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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培德|S醫生與H鎮(十)

  • 由 天府升鍾湖 發表于 足球
  • 2022-07-30
簡介可這下S醫生卻不同意了,他說:“我和崔安兩個人住,要這麼的大面積有什麼用

夢見改造廚房是什麼意思

一個時代的終結,最先呈現的是這個時代的建築;作為舊建築的伴隨者,S醫生是隨H鎮之逝而去的。

——題記

邵培德|S醫生與H鎮(十)

十、保姆

前前後後請了好些個保姆,有好的,有差的,反正都做不長。人品稍好的,假裝不懂S醫生的略帶出格的言語暗示,久了多給點錢也留不住人;心有它圖的,不尷不尬幾句話倒無所謂,幹真的卻休想,騙錢反而有一手,S母實在看不下去,一頓臭罵叫走人。如此二三年,幸虧崔安來了,才安定了S醫生的心。

崔安150釐米的個頭,高矮跟S母差不多,她幹活麻利也像S母過去的樣子,而體壯又非S母可比。崔安開朗,話多;S母內斂,話少。崔安初中畢業,識字;S母沒讀過書,不識字。但以精明論,那又不能憑識字與否為標準了。

彼此相安過了一二年,S醫生在崔保姆的服侍下,漸漸恢復了精氣神,來看病的人又似乎多了起來,而且看病的脈診費,S醫生又恢復從前,給多給少或不給,皆不計較。S母打心眼裡喜歡崔保姆,有時她想:佛說前世姻緣,這個理確實也難說得清,S家與崔家,竟是兩三代人的交情。但當S醫生提出要與崔安正式扯結婚證時,S母又多了心眼,不同意。對此事,崔安倒是看得開,每每哈哈一笑,說:“結婚證,一張紙嘛,扯不扯算啥子嘛。我隔幾天要回背街,去給我那死鬼燒柱香,那兒才是我的家嘛。”話雖這麼說,背地裡,保姆眼裡總是噙了淚。

邵培德|S醫生與H鎮(十)

2006年農曆八月初八那天晚上,孫孫、重孫五代人在正街大館子包了滿滿兩桌席給老祖過生。S母高興得合不攏嘴,她沒想到自己能活過103歲,能過上如此幸福的好生活;丈夫做煤坪子生意最有錢的時候,也沒過上這樣的日子。記得解放前娶媳婦那天,擺宴席也不過是為的誇闊氣,吃八大碗而已,而今一桌上來30個菜,別說雞鴨魚肉,好些山珍海味,以前連聽都沒聽說過。

這天晚上S母把S醫生崔安叫到床邊來,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去把結婚證扯了吧,我原先是怕又上當受騙,才阻擋你們扯證的。”崔安說:“在一起合得來就對了嘛,扯不扯證也沒啥的嘛。”S母說:“我沒文化,不識字,但到了S家也聽了幾天之乎曰,還是懂得點道理,名正言順好些。”崔安看婆婆一再堅持,便同意道:“那我們過兩天就去扯證嘛。”S醫生一旁回答說:“要得!媽,你也早點睡。”S母方安心入眠。

是夜,弦月如鉤,秋山遠影。S母晚飯吃得多了點,翻來覆去睡不著。只要她一閉上眼,S父就彷彿在面前,不說話,向她笑。迷信說夢見人笑不好,朦朦朧朧她睜開眼,S父又不見了。如此三五次,天確乎麻麻亮了,S母內急,要上廁所。努力穿戴好衣服,上了廁所,回到臥室,分明看見S父在床邊向她招手,說:“你怎麼這陣才來?”她去拉他的手,人不見了,她一坐上床,身子一歪,竟無疾而終。

S母走了。具有兩萬餘人口的H鎮上就這麼一位百歲老人走了,鎮領導(其實應該叫社群書記)說,S母鎮志在冊,社群也該表達意思,所以特地送了花圈,並提前將當月的百歲老人補助金300元發了以示關心。改革開放不久,隨經濟快速發展,H鎮早已改名叫了社群,只因習慣了,老一代人依舊叫它H鎮。

邵培德|S醫生與H鎮(十)

就在玻璃廠第二次擴建時,H鎮街道雖是老樣子,內裡卻發生了巨大變化。首先是山裡的煤幾乎挖盡,天府煤礦公司已經衰落,江岸不再停船,H鎮失去了碼頭功能,集市也就蕭條了。接著基層政府改制,去鎮名改社群,社群辦公樓在王家花園舊址上推倒重建,新樓五層,時為街上最高建築,比之王家舊居,高大氣派了不知多少。而玻璃廠,擴建後雖佔了樹人路鄰廠的20來戶民房,卻從此生意大衰。隨塑膠製品的勃興,玻璃瓶賣不起價,該廠也就日薄西山,終至關門歇業,待處置廠房了。

S母走後,S醫生叫崔安扯證,崔安說:“我要照顧你的嘛,那個紙子要不要都一樣的嘛,也免得你們兒女多心嘛。”S醫生想了想,道:“晚年能得你照顧,我還有啥不滿足的呢?只是對你就有些不公平了。扯了證,我掙的錢,今後都可以名正言順的給你,你又何必固執呢?”保姆說:“婆婆剛走,還是等一等嘛。”這一等,事情拖到了汶川大地震後,那年夏季,H鎮終被納入市區全面改造計劃中,街上所有的房屋都要拆遷。

H鎮即將結束它的歷史了,其實就名稱而論,H鎮已經消失,只不過在曾經住過的那代人的記憶裡,不曾抹去它的名字罷了。現在說聲拆除那低矮潮溼的房屋,還有幾人留念呢?現在的政策真好,家家贊成,戶戶滿意,拆除多大的房子,還同樣面積的住房;如要面積再大點,才按商品房的價錢購買,且每個平方國家還要補貼100元。不要白不要,誰也不是傻子,幾乎每家都要了超出原有面積的樓房。

S家兄妹一合計,決定要200平米的大面積,跟爺爺解放前修的十間屋的房子面積差不多,也算對爺的一種懷念。可這下S醫生卻不同意了,他說:“我和崔安兩個人住,要這麼的大面積有什麼用?況且,大面積的房子在30層樓以上,下樓也不方便。”其實他心裡已盤算好,面積大了,拿出他所有的積蓄購買房子錢也不夠,他還想百年後給崔安留點錢,只是這陣還沒法說出口。

邵培德|S醫生與H鎮(十)

三兄妹似乎也猜測得到父親的想法,認為樓高空氣更好,電梯上下,不存在方便不方便的問題,而錢才是要點,他們一心要把父親私存的錢全拿出來,便愈發堅定了買大房子的決心。但他們拗不過父親,便找保姆商量說:“房子寫父親的名字總該可以了嘛,你未必還有其它想法?”就這最後一句話,保姆怕背火,由她出面給S醫生一說,事情便成了。

H鎮大規模建房這兩年,父親住哪兒呢?崔安說:“人們嫌H鎮是個煤窩子嘛,空氣不好嘛,前些年好多人都把家安在北碚區上去了嘛。飛鵝山腰一帶空房子多得很,我自己租房住就對了嘛。”S醫生說:“崔安住哪裡我就住哪裡,你們無論哪家,我都不會去!”三兄妹一合計,父親跟崔安住一起倒也省事,也就同意了。

H鎮拆房子,S醫生與崔安堂而皇之租房住在一起,儼然夫妻一般。開初,過去的老街坊見了,還玩笑幾句,說“老牛嫩草”之類,久之,見慣不怪,反倒羨慕S醫生有福,得人照顧的。想到這裡,S醫生躺在逍遙椅上,感覺此生雖多磨難,晚年也有一二歡心,人生大可滿足了。而此時,崔安正好打麻將回來,看見S醫生臉帶微笑,摸了摸他的臉,說:“這就好了嘛!吃了藥沒?我這就去給你煮晚飯,別東想西想的嘛。”

沒等回答,保姆去了廚房,S醫生這才回過神來,記起今天還有一道中藥沒吃,而西藥,一道也沒吃。前些年,女兒就給保姆交代過,中藥對醫心臟病沒啥效果,熬中藥她不反對,但西藥必須堅持天天吃,不能停。崔安不明究理,原話告訴S醫生,這無形的否定,對S醫生的打擊,不可謂不嚴厲。S醫生把情緒埋在心裡,反倒堅持說,西藥斷不了根,治本還得靠中藥。保姆想想,似乎是這個理,也就由S醫生自便。可西藥時吃時停,久之,S醫生診脈處方似乎不如先前敏捷,來找他看病的在減少,他卻似覺而非覺。此刻,崔安進了廚房,他又回憶起H鎮消逝,他與崔安上飛蛾山頂拜藥王廟的事。

邵培德|S醫生與H鎮(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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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邵培德,作家、特級教師。出生於1950年,重慶北碚人,下鄉四川南部縣知青,四川師範大學中文系本科畢業,先後在南部師範和南部中學教書,1998年被評為全國模範教師,2000年被評為語文特級教師。退休後,在成都棠湖外國語學校教書。2020年離開教壇。《培德文集》,北京團結出版社出版;編有中學選修教材《國學概覽》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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