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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樹為鄰(散文)

  • 由 俠氣素心 發表于 足球
  • 2021-11-26
簡介昆明四季如春,那裡的人一整年都在吃各種各樣的鮮花餅,我去的那年,品嚐的是以玫瑰花(食用玫瑰)為主要餡料,其實和我們本地的刺玫花是同一種物種

拌湯上面放的那個花是什麼

前不久種了兩株樹,一株石榴,一株無花果。

久居城市,沒有土地,然而,喜歡草木,嘗試著在家裡種一些樹,一些花,與那些美好的植物度過蒼白寡淡的日子。

這兩株樹的樹苗是網購的,非常適宜室內盆載。樹苗一到,一家人就欣喜地打開了包裝。石榴樹上的樹葉已經有些發蔫,那株無花果上已結了兩三個小小的、未成熟的無花果。

想必這兩棵樹經過山一程,水一程,從大海之濱來到了黃土高原,來和我們作伴,於冥冥之中可結下了緣份。我們找出了大花盆種了這兩棵樹,心中充滿了枝繁葉茂、開花結果的期許。

沒曾想才兩三天,兩株樹的葉子和無花果的果兒都脫落了,光禿禿的,枝幹也不及先前柔韌了、溼潤了,而是變得堅硬、乾涸,張君拿了大剪刀將一些干支一一剪下。“咔嚓,咔嚓”,樹枝簌簌顫抖,我想她們一定很疼。彷彿生了一場大病似的,接下來的半個多月裡,這兩株樹病怏怏的,毫無生氣,每次去了花房,不忍直視。

“這兩株樹怕是不行了吧?”

“枯木也會再逢春!”張君不以為然。

接下來的日子,他依舊給這兩株樹澆水、施肥……

有一天,不經意間,發現石榴樹的干支上長了兩三片嫩芽兒,潤潤的,茸茸的,像幼童的睫毛似的打著卷兒,那樣柔,那樣軟;又似鳥兒的羽毛那樣輕那樣細。

以樹為鄰(散文)

盆栽石榴樹

記憶的青鳥將我載回了童年。

姥姥家院子門前有一左一右兩顆大柳樹,與左側的柳樹並排的是一棵甜核杏,院子裡有幾株白楊,一株苦核杏,一株桃樹,一株刺玫(食用玫瑰)……院子後面還有榆樹啊、槐樹啊什麼的。姥姥說,這些樹都是外爺蓋了這院房子後陸陸續續種的。每到春天,桃紅柳綠之時,姥姥總叫我折幾支杏花或桃花插在八仙桌上的花瓶裡,那裡供奉著祖先牌位。我也會時不時地偷偷摘上幾朵杏花、桃花包在手絹裡悄悄地玩,肆無忌憚地糟蹋花,姥姥是會斥責的,姥姥說,每一朵花就是一枚果子。

以後的日子時常盯著杏樹、桃樹,往往剛剛成形就忍不住饞吃開了,又酸又澀的讓人直流眼淚……就這樣從酸酸澀澀的青果,一直吃到果子成熟。

偶爾,姥姥會以花入饌,槐花開的時候,可以吃槐花麥飯。刺玫開時候除了吃刺玫花拌拌湯(疙瘩湯),最主要是採了鮮花花瓣,一部分醃成刺玫花醬,一部分曬成乾花。蒸花捲、烙“油胡卷”的時候放上一些乾花瓣,真是口角擒香。

八月十五之際蒸月餅時,刺玫花醬更是必不可少的重頭戲。姥姥將發好的面擀成一張大餅,抹上胡麻油,撒上一層苦豆子;摞上一張薄餅,抹上一層刺玫花醬;再摞一層,抹上薑黃;下一層是紅曲……如此層層疊加,最後,用一張麵皮蓋在最上面,並在表皮飾以麵塑的小蝴蝶、花朵,嵌上大紅棗,由於層數多也被稱作千層餅。蒸熟後,拿上一塊品嚐,苦豆子的清香,薑黃的濃郁,紅曲的豔麗,刺玫花的芬芳……是飲食記憶深處的驚鴻一瞥。

現在想來,姥姥以花入饌既非浪漫,也無關風雅,而是從艱辛的生活中獲得的生活智慧。

以樹為鄰(散文)

老家的蒸月餅

以樹為鄰(散文)

切開後的蒸月餅

以花入饌的鼻祖大概非屈原莫屬吧,他在《離騷》中寫道,“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從這兩句詩裡可以想見當時吃花的習俗。

花朵的絢爛之美,讓人在以花入饌的美食中,更多強調精神愉悅和清雅脫俗的感受。味覺上,花卉的野、鮮、香以及各種營養元素融於一體,加之清香芬芳,美味綿長。這對於文人墨客來說是那麼的風雅,他們追逐著四時花卉,以花製作各種花蜜、花露、花糖,並以文字的形式將其記錄下來。唐以前,花饌譜多散見於本草學、飲食學與文學書籍中,至宋代始專類列譜。如,宋代林洪《山家清供》載花饌十五種,明人戴羲《養余月令》載花饌十六種,近人徐珂《清稗類鈔》載花饌十四種。

以花入饌經歷了幾千年,到了明清,才真正變得精緻。

董小宛獨創了“董糖”,即以白麵、純淨飴糖、去皮芝麻、花生仁、椒鹽、玫瑰、桂花等製作的色白微黃的酥糖,入口易化,口齒留香,食後令人回味久長。

此外,董小宛最擅以鹽和酸梅醃製各種鮮花。她創制出了秋海棠露,據說醇香無匹,可惜製法並未提及。本來海棠無香,冒闢疆在《影梅庵憶語》裡描述“此獨露凝香發”,是“味美獨冠諸花”的,而梅花次之,然後是桂花、甘菊、薔薇之類。還有桔子、楊梅、佛手、香櫞做的鮮醪,盛在白瓷盆中,五色雜陳,用以解酒消渴。別說是吃了,單是看著就讓人心生歡喜。看來董小姐不但才藝雙絕,還是位廚藝達人,深受大才子冒闢疆的喜愛。

以樹為鄰(散文)

《紅樓夢》裡也寫到過兩種花的香露,“木樨清露”(桂花香露)和“玫瑰清露”。 賈寶玉被父親賈政一頓暴打後,嚷嚷著要吃酸梅湯,襲人怕加重傷情故而不許,跑去告訴了王夫人。王夫人便說自己那裡有幾瓶上用的清露,喚丫鬟拿了過來……寶玉捱打,肝氣受抑,胸懷鬱結,宜飲此露疏理,故服後覺得“香妙異常”。同樣的是製法並未提及,不過據清代顧仲編撰的《養小錄》記載:“仿燒酒錫甑、木桶,減小樣,制一具,蒸諸香露。凡諸花及諸葉香者,俱可蒸露。入湯代茶,種種益人。入酒增味,調汁制餌,無所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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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版《紅樓夢》劇照

如今,以花入饌的風俗在北方和南方依舊昌盛,只不過南方人的鮮花飲食更為豐富。昆明四季如春,那裡的人一整年都在吃各種各樣的鮮花餅,我去的那年,品嚐的是以玫瑰花(食用玫瑰)為主要餡料,其實和我們本地的刺玫花是同一種物種。

以樹為鄰(散文)

鮮花餅(玫瑰花餡)

兒時的鄉下,村裡人與樹為鄰,安然地走過四季。春有花可食,夏有蔭可蔽,秋有果可採,冬有柴可燃。做農具靠她,打傢俱靠她,蓋房子離不了她……

樹真可謂大仁不仁。

記得那是個遙遠的夏日午後,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女孩在大柳樹下盪鞦韆,她站在鞦韆上,小夥伴在背後使勁一推,她趁勢再用力蹬,鞦韆就蕩了起來,而且越蕩越高,就像插上翅膀似的在空中飛翔,臉龐的風呼呼地刮過,鞦韆似乎要碰到高高的柳樹的最高處,天上的雲朵也一晃一晃的……那感覺美妙極了。

鞦韆是外爺做的,一塊板凳大小的木板,左右各鑿了一個眼,穿上兩條同等粗細的大麻繩,結結實實地綁在一枝橫著的樹枝上。

姥姥家的那些樹陪伴我走過了童年時光,還有長長的假期,有著我的記憶,是我和姥姥一家人溫馨生活的見證者和給與者。後來,隨著姨姨們、小舅在城市就業,而外爺、姥姥相繼離世,老院子就委託大舅照看了。再後來,大舅一家也搬到了城裡,老院子就無人守了。如今老房子破敗不堪,荒草長得有一人高了,而那些老樹倒的倒,死的死,非常可惜。那個小村子成了我回不去的故鄉。

訪過水川顧家善的古樹。

她們在渙漫的時光裡從容搖曳,陪伴著村人走過歲月的四季。這些老樹雖然飽經滄桑,但它們依舊枝葉婆娑,它們是這個村子的靈魂,見證了這個村子幾百年的歷史,顧家善人是令人豔羨的,即便有朝一日離開故土、遠足他鄉,這些古樹依舊站在那裡,含情脈脈,成為遊子望鄉之時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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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善村的大柳樹

城裡也人喜歡樹,機關單位、寫字樓、公園、住宅小區、馬路旁的綠化帶種著各種樹,柳樹、榆樹、槐樹、海棠、松樹、銀杏……

當然,還有果樹。

果樹總是令人欣喜的,它們循著自然的規律抽芽、開花、結果,到了收穫的季節,也必然會被採摘。豐收時節,果農們勞累而幸福。一隻只被粗糙溫暖的大手撫摸過的果實走上了不同的生命之旅:或是出現在果農自己的炕桌上;或是擺在了城裡人的果盤裡;或是搭載著各種交通運輸工具走向遠處、更遠處……

然而在城市,大多數果樹的命運卻截然不同。如果你留心觀察,在一些小區的私人籬笆內,也會種幾棵杏樹、梨樹什麼的。只是它們所結下的果實多半會爛在枝頭,無人過問,也無人採摘。甚至在冬風蕭瑟、白雪皚皚的時候,你仍然會看見樹上掛著許多腐爛了的果實。甚至到了冬天,樹枝上還會掛著孤零零的果兒,讓人心裡很不是滋味。

每當看著這些成熟的不幸的果實,張君就忍不住道:“這麼好的果子,怎麼沒有人摘呢?真是可惜啊!”我說:“如果我是這些樹的主人,我一定採了果兒,給鄰居們挨家挨戶地送。”

我一直在想那些城裡人為什麼不採摘呢?

或許在他們忙碌的生活裡,對那些果實的存在毫不在意;或許他們習慣了用錢來購買一切食物,既然超市裡、菜市場能買來各種各樣的水果,誰還在乎那些因沒有價錢而顯得沒有價值的果實呢;或許在他們眼裡再好的果樹也只是用來裝點生活的風景而已。

既然是風景,在一些人的眼裡是熟視無睹的。因此,他們無視大自然的恩賜,任憑窗外的果實從夏到秋,從秋到冬,顧影自憐,自生自滅。無怪乎梭羅在他的《瓦爾登湖》裡感嘆,人們僅僅因為無知和錯誤,滿載著虛構的憂慮,忙不完的粗活,卻不能採集生命的美果。

河北塞罕壩人種樹的故事深深地感染了我。五十五年寒來暑往,一代代塞罕壩人艱苦奮鬥,在極其惡劣的生態環境中,營造出世界上面積最大的一片人工林。展現在人們面前的塞罕壩如詩如畫:林海蒼翠,綠草如茵,野花爛漫……誰能想到半個多世紀前,這裡還是“黃沙遮天日、飛鳥無棲樹”的荒僻苦寒之地呢?

以樹為鄰(散文)

塞罕壩風景區

在塞罕壩能營造出最大的人工林,那麼我們也一定能夠播種更多的綠色,將我們的城市建成一座森林城市。

忽然想起法國作家讓·季奧諾寫過的一篇小說——《種樹的牧羊人》。主人公牧羊人幾十年置身於荒無人煙的地域,他每種下一棵樹,就感到在人世間就又多了一個親人。他的事業是堪與上帝媲美的事業。由於充滿了改造現實世界的強烈願望和對樹的極度熱愛,這位牧羊人在實踐中逐漸發現人與土地、人與自然相互依存的關係,他深深意識到人生的價值在於為他人、為後人造福。

是啊,人生充滿忙碌,但我們依然可以選擇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當春天來臨的時候讓我們到廣袤的大地上去種樹吧,讓我們以樹為鄰,那一定是很幸福的事情。

(2017年10。26發表於《華夏文明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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