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劇作家”易卜生與他的“冰與火之歌”|國家大劇院經典藝術講堂

易僕生的代表作品是什麼

亨利克·易卜生被稱作現代戲劇之父和現實主義戲劇的先驅，他和他的創作不但影響了二十世紀歐洲的戲劇發展，也是作為最早一批被介紹引進中國的外國劇作家，在一百年前啟蒙了中國一代青年的覺醒和進步。而這其中最具代表性，也是最為中國觀眾所熟知的作品，就是《玩偶之家》。

2014年國家大劇院自制的第一部小劇場話劇《玩偶之家》

一、“小鎮劇作家”易卜生都寫了哪些作品？

《玩偶之家》是易卜生1879年創作的，也就是他51歲的作品。我們可以這樣來梳理易卜生的戲劇創作脈絡：1856年，他28歲的時候，創作了《蘇爾豪格的宴會》，這部作品讓他在國內本土獲得了一定的名聲；然後是1866年，他38歲的時候，創作出版《布朗德》，這部作品讓他在歐洲大陸獲得了一定的榮譽；再然後就是他51歲創作的《玩偶之家》，這部作品讓他在世界範圍內贏得盛名。總之，易卜生差不多每十年，就上一級臺階，他就這樣一步一步的從一個歐洲的邊緣國度最後站在了世界舞臺的中央。

但是，如果站在今天來回看的話，易卜生真正具有現代主義精神的作品，是他1890年以後創作的，諸如《海達·高布樂》、《大建築師》、《博克曼》這樣一些作品。相比他前期中期的劇作，這類作品與現代人們的生存狀態也好、精神世界也罷，實際上有著更緊密的聯絡。原因很簡單，是因為它們描寫的是人的無聊、空虛、孤獨、虛無感這些內容。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看他晚期創作的作品。

亨利克·易卜生（1828-1906）

二、百年前的“挪威式離婚”——《玩偶之家》講了一個怎樣的故事？

劇中男主人公是海爾茂，他剛剛謀到銀行經理一職，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準備大展鴻圖。他的妻子，也就是本劇的絕對大女主娜拉，當然為此萬分高興，甚至比她丈夫還高興。至於原因，觀眾看到後來也就知道了，這跟娜拉早年的一件秘密有關。在劇中，娜拉的社會關係非常簡單，她有一個男性朋友，是一位暗戀她的醫生叫阮克；她還有一位閨蜜，是中學時代的同學林丹太太。她的生活中就這兩位朋友，父母已亡，因此她現在擁有的最主要的社會關係，就只有因婚姻而來的家庭關係，其餘所有關係都接近於無，這意味著她要是被拋到社會上去的話，想生存立足那可是非常艱難的。

就在這一天，林丹太太登門造訪，請娜拉幫忙找份工作，娜拉自然只能求助老公。海爾茂倒是答應了，他決定解僱手下一位職員柯洛克斯泰，這樣空出的位置可以讓林丹太太來接替。誰都沒想到，由此就惹出了禍事。原來娜拉早年為給丈夫治病而借債，犯了偽造字據罪，為她辦理借錢手續的正是這位柯洛克斯泰。現在他拿著字據前來要挾娜拉，不僅要求保留自己的職位，而且還發誓將來一定要拿住海爾茂。娜拉為應付危機想盡各種辦法，其中過程就不細說了，反正最後她打定了主意，一旦事情曝光，她想老公肯定會為自己挺身而出的，但她絕對不會讓老公為自己犧牲，她要自己來承擔一切罪責。可沒想到，海爾茂看了柯洛克斯泰的揭發信後勃然大怒，大罵娜拉是“壞東西”、“罪犯”，說自己的前程全被毀了。等到柯洛克斯泰被林丹太太勸服，不再要挾，並且退回字據後，海爾茂又快活地叫道：“娜拉，我沒事了，我饒恕你了。”但娜拉卻已看清，丈夫危難時候關心的只是他的地位和名譽，他平時口口聲聲“愛”的那個娜拉，不過是他眼中的一個玩偶罷了。於是，醒悟的娜拉斷然離家出走了。

德國著名導演托馬斯·奧斯特瑪雅在他2000年排演的《玩偶之家》中對原作進行了大膽又現代化的改編

三、“冰與火之歌”——易卜生的性格與《玩偶之家》人物形象的聯絡

賞析這部作品，當然有很多角度。下面從易卜生的人格特點與這部作品的關聯性角度，來聊聊這部劇作。

關於易卜生還有這麼幾點背景跟大家說一下：易卜生出生在挪威的西恩市，他們家在當地算是名門望族。他的父親是一個很成功的木材商人，家庭殷實富足。他有一個當市長的叔叔，還有另一個叔叔是當地法院的法官。但易卜生家在他八歲那年出現了一個情況：易卜生的父親經商失敗，從此這個家庭墜入貧困。這個對易卜生的影響最主要的表現在他有強烈的不安全感。這個不安全感會表現在易卜生的各個方面。比如說：對金錢的某種貪婪、對名聲的某種索取；有時候也表現在生活細節上：比如擔心走路被墜物砸死，擔心房屋的燭火會引發火災把房子燒了。同時不安全感也表現在他與人打交道的過程中——不安全感強的人在人際交往過程中往往會出現一些障礙，不太容易和人走近，因為他總是擔心對方對自己有所妨礙，會影響到自己。這樣在易卜生身上表現出的就是他性情中的冷漠：比如他和他的父親，自從他十五歲離家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絡。比如說他和他的兩個弟弟也是自離家之後一輩子再無來往。他這個性情以及他這種不安全感的心理，他自己體會得比較深之後也會影響到他作品中的一些人物，比如《玩偶之家》中的海爾茂，這個人物形象就有易卜生生活中的一些影子，有易卜生本人的一些性格特徵。比如說海爾茂很謹慎，凡是妨礙他社會地位的，給他帶來威脅的事情，他都躲得遠遠的：不借錢，也不收任何錢，也和某些他看來不好的人拒絕來往。包括海爾茂最後和妻子攤牌，罵他妻子是壞人，原因也是因為妻子娜拉乾的事情觸犯了一項法律，他認為這件事危害了自己的社會地位，會造成自己社會角色的某種改變，給這個家庭帶來災難，所以他表現了出了很冷酷的一面。

另一方面，易卜生除了這個特點之外，他還有另一個特點：他其實也不喜歡現實生活中這個謹小慎微的自己，所以他內心深處是有一種憧憬的，他更喜歡那些勇敢的人、大膽的人、更能夠蔑視規矩的人、更能夠無畏前行的人。那麼這種憧憬他也會寫進他的作品中去，變成一個個具體的人物。以《玩偶之家》為例，妻子娜拉這個形象，就是他理想中的一種形象。因為娜拉是個聽憑自己感情指引的人，她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愛情：她因為愛情可以借錢，因為愛情能夠備嘗辛苦，能夠幹很多活賺錢然後去還錢。為了愛情她能夠為了自己的丈夫犧牲一切。她就是這麼一個有著充沛的感情，真摯的感情的女性形象，這也是跟易卜生的性情有關。易卜生的性情可以形象地概況為“冰火兩重天”，這樣的性情投射到作品當中，他筆下的人物也會呈現出這樣的一種格局：有一種是理想型的人物，另一種是現實中的人物。

2017年3月，美國劇作家盧卡斯·納斯的《玩偶之家·下集》在紐約百老匯首演，並獲得了2017年託尼獎的八項提名

四、內行看門道——《玩偶之家》的看點

最後關於《玩偶之家》，如果看演出的話，有一個地方提醒大家可以關注一下：就是演出在娜拉離家出走，摔門而去這個場景上到底是怎麼處理的，大家不妨去關注一下。到底是以一種謳歌的、點讚的態度去處理的，還是抱著某種憂慮的態度去處理。因為這個作品中也寫出了易卜生其他的一些想法：他當然肯定娜拉和丈夫攤牌這個行為，也肯定娜拉帶著自尊走出家門，然後勇敢地走向社會。但是易卜生在作品裡面也同樣寫到了娜拉出走之後會發生的情況。因為她出走之後，她進入到一個男性社會里面，而這個作品的男性形象在這個作品裡都有表現，不管是海爾茂，還是柯洛克斯泰，還是醫生阮克，每一個人都不意味著獲得了自由，那這也就是娜拉出走之後她的前景。

2004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奧地利當代著名作家艾爾弗雷德·耶利內克所作劇本《娜拉離開丈夫以後》

在大家走進劇場看這個演出之前，還是推薦大家把這個作品的劇本讀一下，然後帶著自己的感受和理解去看演出，看導演和創作團隊是怎麼具體處理作品中的這些場面、人物以及主題。

主講人簡歷

麻文琦，現任中央戲劇學院戲劇文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國際戲劇評論家協會中國分會副理事長，從事戲劇史論的教學與研究工作。研究方面：關注中國當代戲劇現狀，曾著《鏡花水月——後現代主義與當代戲劇》一書；關注戲劇理論研究，著有《歐洲喜劇型別研究》。撰寫學術論文多篇，代表性論文有《中國視野中的布萊希特》、《卡塔西斯，以憐憫、恐懼的情感反應方式》《英雄與超人，以崇高的名義》、《從戲劇奧林匹克聊到後戲劇劇場》、《“莫里哀”式喜劇辨析》等。

國家大劇院藝術普及教育部/策劃

麻文琦/講述

王成蔭/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