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破狼》｜在人物命運無常的背後，電影深層次的展現和思考

“殺破狼亦即七殺、破軍、貪狼三顆星，它的變化既能創造也能毀滅你的美好世界。”

殺破狼是紫微的一種命格，最早見於易經，《易經》長期被用作對未來事態的發展進行預測。電影《殺破狼》一開始的這段話作為對片名的解讀，

不僅為影片奠定了一種凌厲、肅殺、黑暗的基調，也隱隱預示了人物命運的起落和無常。

陳國忠車禍未死，卻意外被檢查出患癌是一種無常。最後的決戰中馬軍得勝在望，卻被王寶偷襲墜樓也是一種無常。王寶自以為偷襲成功，猛然間發現墜落的馬軍正好壓在妻兒乘坐的車頂同樣是一種無常。這些無常因為存在主觀和客觀的巨大反差，讓人不禁感嘆造化弄人。它們從表面上看屬於命中註定，實際上卻被一些更深層次的因素所影響。

一個江湖化的現代世界

電影故事背景雖然設在90年代的香港，有著現代化的城市和人物，但還是試圖構築一個快意恩仇的江湖化世界。

場面上，槍等熱兵器在電影中完全淪為陪襯，只是象徵性地出現了幾次，並未實質上決定任何一場戰鬥的成敗。取而代之的是森森的短刃和拳拳到肉的功夫，刀光血影、近身搏鬥將江湖搏殺的慘烈烘托到極致。

如同武俠小說中官府的存在感不強一樣，電影中警察局的存在感也被刻意削弱。從馬軍在回憶中談到身為警察的父親被一幫悍匪包圍折磨致死，以及後來的證人被撞，阿樂、華哥等警察被當街殺害，而兇手不能得到任何法律手段的懲治，可以看出，“黑幫強而警察弱”的情狀十幾年來未曾改變。

於是，訴諸武力、快意恩仇成為電影中人物的價值取向，不只混混、古惑仔們猖獗異常，警察們也明顯江湖化。

己方證人被殺後，沒有著重展現警方追查線索的過程，而是讓氣急之下的主角去找黑老大單挑。主角當街叫板黑社會，透過戲弄、懲罰一名混混立威，像極了黑幫之間的鬥毆和火拼。栽贓黑幫老大的計劃徹底失敗，主角更像一個武俠小說中的孤膽英雄一樣獨闖黑幫老巢，企圖魚死網破。這些處事方式無一例外都體現出一種江湖意氣和山頭做派。

在這個江湖化的世界中，因為執法機器等現代化因素的削弱，人物的行動更多地要依從於一些“江湖規矩”，一旦處在正邪對立的風口浪尖，就必然無法求得現世安穩，從而陷入江湖爭鬥的動盪和慘烈，這為他們的命運的無常埋下了伏筆。

一群被情感牽絆的人物

陳世襄先生在給金庸的書信中用“無人不冤、有情皆孽”對《天龍八部》做以評論，大意是人生來有情，既然有情，就必然要受感情的折磨。

電影《殺破狼》中的人物無論正邪，同樣逃不過情感的牽絆，他們行動的出發點都往往源於一個“情”字。

陳國忠骨子裡有一種深厚的“大哥”情懷，對兄弟情義極為珍視。

然而他帶領一幫手下與王寶爭鬥半生，卻始終奈何對方不得，信誓旦旦不讓兄弟出事，卻被兄弟暴屍荒野的事實打臉。事實上，王寶殺掉的不只是一個警員那麼簡單，而是殺掉了陳國忠作為大哥的“尊嚴”和“權威”，這或許比殺死他自己還讓他難受。在情緒衝動之下，他決定孤注一擲，即便觸犯法律也要把王寶送進監獄。

陳國忠的一幫兄弟不僅同樣義氣深重，與家人之間的親情也讓人動容。

當王寶叫囂要讓陳國忠一夥人走不出警局時，片中的角色想必和觀眾一樣都感覺到話語中的森然殺意。然而這一天又恰好是父親節，親情的牽絆讓他們放鬆了警惕，忘記了兇險。前一刻還是和親人在一起互訴衷腸的溫馨場景，後一刻卻無力地倒在血泊之中。

武功高強的馬軍，也常常被情感左右。

父親的慘死讓他嫉惡如仇，立志成為一名警察。將疑犯一拳打成白痴讓他陷入自責和內疚，因此當陳國忠偽造證據栽贓王寶時，他相當憤慨。但當他看到兄弟們一個個慘死，又開始不顧一切地為情而殺。

王寶脾氣火爆、手段殘忍，似乎把誰都不放在眼裡。

然而在對待自己的妻兒時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從未說過一句重話，也從未有過一個嗔怪的表情。縱然渾身都是鎧甲，親情也是他唯一的軟肋。

情感的牽絆讓電影中人物的形象更加立體，也在正邪對立的環境中加劇了人物命運的無常。正因為有情，人物才變得有血有肉，也正因為有情，人物的一些行動看上去貌似不合法理卻又毫無突兀之感。當情感迸發和生離死別聯絡起來，往往最為觸動人心，也從側面凸顯出人物的悲劇色彩。

一道探討是非對錯的命題

對與錯的界限並非那麼清晰。

王寶接過小女孩遞過的糖，眼中滿含愛意地輕撫著小女孩的頭，顯示了他並不是完全泯滅人性。而陳國忠一夥無論是在用粗暴恐嚇的手段試圖找出錄影備份，還是為偽造證據不惜殺人，都與“正義”背道而馳。

當陳國忠質問馬軍“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時，頗具正義感、聲稱警察不能亂來的馬軍竟然一時語塞。他將疑犯一拳打成白痴，所有警察都保他，是因為他用錯的方式卻做了相對正確的事，然而這也讓他背上了沉重的心理包袱。

而陳國忠一班人之前一直用對的方式，卻只能得到錯的結果，長時間慘痛的社會現實讓他們對可能承受的心理包袱不再顧忌。

對與錯的界限為什麼不那麼清晰了？這是對整個電影中社會環境的追問和反思，倘若執法機器能夠有效發揮作用，社會足夠公平正義，人們又怎麼會被迫採取錯的方式去追求對的結果？

正因為對的方式卻得不到對的結果，人們關於對錯的價值判斷才會出現偏差。

結語

所以，《殺破狼》實質上展現的是一群身處江湖化的世界中渴望正義降臨的人們，當法律無法主持公道的時候，以個人的行為去討回內心期待的正義的故事，這樣的故事因為人物命運的無常而充滿了悲情色彩，也因為人物的有情有義而顯得生動感人，在唏噓和感嘆中也給觀眾留下了回味和思考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