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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春滿園野菜杯”散文大賽||郭金棉《老爹今年八十六》

  • 由 媒體老陳 發表于 足球
  • 2022-01-20
簡介他說看父親不隨爺爺的脾性,一定隨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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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春滿園野菜杯”散文大賽||郭金棉《老爹今年八十六》

爹老了。

年前臘月二十三,大哥來電讓回家。我到家後,爹正坐在太師椅上對滿屋的人講他的夢。聲音洪亮,笑得牽強:“我沒事,就是做了個惡夢。夢見腦袋掉了,在地上轉。我心說腦袋掉了還能活嗎?就喊出來了。你嬸被吵醒了,把她嚇壞了。沒事,一點事沒有。我胃口好,吃啥也不難受。不幹噦了,頭也不暈。”醫生檢查後,開了點尼莫地平。

第二天回去,進屋剛坐下,他就笑說:“沒事,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夢。夢見腦袋……”

第三天還是。此後一直到大年初一,每天見到每一個人都會說一遍他的夢。

初二封村,近一個月沒回去。再回去時沒再說,快兩個月了,都沒再說。這兩天又說起。李嬸不耐煩地嘟囔:“知道蘭,唉,看這,都說了多少遍了。”又用探詢的目光轉向我:“你爹現在又聾又絮叨,吃東西也不佔了,每頓吃一口口——”父親迷惘的眼光立馬有了神氣,拍拍胸脯打斷:“沒事,我啥事沒有。胃口好,啥也能吃,吃啥也不難受。腿也有勁,頭也不暈。”

我拿出血壓計時,他搬個小凳子過來,很順從地伸胳膊挽袖子放平。我去臥室放血壓計時,他跟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這個得好幾百塊錢吧?是不是不能退了?”沒等我回答,又自言自語喃喃“不退不退,不用退”。看著父親越發佝僂的腰背,躲閃的眼神,頓時淚目,想起四年前的臘月。

那時候的保姆好吃懶做玩心大。幾次暗示放唱機看老戲怎麼怎麼好,年前我立馬買了個最好的。想到愛看老戲的父親以後再也不用每天硬等戲曲頻道時,心裡美滋滋的。誰知,當我興沖沖開啟包裝準備放給父親看時,他的臉比豬肝還難看,立馬逼著我退掉。最後還放出狠話:“趕緊拿走!你們要是不想讓我過好這個年,就放這兒吧。”當時的我甚至發誓“沒有大事再不登家門”!

那時梗著脖子發火的父親是多麼強壯啊,如今腆著臉低眉的爹爹竟如此蒼老。

明明去年他還騎著那輛形影相隨的破單車來送菜。

第二屆“春滿園野菜杯”散文大賽||郭金棉《老爹今年八十六》

猶記前年暑假,賴在床上不想動,樓下有鄰居按門鈴:“快點下來,你爸爸來了。”我疑惑:“爸爸?誰爸爸?”另有人搭腔:“你老爹”。“哦,哦”我抓起鑰匙飛奔下樓。父親彎著腰正從他單車的工具袋兒往外掏一捆捆兒的菜。邊遞給我邊說:“這一捆兒讓你二哥帶走,這一捆兒你留著,這個——”他指了指手中的,“一會兒,我給你大哥送去。”

鄰居打趣:“北京的還沒送呢,趕明兒騎著單車上北京送菜去。”另外有人開玩笑說分的不公,閨女的少,手裡那個最多。父親也笑,蹲下來把地上的分開,一部分裝塑膠袋裡,給我大哥的又裝回工具袋兒。騎上車,在眾人的說笑中走了。

那時,84歲的父親騎著單車一眨眼就遠了。那輛十幾年前從鄰居家換來的二手單車,風雨無阻陪伴著父親城裡鄉下走街串巷。眾人感慨著:看這老爹,每次來,飯不吃一口,水也不喝,放下東西就走。我習以為常地拎著一大袋東西驕傲地上樓。

從來沒有深想過,父親也會有老到不能給我送菜的一天。總是有意去忽略歲月在他臉上的刻痕,總是心安理得享受著有父親溺愛的優越。面對越來越迷糊的父親,想起他坎坷而熠熠生輝的人生。

父親八九歲時就成了家裡的主勞力,11歲給日本鬼子當夫,十幾歲才上學。高小畢業時品學兼優,定了要保送上高校的。那年徵兵,報名的那個學生臨陣脫逃了。學校嚇壞了,急得六神無主,找到任團支書的父親長談,講利害。父親義無反顧放棄保送大學去當兵,解了那個逃兵的圍,解了學校的圍,解了縣裡的圍,只是苦了他自己。

參軍兩年後去福建前線參加“金門島之戰”。坐五天五夜的“悶罐車”。剛下車,迫擊炮就炸開了。當兵五年,多次立功。復員時,折過幾根肋骨的父親,也算是“殘疾軍人”了。回到村,當了三年的民兵連長,之後任村支書,一干就是35年。像我父親這樣獨門獨戶少兄弟的人,當三十多年村支書,在農村是少有的,少有象父親這樣靠人格贏得擁護的村支書。

父親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他的好,不僅僅體現在對自己的子女親人上,對於不相干的陌路人,也是一顆悲天憫人之心。他常說,不要和做小買賣的計較,有啥多二兩少二兩的,他們起早摸黑的,很不容易;他常說,別人都吃窩頭,自己吃白麵饅頭,根本咽不下;他常說,遇到老天可地的,能幫就幫上一把;他常說,別人都住上寬房大屋了,自己再住才心安,放心,早晚都住上……

父親最讓我感動且引以為豪的,就是他的善良。我結婚時,奶奶已過世多年。有一天老公對我說,你奶奶肯定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我很吃驚,你怎麼知道?他說看父親不隨爺爺的脾性,一定隨奶奶。我奶奶是那陰世間最善良的魂。她和父親都屬於寧舍自己不虧他人之類。其實老公並不瞭解爺爺,爺爺也是極心善之人。只不過爺爺心計多,辦法多,頭腦靈活,不會自己吃虧。

其實我更傾向爺爺的做法,先顧自己,有能力了,再去幫助別人。我不贊成父親和奶奶那樣,捨命也要救助他人的做法。奶奶曾經收養過一個傻叔叔。父親當兵那年他走丟了,奶奶讓全家去找。說實話,沒有血緣關係,又傻,大家都不上心。可是你知道我奶奶用什麼辦法逼迫大家不得不全力以赴,找到那個傻叔叔的嗎?她絕食!一天不找回傻子,她就一天不吃飯。唉——

父親的善良,還體現在他的理性上。我母親從小患有耳疾,不大聲說話,她就聽不到。因為聾,人顯得木訥、遲鈍。所有人對她呼來喝去,包括她的孩子們。像我父親這樣聰明能幹、文武全才的人,和母親實在不般配。所以當年父親向奶奶提出要離婚。奶奶不表態,只輕聲問:“離了,孩子們怎麼辦?”父親扭頭便走,從此再不提離婚這事兒。

第二屆“春滿園野菜杯”散文大賽||郭金棉《老爹今年八十六》

今天回家,父親一見面又說起他那個噩夢。剛說“我沒事,就是做了個惡夢——”就被李嬸故意岔話打斷。我敷衍兩句後很認真地望著父親問:“你是不是因為頭暈才做惡夢的?”父親便接著興奮地繼續說他的夢。講完,我又引導他講起他年輕時候的種種:給日本鬼子當夫,鬧霍亂時醫生在腳後跟放黑血救命,蝗災,七天七夜金門島之戰,當支書的軼事……以前我都不愛聽,總是心不在焉,王顧左右而言它。今天,我一直靜靜地,聽父親講完才離開。

我願接下來的每一天都能聽一遍父親講那個夢和他年輕時候的事。

第二屆“春滿園野菜杯”散文大賽||郭金棉《老爹今年八十六》

作者簡介:郭金棉,中學高階語文教師,愛好文學寫作。課餘有作品發在《家庭百科報》、《牛城晚報》、《新隆堯》、《隆堯釋出》、《堯鄉詩詞》,18年《牛城小英雄》獲“善行河北 美偉網路”二等獎。自編自導自演的微電影《舞美人生》、《母親節禮物》勻獲隆堯縣微電影大賽二等獎。現任隆堯縣職教中心語文教師,隆堯女子詩社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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