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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陳蘊茜師——那片春光裡,我是陳老師的旁聽生!

  • 由 澎湃新聞 發表于 足球
  • 2022-01-10
簡介是年9月,我到南園報到,陳老師因受杜維明教授的邀請,去哈佛燕京學社訪學一年半,並把我託付給她的課程搭檔高華老師先代為指導,然後放心的去了美國——當時兩位老師給文科強化班合開中國近現代史(陳老師講近代史部分、高老師講現代史部分)

茜怎麼讀app

蘊藉厚深,滋蕙滋蘭堪作範;

茜蔥溫潤,為人為學最清朗!

悼陳蘊茜師——那片春光裡,我是陳老師的旁聽生!

陳蘊茜教授

2020年7月22日,早上醒來剛開啟微信,突然看到“陳門立雪”微信群裡有一張截圖,是蘊茜老師丈夫任先生髮的微信,“天堂沒有病痛,一路走好,我的愛人!”剎那間,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訊息是真的,趕快又翻了一下其他人發來的微信,江西南昌的曾師弟、同在廣州的曉崇師妹,還有南大歷史系的同學群,都明白地告知我蘊茜老師是日凌晨溘然長逝的訊息。

證實了這個噩耗,我怔怔地開啟電腦,呆呆地坐在螢幕前面,看著微信群裡不斷更新的陳老師的照片和文章,感慨真是人到中年百事哀,痛徹心扉的悲傷從心底慢慢升騰起來,欲哭無淚,很久都緩不過勁兒來。南國的大暑時節,窗外日頭火辣火辣,自己心頭卻無限悲涼,唯有求學陳門的美好往事一件件在眼前飄過。

1999年的初春,我心裡產生了試著報考南京大學中國近現代史碩士研究生的小小念頭,為了考試,就很想去聽一下本科班的《中國近現代史》這門課程。開學後,我先到文科樓四樓歷史系查了課表,瞭解到上課時間和教室,買了新筆記本準備去蹭課。第一次去旁聽,大概已經是開學數週後,當時南京依然是春寒料峭,我早早起來,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先到在南園教學樓一樓上課的教室裝作看書,心裡嘀咕著,不知道等會兒老師、同學們來了之後,我應不應該主動離開。

《中國近現代史》課程,是歷史系大三下的課程,那年我插班的1996級大概有30名本科生,教室裡的靠背椅子有五排,每排有左、中、右三組座位,大概十一二個座位,我坐在教室靠走廊最後一排的角落裡。上課前五分鐘,同學們陸陸續續來了,把前面幾排椅子都坐滿了。大概以為我是跑錯了教室上自習,也沒有人主動問我怎麼還不離開此教室,我就忐忑不安地賴在座位上沒有動。

上課鈴響之前,一位風華正茂,走路輕如燕、著裝很得體、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年輕女老師走了進來。她開啟備課筆記,說這一課繼續講“祺祥政變”,我一下子就懵了,躲在最後一排一動不動,腦子裡在想,怎麼從來沒有聽過“祺祥”二字,後來才知道就是1861年的“辛酉政變”(或稱北京政變)。女老師一邊講,一邊在黑板上寫下非常秀麗、有點飄逸的板書,政變的主要過程,以及肅順、奕等這些歷史人物的名字,漸漸寫上了黑板。出乎我意料的是,這位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年輕女老師,不僅把那段風雨飄搖歷史中複雜的政變緣由講得清清楚楚、條分縷析,而且將歷史人物的性格特點、做事風格及歷史功過,描繪得栩栩如生、剖析得入情入理,如葉赫那拉氏慈禧的心機畢露、恭親王奕的圓滑多變等。原來晚清史這麼有吸引力啊!那一刻,沉醉其中的我,真是有點忘了自己是未曾向老師打招呼、闖進來旁聽的學生。而教室內聚精會神聽講的本科生們,不僅忘卻了早春的寒意,可能也忽視了我這個“外來者”,讓我安心地聽完了課程。2018年秋,我在香港中大訪學,宿舍裡TVB翡翠臺熱播著《延禧攻略》,劇中的宮鬥我並無興趣,但演員們的晚清裝扮,卻將我的思緒帶回到19年前那精彩的近代史課堂裡,那時課堂外斜射進來、撒在陳老師臉上的春光,比宿舍外吐露港上泛起的灩灩波光要明媚多了。

上了數次課之後,我從最後一排靠近走廊的角落,漸漸移到中間的最後一排。但是,膽怯的我從來不敢主動和96本科班的同學打招呼、介紹自己。有一次,坐在我隔壁的一位眼睛亮亮、牙齒雪白的男同學,突然問我怎麼會來聽課的,我只能訕訕地老實交待,是對近代史有興趣來旁聽的,但完全不敢妄言自己的小念頭:想考碩士。這位男同學是楊長年,他小我2歲,日後他早我一年讀了南大近現代史的碩士,接著又讀了博士。認識長年兄之後,他沒有大呼小叫說我是外來旁聽的,反而好像挺接受我去蹭課,也慢慢把我的情況介紹給他們班的其他同學,並告訴我授課老師有個好聽的名字:陳蘊茜。熱心的同學們先接受了我的存在,再後來,善良的陳老師也注意到了我,她歡迎我旁聽她的課程。可惜時光漫漫,往事難追,蘊茜老師怎麼了解到我的名字,等等,這些細節已經在記憶中搜索不到了。當時我和長年常坐在最後一排,日後也成了朋友。長年一直和陳老師關係不錯,我2004年從陳門畢業後,每年去拜訪陳老師,還聽她提起長年去了高校工作。

在我記憶中最高興的事情,在暮春天氣的時候,陳老為了讓學生課程更為豐富,進一步體會歷史場景,宣佈要帶全班去南京總統府去參觀一下。出乎意料的是,陳老師熱情地邀我這個“旁聽生”同去,而對學生來說價格不菲的門票,則由她去聯絡解決。我當然喜出望外,參觀那天,興高采烈地跟著大家一起進了春花爛漫的總統府,遊覽了上課講到的清兩江總督署、太平天國天王府等舊跡。漫天春光裡,已對晚清歷史很有研究的陳老師,成了我們的導遊,府裡面的種種歷史,對她來說完全是信手拈來,而且喜歡對歷史細節進行完美的考證。我依稀記得,她提及西花園中石子路上鑲嵌蝙蝠,代表福氣;雕花門下有萬年青花瓶,表示太平、平等之意;但又解釋說這些種種裝飾,很多是與太平天國、民國的政治、文化理念相呼應的。另外,蘊茜老師還帶我們去參觀一幅描寫天京城破場景的壁畫,並特地念了上面的兩句詩:十年一覺金陵夢,化作荒莊野鴿飛!自然而然,學生們就聯絡到上課時候講的當時南京易手之慘烈。最後,大家還參觀了孫中山臨時大總統府及南京國民政府建築遺存。多年之後,看到陳老師那部影響深遠、中國新文化史的代表作《崇拜與記憶:孫中山符號的建構與傳播》,我想也許那時的參觀中,關於“國父”崇拜的思考,老師就已有意無意地進行了吧。

對於旁聽生的我,最難以忘懷的事情,是陳老師課堂上一個“關於曾國藩是什麼樣的歷史人物”的討論。我因之前看過唐浩明的長篇歷史小說《曾國藩》,所以在陳老師鼓勵大家積極發表意見的時候,忘記自己是旁聽生的身份,站起來似乎煞有其事地結合課堂所論,講了好幾分鐘,把自己的一些淺薄思考都一股腦兒說了出來。講完之後,環顧教室,發現同學們都在看著我,我頓時想起來自己反客為主,怎麼衝動地站起來亂髮言呢?抬頭一看陳老師,那天雖將秀髮盤成髮髻在腦後,想顯得老成一點,但是鼓勵的微笑卻還是從她的娃娃臉上漾了出來,我激動之下,當時就忘了她怎麼肯定我的發言了。接著,其他同學開始積極發表和我不同的觀點,大家討論挺熱烈,陳老師也很滿意。好幾年之後,我才知道清清朗朗的陳老師那年是34歲。

討論課的那片春光裡,陳老師寬容和鼓勵我的娃娃臉笑容,我一直銘刻於心,以至於漸漸自以為是地認為,可以去試著報考南大的碩士,改變一下人生。1999年秋天我真的報了名,結果第一次失敗了,陳老師又鼓勵我再考一次。2001年夏天,我收到錄取通知書,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小心蹭課的“旁聽生”了。是年9月,我到南園報到,陳老師因受杜維明教授的邀請,去哈佛燕京學社訪學一年半,並把我託付給她的課程搭檔高華老師先代為指導,然後放心的去了美國——當時兩位老師給文科強化班合開中國近現代史(陳老師講近代史部分、高老師講現代史部分)。

時光荏苒,笑靨如花的陳老師,慢慢成了溫潤如玉的蘊茜教授。天妒英才,陳老師後來病了,但她以瘦弱身材,與病魔搏鬥多年,且不停止學術研究和指導學生。2015年春,我南下嶺南工作後,見到老師的機會少了,只有寒暑假才能去探望,每次見面她都是關心我的大小事情,我卻嘴笨,除去勸她要少做一點工作之外,內心對她的所為無窮感佩之外,就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和鼓勵老師,唯有默默祈禱蒼天憐憫吾師。

可恨天不假年,蘊茜師英年早逝,翩然駕鶴西去了。在弟子心中,二十一年前,做“旁聽生”的美好春光、溫暖時光,值得我永生懷念!

2020年7月25日於廣州海珠

本文寫作部分細節的回憶,得到南京大學黃駿博士(96級歷史本科班學生)、劉握宇博士(96級強化部本科班學生)的支援,特致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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