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平定河北始末（四）：領兵南下，劉黑闥重創李世勣

前篇文章《攻城略地，劉黑闥乘勝擴大戰果》介紹了劉黑闥武德四年（621）十月至十一月間在河北攻城略地的經過。本文繼續介紹，請大家一起來看劉黑闥是如何南下作戰、重創李世勣的。

一、劉黑闥攻陷冀州

武德四年（621）十二月乙卯（初三日），劉黑闥攻陷冀州，殺冀州刺史麴稜。

請大家注意，劉黑闥攻陷冀州，標誌著他戰略進攻方向發生了變化。此前劉黑闥進攻的是河北北部，諸如攻陷瀛州、定州等，都集中在北邊，但是，冀州此前說過，位於深州以南、貝州以北，也就是說，劉黑闥是從定州南下進攻冀州。

冀州

劉黑闥為什麼改變進攻方向呢？從當時態勢上看，如果劉黑闥與突厥、高開道聯合，繼續向北，進攻易州、幽州，打掉唐朝幽州總管羅藝，解除後顧之憂，避免兩線作戰，然後再背靠突厥，全力南下，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羅藝

可劉黑闥為何南下作戰了呢？因為南線戰局出現了變故。

自武德四年（621）九月饒陽之戰李神通被擊敗後，如果僅看兩唐書和資治通鑑的記載，我們就會發現，在十月、閏十月、十一月長達3個月的時間，唐朝中央沒有任何積極的行動來增援河北，而是坐視劉黑闥攻城略地。

但是，據《資治通鑑》援引的《隋季革命記》（杜儒童著，成書於唐高宗、武則天時期，以下簡稱《革命記》）記載，武德四年（621）十二月時：

李勣為大總管，張仕貴為副，領兵二萬人入宋州（宗州）。

請大家注意，這條引文提到李世勣是“大總管”，李世勣當時在河北的官職是黎州總管，根據《舊唐書》地理志記載，黎州在武德四年（621）僅為總管府，而非大總管府。該引文又說“張仕貴為副”，也就是說張士貴是副大總管，而張士貴當時的官職是十二衛中的右武衛將軍，並未在河北擔任地方職務。

據此，這條引文說明，當時，唐朝繼李神通之後，又在河北發起了一次行軍，李世勣為行軍大總管，張士貴為行軍副大總管，率軍2萬增援河北。

李世勣

李世勣所部與劉黑闥的正式交戰發生在武德四年（621）十二月上中旬之間，考慮到這2萬唐軍不是一下子就能徵集並趕到河北的，特別是張士貴作為右武衛將軍，他很可能要從關中帶一部分府兵趕到河北，據此反推，李世勣和張士貴這一支兵馬，應該就是唐朝在李神通九月間戰敗後，為了挽救河北局勢而徵集的。

李世勣所部在十二月的時候已經抵達宗州，宗州設置於武德四年（621），後於武德九年（626）廢，治所在宗城，從地圖上可以看出，李世勣距離劉黑闥起兵的貝州已經很近了。

宗城

當時，對於劉黑闥來說，羅藝據守的幽州不是一時半會能打下來的，當年竇建德打了幾次都沒打下來。而李世勣所部已經威脅到劉黑闥已佔領的地盤，因此，劉黑闥需要暫時停止在河北北部的進攻，轉而南下對抗李世勣。

之前的文章提到過，劉黑闥在貝州起兵，崔元遜在深州響應，中間隔著一個冀州，此後，劉黑闥率部北上趕到深州與唐軍交戰，打贏後又一直在河北北部進攻，因此，冀州在這段時間暫時掌握在唐軍手中。

現在，劉黑闥要南下作戰、增援貝州了，因此必須要經過冀州，所以，這南下第一仗，自然要在冀州開打。

當時的冀州由刺史麴稜駐守，在得不到唐軍主力增援的情況下，守城的結果是可想而知的，十二月初三日，冀州城破，麴稜兵敗被殺。

說起麴稜，他對於唐朝和竇建德都算是老人兒了，他原本是隋信都郡丞，武德元年（618）六月，唐朝剛剛建立不久就歸附唐朝，被任命為冀州刺史。同年十一月，竇建德攻陷冀州，俘獲麴稜。竇建德給予了麴稜較高的禮遇，任命其為內史令。麴稜又踏踏實實的在竇建德手下幹了3年。

竇建德

武德四年（621）五月竇建德兵敗後，麴稜再次歸順唐朝，並再次被任命為冀州刺史。同年十二月又被劉黑闥俘獲。

不過這一次麴稜沒有前幾次走運了，他直接被劉黑闥殺掉了。

二、宗城之戰

冀州失守後，李淵可能也意識到河北情況不妙，僅僅依靠李世勣怕是頂不住劉黑闥，於是在十二月庚申（初八日）派出了右屯衛大將軍義安王李孝常率軍討伐劉黑闥。從李孝常的官職來看，他應該是率領府兵從關中出發趕往河北。

可是，形勢實在變化的太快，還沒等李孝常趕到河北，甚至李孝常可能都沒來得及從關中出發，河北再次傳來噩耗，李世勣所部又被劉黑闥殺的大敗，幾乎全軍覆沒了。

當時，李世勣和張士貴所部2萬唐軍駐紮在宗城一帶，李世勣率軍在城外，張士貴守在城內。按照《革命記》的記載，李世勣先派出500騎兵偵查敵情，結果發現劉黑闥數萬大軍已經殺到南宮縣了（南宮當時屬宗州，武德九年改屬冀州）。於是，李世勣出現了一個可以說是比較丟人的舉動，他率領唐軍主力直接跑路了，而且連宗城都沒進，直接率部向西往洺州跑，看上去是丟下張士貴跑了，“

勣以五百騎自探，聞黑闥到南宮，馳至宋州

（宗州）

，不入城而西過至洺州

”（《革命記》）。

南宮

對於《革命記》的這一記載，司馬光在編寫《資治通鑑》時持否定態度，他認為：

世勣名將，必不至如革命記所云，但力不能拒而棄城耳。今從舊書黑闥傳。

查《舊唐書》劉黑闥傳記載：（劉黑闥）兵鋒甚銳，進至宗城，有眾數萬。黎州總管李世勣不能拒，棄城走保洺州。

實際上，對比《革命記》和《舊唐書》的記載可知，《革命記》所寫也可以理解為力不能拒，李世勣判斷自己的力量不能抵抗的住劉黑闥，因此主動撤退了。《革命記》記載的李世勣的不光彩之處，主要是扔下張士貴自己逃跑，“

不入城而西過至洺州

”。

但是，對此我有不同的解讀，如果李世勣是丟下張士貴不管，那麼，這無異於陷張士貴於死地，張士貴不記恨李世勣才怪，但是，據《張士貴墓誌》記載，李世勣和張士貴後來還有多次合作，討平劉黑闥之後，他們在武德五年（622）一起去安輯山東，後來在貞觀十五年（641）配合對戰薛延陀，貞觀十九年（645）還一起去征討高句麗。

假如當初李世勣真的是扔下張士貴不管，那張士貴還不和李世勣拼了，怎麼可能還有後來的多次合作呢？

因此，我推測，所謂“

不入城

”，指的是李世勣的部隊沒有進城，但李世勣是把自己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告訴了張士貴的。從後來唐軍的實際行動看，李世勣的計劃是，不但放棄宗城，而且放棄洺州，把唐軍主力收縮至更南面的相州。

洺州與相州

但是，當時劉黑闥已經到達南宮，近在咫尺了，而且請大家注意，劉黑闥擅長騎兵作戰，他自己就是騎兵出身，“

以為騎將

”（《舊唐書》劉黑闥傳），拿手的就是快速突擊，“

將奇兵東西掩襲

”（《舊唐書》劉黑闥傳）。

騎兵

而李世勣所部唐軍有大量步兵，如果李世勣直接撤退，那很快就會被劉黑闥追上，因此，我認為，很可能是李世勣與張士貴商議後，決定由張士貴率少量唐軍防守宗城，遲滯劉黑闥，李世勣率唐軍主力先撤往洺州，再組織洺州守軍一併撤往相州。

那麼，我的這一推測是否有史料依據呢？直接依據沒有，但有一點旁證，那就是，張士貴自宗城突圍後，在洺州尚未失守的情況下，並未撤往洺州，而是直接撤往相州，“

仕貴以輕騎突圍而走，投相州。數日，黑闥大軍至洺州

”（《革命記》）。

要知道，當時唐朝在河北的統治中心是洺州，河北道行臺設在洺州，唐朝最初派去鎮守河北的右武衛將軍秦武通也駐守在洺州。因此，假如張士貴是被李世勣無情的拋棄的，那麼，他突圍出來的第一反應應該是往洺州跑，根據《革命記》記載，張士貴突圍數日後，劉黑闥才趕到洺州，也就是說，張士貴剛突圍出來的時候，洺州並未失守。

但張士貴沒有這麼做，而是直接逃往相州，這就說明，李世勣在從宗城撤退前，是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張士貴的，因此，張士貴知道李世勣不準備守洺州，而是要撤往相州，這才出現了張士貴宗城突圍後直接撤往相州的情況。

就這樣，原本已進至宗城的唐軍李世勣、張士貴所部，並未在宗城與劉黑闥正面交戰，而是兵分兩路，李世勣率領主力先撤往洺州，“

黎州總管李世勣先屯宗城，棄城走保洺州

”（《資治通鑑》），並組織洺州守軍一併西撤，張士貴率領少量唐軍駐守宗城，牽制劉黑闥，爭取時間。在堅持了一段時間後，宗城城破，張士貴率部突圍，撤往相州。

三、洺州之戰

李世勣撤至洺州後，根據《革命記》的記載，仍然沒有入城，而是在洺州城南門外，召喚洺州守軍一起撤退，當時在洺州駐守的唐軍將領都有誰呢？“

陳君賓、黨仁弘、秦武通等

”（《革命記》），此外還有程名振。

陳君賓是洺州刺史，秦武通作為右武衛將軍駐守洺州，他們兩個在洺州理所當然。

黨仁弘是誰，他怎麼也在洺州呢？

查《冊府元龜》卷498記載，“

黨仁弘，高祖起義兵，為左武侯將軍，簡校陝州總管，鎮守陝城，及大軍東討王世充，仁弘轉餉不絕

”。據此看，在武德四年（621）李世民討平王世充時，黨仁弘是左武侯將軍、檢校陝州總管，負責給李世民大軍轉運糧草的。

以此推測，可能是武德四年（621）下半年河北局勢吃緊以後，黨仁弘隨同李世勣、張士貴等一併前往增援河北。

另據《革命記》記載，當時永年縣令程名振也在洺州，可能情況緊急，李世勣沒來得及通知他，程名振發現秦武通等正在撤退，而且非常狼狽，“

永年縣令程名振見武通狼狽走出

”，程名振感到大事不妙，急忙回到永年縣帶上自己家口一併撤退，結果進了縣城以後，永年縣人害怕劉黑闥打過來，關城門自守，程名振出不去了，沒辦法，只好從城頭往下垂了繩子，把他母親潘氏、妻子李氏、以及他的子女帶出了永年縣城，步行西撤。結果才走了四五里，就被劉黑闥追上了，程名振的母親和妻子均被劉黑闥抓獲，程名振自己僥倖脫身逃走。

總之，李世勣在洺州匯合陳君賓、黨仁弘、秦武通等人，一起撤退，由於李世勣所部有很多步兵，再加上洺州等待陳君賓等人又耽誤了時間，因此，雖然張士貴拼死在宗城為李世勣爭取了一點時間，但李世勣所部還是在十二月甲子（十二日）被劉黑闥追上了，李世勣在撤退途中倉促應戰，交戰結果可想而知， 李世勣被打得大敗，唐軍步兵被殺5000餘人，李世勣脫身逃走，“

黑闥追擊世勣等，破之，殺步卒五千人，世勣僅以身免

”（《資治通鑑》）。

當時李世勣所部兵力約為2萬人，被殺5000人，再加上被俘、負傷和逃散的，李世勣已經基本不剩什麼人了，可以認定是全軍覆沒了，史書說他“

僅以身免

”，絕非誇張，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

2天后，十二月丙寅（十六日），洺州土豪開城門投降劉黑闥，劉黑闥兵不血刃拿下了洺州。

洺州，對於竇建德舊部來說，有重要的政治意義，當年竇建德的都城就設在洺州。

因此，劉黑闥沒有立即進入洺州，而是在洺州東南筑壇，祭告上天並祭祀竇建德，然後鄭重的進入洺州，“

黑闥築壇於城東南，告天及祭竇建德而後入

”（《資治通鑑》）。

至此，除羅藝據守的幽州外，唐朝在河北的主要軍事力量基本被劉黑闥摧毀，劉黑闥開始狂風暴雨般的席捲剩餘的河北各州，具體情況我們下一期再講。

本文由詳侃歷史原創，歡迎大家關注並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