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阿富汗的未來路在何方？

作者：小新

今年以來，阿富汗局勢發生了數次鉅變。美國撤軍、加尼出逃、塔利班入主喀布林，在大家以為阿富汗局勢就此完結之際，潘傑希爾再次挺身而出，薩利赫宣佈繼任總統，為阿富汗帶來了新的變數。本期校場就為大家分析一下，今後的阿富汗又有哪些較為可能的道路。

首先是大家關注的潘傑希爾問題，這個問題較為複雜，存在著和談後暫時休戰、和談後割據、開戰與和談後投降這四個可能，這四種可能性是由大到小的。這幾天來，塔利班不僅先是在喀布林與潘傑希爾當地代表談判，更是委託俄羅斯大使館帶個話，在25日前往潘傑希爾談判。一般來說，主動尋求談判的一方往往是因為在整體上處於不利地位。此前塔利班為了逼迫潘傑希爾投降，曾放話“給你們10小時考慮投降”，但10小時結束後，當地等來的不是塔利班大舉進攻，而是塔利班 “再給你們4小時考慮”的第二次“最後通牒”。這無疑證明了塔利班的虛弱。

塔利班如此著急和談有著國內和國際上的兩方面因素，我們先從國內的問題說起。首先的問題是潘傑希爾在軍事上能不能拿下的問題，從目前的塔利班武器技術裝備和兵力的角度，我們基本可以認為短時間內軍事手段無法控制潘傑希爾，這在我們本週一的校場文章中已經對此做出過分析。此外阿富汗地形特殊，北部有著大量山脈，氣候寒冷，每年的冬季大約在10月上旬開始，至次年4月結束。在此期間持續不斷的風雪不僅會極大地降低能見度，還讓公路的通行能力下降，這對依賴皮卡進行機動的塔利班而言無疑是滅頂之災；低達零下40度的冬季也讓野外作戰變得幾乎不可實行。

因此，倘若塔利班想用武力拿下潘傑希爾，只有40天的時間。 這也給潘傑希爾等地的“抵抗2。0”帶來了另一種可能，那就是拖。對於潘傑希爾來說，既然塔利班的軍事視窗期有限，那麼靠談判能拖延一天是一天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能和談更好，談判失敗了也能浪費塔利班的行動時間。

塔利班面臨的第二個問題就是後院起火，很多人都有誤解，覺得塔利班是“打跑了北約和加尼政府”，以為塔利班就真的是阿富汗底層支援的政權了。實際上，塔利班只不過是得到了大部分普什圖部族的支援和部分其他民族部落的暫時低頭，其本身在很多地方的控制力極弱。目前，阿富汗較大的獨立武裝還有哈扎拉塔塔吉克武裝、中部的巴米揚民兵、南部山區哈扎拉軍閥阿米普爾，這些地方塔利班連象徵性的統治都沒實現。在霍斯特，還有著CIA扶持的民兵尚未完全繳械，IS恐怖分子的殘部也在阿富汗控制著一定的地盤，阿富汗政府軍特種部隊餘部也還在北部進行著抵抗活動。

前段時間的國旗爭端的背後，實質上就是地方與塔利班的一種“和平鬥爭”，在維持表面和平的情況下對當地政治制度進行交鋒。潘傑希爾並非唯一的抵抗軍火種，而是“反抗2。0”運動的核心和精神象徵，此前塔利班的兩度失利已經讓其他地方蠢蠢欲動，如果塔利班沒能在談判桌上開出足夠的條件，導致談判雙方兵戈相向，一旦出現大規模失利（這種情況很有可能），那麼塔利班很可能反過來體驗一下，反抗大軍的“星火燎原”。

這並非危言聳聽，目前哈扎拉族PIUPA黨領袖Mohammad Mohaqiq稱，如果塔利班不能建立包容性政府，並攻擊潘傑希爾山谷，他將支援小馬蘇德。不過由於潘傑希爾的物資不是很多，加上抵抗組織也並非鐵板一塊——至少薩利赫、小馬蘇德、當地長老就有三個利益訴求——因此，不排除當塔利班開出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後，潘傑希爾當地長老宣佈有條件的服從塔利班，作為一個自治區存在。

我們再來看看國際和鄰國對塔利班的態度。先來說說目前有多少政治勢力承認阿富汗塔利班或者對其祝賀：巴基斯坦塔利班、東伊運、敘利亞征服陣線、哈馬斯和葉門基地組織等。這些組織一同出來慶祝，頗有種黑道大哥出獄後小弟們在門口放鞭炮的既視感，這時候說他和這些組織沒有關係，誰信？這直接導致了短期內不會有多少國家直接承認塔利班，這裡也有個誤區，很多人認為“國與國之間只有利益”，難道不應該立刻承認塔利班，去賺錢嗎？事實上，利益並不只是物質的，特別是利益至上的外交一定會將自己包裝成有普世價值，這是利益至上的外交官與利益至上COSPLAY愛好者的區別。因此，至少短期內，即使對塔利班有一定興趣的國家也會採取觀望手段，不會在上面些恐怖組織後當第一個承認的出頭鳥。

根據阿富汗伊斯蘭共和國代理總統薩利赫在接受News18電視臺電話採訪時的說法，巴基斯坦不僅在過去援助過塔利班，在現在也是塔利班的大後方“巴基斯坦不是塔利班的庇護所，而是整個服務於塔利班。”他還透露，此前美國為了儘快撤軍，以援助為要挾，也要求阿富汗政府釋放抓捕的塔利班罪犯。所以目前在塔利班一方的不僅有巴基斯坦，還可能有美國。與之相對應的則是原獨聯體國家，哈薩克直接表態“暫不承認”，塔吉克總統在25日會見巴基斯坦外長時，也怒斥塔利班不遵守承諾，甚至表示要維護當地少數民族利益。由此可見，短期內，阿富汗塔利班不會獲得鄰國的外交承認，即使是巴基斯坦、沙特和阿聯酋，也得等風頭過一陣子才會承認。

那麼再來看看國際社會的影響，由於阿富汗的特殊局面，國際社會能決定塔利班或潘傑希爾的生死問題。目前的情況雖然與20年前不同，對潘傑希爾為首的反抗組織不算有利，不過同樣對塔利班不利。這種不利很大程度上則是薩利赫有意製造的，他透過在潘傑希爾繼任總統，打破了塔利班直接接收阿富汗伊斯蘭共和國外交資源的美夢，目前世界各地的阿富汗大使館仍然懸掛阿富汗伊斯蘭共和國的旗幟就是這一體現。8月13日在卡達舉行的秘密會議中， 12國（五常中除了法、俄均出席）與聯合國和歐盟代表達成了共識：如果塔利班以武力奪取全國政權，將不會承認塔利班在國際上有合法地位。也有人說，不承認怎麼了？不承認難道國際社會還能發兵，你們另外三常有這膽子？

國際社會能不能發兵不知道，但是他們能決定塔利班計程車兵有沒有錢和糧。此前阿富汗政府的經濟嚴重依賴海外援助，約佔GDP的42。9%。但由於塔利班的上臺，原來秉持“國際主義”進行贊助的國家都紛紛退出，其中，德國原計劃今年提供4。3億歐元援助，但已經明確表示暫停援助；芬蘭也在本月17號宣佈暫停援助，該國去年為阿富汗提供了10億瑞典克朗（1。15 億美元）的援助。除此之外，IMF原定於本週分配給阿富汗的4。5億美元的特別提款權也被取消，美聯儲也凍結了阿富汗央行資產，這意味著塔利班如果不能找到足夠多的外援，這個冬天的糧食和經濟危機就能讓塔利班根基不穩，很可能被其他軍閥勢力趕回家。

此外某些國家還真有膽子，雖然俄羅斯沒有參與8月13的聯合宣告，但是俄羅斯國內將塔利班列為恐怖組織，並且俄羅斯《反恐法》沒有退出機制，唯二將塔利班移出的法律途徑分別是：穿越到俄聯邦法院判決頒佈時進行上訴和修改憲法。最近，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ollective Security Treaty Organisation，CSTO，可以視為冷戰後的小華約，阿富汗伊斯蘭共和國也是該組織的觀察國）秘書長扎西 （Stanislav Zas）在一場線上會議中說，“塔利班代表曾承諾，會協助籌組一個反映所有阿富汗民族希望和利益的聯合政府，但目前尚未進入實行階段，這讓我們嚴重關切。”並表示如果塔利班一意孤行，將 9月16日前“採取額外措施”

在這種背景下，塔利班最明智的選擇就是組建聯合政府，對內對外都有臺階可下，然而這條路被酋長國的名號堵死了（所謂酋長國實際是Emirate，一種伊斯蘭世界特有政治制度，只需要知道這是中世紀的玩意）。恰如潘傑希爾談判代表所說，接受喀布林領導不是不行，只要你們放棄沙里亞法。可是對於塔利班而言，作為極端宗教勢力演化來的政權，一旦放棄對極端宗教的掌控，例如放棄沙里亞法（伊斯蘭教法），其內部的根基就將分裂，不僅中東的國家不給援助了，其內部不少野心家也會以“維護宗教”的名義下克上。可是如果塔利班不進行世俗化改革，那麼不僅團結不了佔一半人口的非普什圖人，也會為未來的發展埋下了危機——一國要想與其他國家進行經濟交流和合作，前提是二者有著較為接近的法律和制度。

過去的幾十年，阿富汗一直陷入戰亂，國家不僅沒有從部落制轉變為近現代工業國，反而由於發展不均衡帶來了很多新的矛盾，正是這些矛盾加強了部族政治，部族政治又是阿富汗現今動亂的根源。阿富汗的命運固然是阿富汗人的選擇，但我們也不應該忽視這背後的地緣政治和價值觀的博弈，目前的阿富汗所有政治勢力背後或多或少都有鄰國的影子，對於阿富汗的權力平衡而言，不再幹涉也是一種干涉。因此，阿富汗未來能否獲得和平，能否世俗化改革，不僅取決於阿富汗人的選擇，也需要鄰國進行對話合作，確保在和平框架內解決在阿的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