件法器。他撓了撓頭,大為不解,想不起自己何時把師傅傳予的法器丟得一乾二淨呢?

此時,一位衣著華麗的女子從街角轉出,與周邊人、物頗顯格格不入。女子生得極美,一張鵝蛋臉龐,兩條柳葉眉,蒜頭鼻子俏皮可愛,櫻桃小嘴含羞帶怒。

度帆見了女子走路輕飄無根,已知女子乃是個鬼,不由得眉頭緊皺。

女鬼一路前行,來到一處高大的府邸。那宅子三進三出,著實氣魄,大門之上懸著牌匾,上寫:呂府。也不進門,女鬼繞到了呂府後門,輕輕一晃,從門縫中擠了進去。

度帆緊跟其後,也進了呂府。

女鬼三繞兩繞來到後花園,那裡殘荷敗柳,入目皆是淒涼。女鬼矗立假山石旁,望著一池泥濘和泥濘中的殘荷,悠悠嘆氣,繼而轉身進了一間屋子。

片刻後,屋裡傳來男子虛弱的聲音,儘管那聲音十分無力,卻還能聽出聲音流露出的無盡的喜悅。

度帆從小追隨師傅明善大師四處捉妖拿鬼,以降妖除魔,匡正時弊為己任,練成一身好本領。見女鬼為禍人間,他怎麼袖手旁觀,即使身無法器,憑赤手空拳,他也要擒下女鬼。

正待他下定決心,要闖入小屋時,一群黑衣小帽的僕人簇擁著一位胖碩的老爺模樣的人急匆匆趕來。那群僕人中,有人手裡提著桃木劍,有人攥著符籙,居然還有個人端著一個黑漆漆的木盆,盆中是黑褐色黏稠的液體,散發著一股腥臭的味道。

這幫人從度帆身旁走過,連正眼都不看他一下。聞到那股惡臭,度帆感覺頭暈目眩,乾嘔數次——那盆中是黑狗血。

那個老爺貼在門上,側耳聽了聽,屋內此時傳來顛鸞倒鳳令人臉紅耳赤之聲。那人聽了大怒,口裡罵到:該死的郭六,做鬼也不放過我兒子。接著,抬起大腳,踢開了門,左右僕人呼啦啦衝了進去,屋內頓時亂成一鍋粥,桌椅板凳,鍋碗瓢盆亂響,接著一道紅影竄了出來,散入到了池塘中。

聊齋故事:《道士捉鬼》

屋內人追了出來,口裡罵罵咧咧不休,還有人大喊:老爺,那黑狗血管用,以後不用怕郭六了。

眾人散盡後,度帆來到池塘邊,雙目炯炯,盯住一張沾滿泥點的焦黃荷葉。須臾後,一張煞白的俏臉從荷葉下冒了出來,嘴巴緊閉,眸子中滿是戾氣。她身上的華服沾滿了黑褐色的狗血,冒著絲絲縷縷的白煙,疼到痛處,禁不住渾身抽搐。

小道士,連你也想捉我?叫郭六的女鬼忍住身上的痛楚,面帶譏諷,問了一句。

度帆冷笑說:師父教導我,既身為道士,應視驅鬼降妖祈福禳災為已任。你蠱惑良家男子,我怎能袖手不管。

說完後,度帆伸出右手,用食指在空中寫字,手指劃過之處亮了起來,連成了一個“雷”字。郭六見狀,連忙跳出池塘,眼中多了絲恐懼。

度帆深吸了口氣,猛然把“雷”字推了出去。那字迎風變大,化成磨盤大小,砸向郭六。

郭六伸手去擋,身體如同被磐石砸中,發出爆裂聲,繼而飛了起來, 被砸出了呂府。

度帆緊跟其後,追了出去,來到大街上。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鬼影子都沒一隻。度帆有些惱火,懊悔自己沒有法器,掌心雷雖然威力大,但剛才女鬼既厲害又聰明,憑藉掌心雷的威力竟借力打力逃走了。以前師父捉鬼,有一隻大網喚作天罡罩,那才霸道,妖魔鬼怪只要被罩住便是魂飛魄散,即使凡人被罩住,也登時殞命。度帆記得師父說過,以後天罡罩會傳給他。

他記得師父最後用天罡罩,是捉黑山老妖。那大網浮在空中,把天空都點亮了,地面上山石碎裂,化成雞蛋大小的碎塊,繼而碎成粉塵,化成青煙,再接下來……度帆忽覺得頭疼欲裂,他記得自己居然穿了一身紅袍,手裡拽著捆妖鎖,鎖住的黑山老妖見到頭頂的亮光,突然痛苦哀嚎起來,但接下來,他的記憶變成了一片空白。

他使勁搖了搖頭,努力使自己清醒,他要捉住那隻叫郭六的女鬼。待他轉過街角,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出現在眼前。

老者臉色灰白,身體虛弱無力,斜斜靠在柳樹上,兩隻混濁的眼睛盯著度帆,口中喃喃說道:小師傅留步。

這是度帆進入到淮鎮後第一個和他搭話的人。那女鬼被人潑了黑狗血,想來已然無法隱身,於是度帆躬身行禮,問道:老丈可見有一紅衣女子途經此處。

老者嘆了口氣,說:郭六是個可憐人,小師父還是放過她吧。

度帆聽了一驚,看來那個叫郭六的女鬼大家都很熟悉。老者接下來告訴度帆女鬼郭六的來歷。

郭六來自清水鎮,生得極美,嫁給了楊家的獨子楊衝。楊家談不上家境貧寒,也有五畝薄田,但從去年開始,淮鎮便大旱,田裡顆粒不收,楊家也撐不住了,楊衝想帶全家去逃難,無奈雙親年歲已高,折騰不得,最後便獨自外出尋營生,臨走前將雙親拜託給郭六。言明,待賺到銀錢,便趕回來了。誰知楊沖走後卻杳無音信,郭六謹守丈夫的囑託,每日辛苦勞作奉養公婆。但時間久了,僅靠針織女紅根本養不活公婆,郭六眼見全家就要餓死了,便邀了保甲和楊家的族長,還有幾位老人來到楊家祠堂。她含淚跪下,懇請大家幫幫他們。

聊齋故事:《道士捉鬼》

老者眼眸溼潤,似乎回憶起了那日的情景。老者本是淮鎮的教書先生,叫柳枚,當日也在楊家祠堂。柳枚見郭六可憐,答應從家中僅剩的六升糙米中拿出三升來救濟楊家,可是保甲宋師公和楊家族長、鄉老等人卻面沉似水,他們沒一人願意出手相助。

郭六清水鎮的孃家也早逃荒去了,僅靠三升糙米,她又能支撐幾日呢?郭六跪在青石鋪就的楊家祠堂,只覺得雙膝生疼,她緩緩站起來,抬起頭,臉上沒有悽苦,只有決然。良久後,郭六輕啟朱唇,說出讓柳枚畢生難忘的話。郭六一字一句說道:若是如此,小女子只能靠賣花養活公婆,只盼以後諸位老人家不要嫌棄我便是。

度帆聽到此處,只覺遍體生寒。賣花是隱喻,如果露骨些說,那便是賣身。一個年紀輕輕的楊家媳婦,在楊家祠堂列祖列宗牌位前卻說下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楊家的族長楊乾坤和楊家的幾位鄉老登時大怒,個個吹鬍子瞪眼,有人掄起柺棍作勢要打郭六。

郭六仰首挺胸,沒有一絲驚恐,她理順衣襬,將裙上沾染的青石上的灰塵撣落,轉身款款離去。整個祠堂中人,無人敢攔阻。

度帆平時謹遵師父教導,師父告訴他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所以他對師父言聽計從,從沒有想到世上居然有郭六這樣大逆不道的奇女子。尊老重教固然重要,貞潔也不容玷汙,但若如此,便闔家餓死,那到底怎麼樣做,才能破局呢?

恍惚間,度帆覺得自己就是那郭六,身著大紅的袍子,站在明善大師面前,問出了這個問題,明善臉色一凜,罵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柳枚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在郭六嫁到淮鎮後,淮鎮的幾位紈絝子弟早就對她垂涎三尺了,特別是牛家的牛子群,馬家的馬成小,還有呂家的呂稚風更是對郭六青睞有加。怎奈郭六對他們理都不理。自從楊家祠堂開會後,淮鎮人很快就看到郭六和那三位紈絝子弟混到一起。

淮鎮人唾沫星子幾乎淹死了郭六,但郭六從來不在乎,她只是為了養活公婆。

一個月前,楊衝回來了。

郭六將公婆全須全影交到楊衝手中,還花錢買了一位良家女子,讓楊衝娶其為妻。

楊衝不得其意,再去細問時,只見花落殘紅,郭六已自刎身亡,死不瞑目。

楊衝抱著郭六的屍身號啕痛哭,他也從村民的風言風語中捕捉到一些資訊,自然猜到了緣由。待到楊衝要下葬郭六時,保甲和楊家族人紛紛趕來,怒斥郭六不潔,不能埋在楊家祖墳,牌位也不能擺入楊家祠堂。

從那時起,郭六便陰魂不散,在淮鎮出沒,她恨那幾位紈絝子弟,便仍日日去尋他們,人鬼殊途,牛家、馬家和呂家的公子哥仍鬼迷心竅,於是最後被折騰得奄奄一息了。

可是冤有頭,債有主,那郭六也不能亂來?度帆有些不理解郭六所為,於是問柳枚。

柳枚悽然一笑,說道:那小師父你說誰是冤頭,誰又是債主呢?如果你有心,快去楊家,救救郭六吧。

度帆一愣,再看那柳枚那還有呼吸,早已駕鶴西去了。

聊齋故事:《道士捉鬼》

楊衝家

楊衝臉上表情複雜,既有驚恐,又有懊悔,還有憐惜,他每晚夢中醒來都能見到妻子郭六端坐在梳妝檯前,對鏡梳妝。郭六一襲紅衣,烏黑的秀髮垂在腳下。

今夜的楊衝心事重重,他有些心急,說道:娘子,別再留戀此地了,你還是去了吧。

郭六聞言,停了手中篦子,沉吟不語。

忽然間,楊衝的房間火光大盛,湧進來許多人,有人義正言辭喝道:惡鬼,今夜貧道收了你。郭六一驚,抬頭再看,見自己已被團團圍住。那些人都是牛家、馬家、呂家的家丁僕役,有人舉著桃木劍,有人端著黑狗血。為首的幾人正是三家的家主和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道士。那道士仙風鶴骨,身披青袍道衣,右手端著五雷令,左手晃著帝鍾,一張棗紅色的臉龐怒意連連。

原來三家家主請了位厲害的茅山道士來捉鬼。道士算出每晚郭六都回楊衝家,所以提前在楊衝家佈下了天羅地網。呂家那個龐碩的家主站出來,大喝:不要臉的郭六,我家孩子被你害得人不人鬼不鬼,今天說什麼也不會放過你。

郭六慌了,想奪路逃走,道士喊道:快定住她。旁邊僕人聽後端著黑狗血兜頭澆了下來。

突然屋內白影一閃,度帆擋在了前面。黑狗血澆身,度帆身上冒出千萬縷青煙,疼得他滿地翻滾。

青袍道士見了度帆,驚詫不已,愣在原地。眾人見黑狗血居然淋出一人,也都嚇了一跳。郭六遠遠看著度帆,眼中全是不解,白日還是仇敵,怎麼現在卻替我擋起了黑狗血。

度帆覺得全身上下如同被火焚燒一般,腦海中卻一陣清明,想起了很多事。那日捉黑山老妖,師父讓他穿件紅袍裝扮成女子,引妖,然後用捆仙鎖鎖住了黑山老妖。黑山老妖太過兇悍,一根捆仙鎖根本困不住他,所以明善讓他堅持住,然後丟擲天罡罩。不對,不對,那天罡罩要運轉起來,需提前一時三刻佈置。說明師父已經盤算好用天罡罩滅妖,而他只不過是那個誘餌。

青袍道士喊道:度帆徒兒,快過來。

度帆努力抬頭,模糊的視線中那個青袍道士正是自己的師父明善。他下意識掙扎起來,爬了幾步,哭道:師父,我終於找到你了。說完,伸手便要抱道士的腿,卻抱了個空。

度帆跪在那呆住了,眼神空洞洞的,緩緩說:我說怎麼只有郭六和垂死的柳枚能看到我,原來捉黑山老妖的時候,我聽師父的話,拉住捆仙鎖,早死在了天罡罩裡了。

明善聽了此話,渾身大震,右手哆嗦,帝鐘不由自主晃動起來。

郭六頭上一張大網似乎被綿綿不斷的帝鐘聲喚醒,突然亮了起來。郭六隻覺得萬鈞之力從上而下砸來,自己動彈不得分毫。

又是天罡罩,又是提前佈局,罩出必有滅,三家家主今天鐵了心要讓郭六魂飛魄散。

度帆看到天罡罩,心中一陣苦笑,他和郭六真可謂是同病相憐,一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個死守貞潔,也不得活,唯一的區別便是郭六獨死不怕,卻還要養活一對公婆,所以她勇敢了一次,自毀名節,可歌可泣。而我呢?從小到大對師傅言聽計從,臨死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可悲,可悲。

此時此刻,度帆心中對郭六湧出莫大的敬意,他穩穩站了起來,撣去衣服上本不存在的灰塵,突然跳起,伸手右手,用食指在空中劃出一個明亮的“雷”字。度帆手中“雷”字在空中迎風變大,隨著他砸入天罡罩下。郭六見度帆故技重施,連忙努力抬手去擋。一聲雷鳴之後,郭六被掌心雷炸出了天罡罩。天罡罩下取而代之的卻是度帆了。

聊齋故事:《道士捉鬼》

明善見徒弟突然暴起,用自己替換了郭六不由得大驚,喊道:度帆,你瘋了,你會灰飛煙滅的。

度帆慘然一笑,說道:師父,從小到大,我對您言聽計從。今日卻有了新見識,郭六姑娘其實不懼死,卻為一句承諾鼓起勇氣不懼活,您常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我已聞道,死不足惜。

明善嘴角哆嗦起來,他拼命晃動帝鍾,想讓天罡罩停下來,但那罩詭異得很,罩出必有滅,根本停不下來。

眼見天罡罩越降越低,罩下梳妝檯連同那面銅鏡都漸成齏粉,度帆盤腿坐在地上,口誦無量天尊,面容已開始模糊。

明善雙目紅紅的,心如刀割,口中碎碎念起來:好徒兒,是為師錯了,貪功了,犯下彌天大錯,今日怎會又忍心見你重蹈覆轍,也罷,讓師父來替你擋下一劫。

言罷,明善身形一晃,如一道黑光打入天罡罩中,將度帆踢了出去。

天罡罩忽然一亮,發出耀眼的光芒,眾人嚇壞了,紛紛跑了出去。

一個月後,楊衝不再顧忌楊家族長的話,將郭六的遺體葬在自己後院,牌位放在了堂屋,日夜供奉。郭六墓前種了四株高大的松柏,圍著墓地,綠樹成蔭。在綠茵中有兩個背影矗立,其中一人身著青色道袍,白髮蒼蒼,手裡託著五雷令,另一位是位年輕道士,器宇軒昂,手裡提著帝鍾。

小道士說:楊衝總算男人了一次,將媳婦葬在自己院中,郭六自此也便安息了。

老道士幽幽一嘆,回道:郭六真乃奇女子,引人敬佩,多虧了她,我才終能開悟,摒棄心魔,得歸大道,也是因為她,你我才能再相見,重續師徒緣。

你怨我嗎,師父?小道士歪頭問道。

老道士灑然一笑,說:一身臭皮囊,舍了就舍了,現在我們附在五雷令和帝鍾之上,一樣降妖除魔,匡正時弊。

完。

這是個帶點玄幻的小故事。故事原型是紀曉嵐的故事《郭六》。郭六的確是個奇女子,不懼生死,重承諾,而在紀曉嵐的故事中,郭六的姑婆主動要求將郭六葬到楊家祖墳,認可了這個好兒媳。從這個故事中能感受到紀曉嵐作為文人的那種悲天憫人之情。而郭六的那種不懼活的執著也頗讓人敬重,人生在世,死容易,但活下來才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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