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足球

簡對羅切斯特的愛,也是夏洛蒂·勃朗特對老師的愛

  • 由 介面新聞 發表于 足球
  • 2022-12-29
簡介電影《簡愛》劇照(圖片來源:豆瓣)我大姨說女孩要在《簡·愛》裡學自尊自愛,然而在夏洛蒂自己的情書裡,殘忍點兒說,她拋棄了所有自尊:“先生,窮人要活命不需要多少物資,他們只求富人從桌上掃下一些麵包屑就夠了

黑旁邊一個音是什麼字

簡對羅切斯特的愛,也是夏洛蒂·勃朗特對老師的愛

編者按:

文學世界的讀者總是對作家書信懷有濃厚的興趣,它們彷彿一些宏大作品的微型種子或註解,讓我們隱隱約約看到某些靈感、人物、想象、情感的來源。在所有書信型別中,情書又尤為特別,或許寫信的人也不曾想到會有收信人之外的讀者圍觀如此熾熱的詞句,並從中尋找與文學作品之間蛛絲馬跡的關聯。比如,小說裡,簡·愛對羅切斯特的愛稱是“我的主人”,小說作者夏洛蒂·勃朗特在給康斯坦丁·埃熱老師的情書裡,也曾用同樣的語彙稱呼他。

情書不獨屬於某個時代或某一群人,從文豪或詩人維克多·雨果、馬克·吐溫、約翰·濟慈、雪萊、拜倫、福樓拜,到美國前總統喬治·布什、羅納德·里根和蘋果公司創始人喬布斯,他們都曾寫下或激情如火或如泣如訴的情箋,字裡行間盡是愛情的諸般歡樂、不幸、飢渴、潰敗和狂喜。這些情書不僅僅是文學的,也是人類情感的研究標本,反映出某一時代某一階層及性別的自我認知和情感觀念。

有趣的是,穿過時間空間的阻隔和文字散落的鴻溝,作家張天翼選編了歷史上的80封情書,並在每一封情書之後補充了歷史資訊或自己的解讀,這本書的名字叫做《81種愛的寫法》——第81封信,就留給讀者自己寫在書籍最後的空白頁上。

簡對羅切斯特的愛,也是夏洛蒂·勃朗特對老師的愛

撰文 | 張天翼

夏洛蒂·勃朗特致老師康斯坦丁·埃熱

你不讓我給你寫信,又拒絕回我的信,就等於剝奪了我在世間唯一的樂趣,奪去我最後的特權,一種我永遠不甘心放棄的特權。相信我,主人,寫信給我,於你是做善事。只要我相信你對我還滿意,只要還有希望收到你的訊息,我便能安心,不至於過分憂傷。

然而,這段沉悶、漫長的時間,杳無音訊,似乎在警告我:主人正在疏遠我。日復一日,我苦等那一封信;日復一日,失望反覆地把我拋入無法自拔的痛苦深淵。看著你的筆跡,讀著你的忠告,那甜蜜的快樂像幻影一樣從身邊溜走,我陷入愛的高熱,吃不下,睡不著,眠食俱廢,憔悴不堪。

我要跟你明白地講,其實我希望能給你寫點兒更歡快的信,我寫完了自己讀一遍,覺得調子有些傷感悲觀。但是,原諒我吧,親愛的主人,不要為我的憂傷而煩惱,《聖經》中有一句話:“盈於心,則溢於言。”一想到我也許再也見不到你,我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了。

我滿心想著的都是——我不能,我決不能失去主人的友情。我甘願承受最可怕的肉體之痛,也不願讓心不斷被懊悔所炙烤。如果主人跟我斷絕友誼,那我就徹底絕望了。如果他願賞賜我一點兒友情——哪怕極少一點兒——我就能滿足且快樂,也就有了活著和工作的動力。

先生,窮人要活命不需要多少物資,他們只求富人從桌上掃下一些麵包屑就夠了。但如果連麵包屑都不給,那他們只能餓死了。我渴望從愛人那裡得到的感情,不會比那麵包屑更多。一段完整的友情會讓我不知所措,我不習慣擁有那麼多。但若您能對我表現出一點兒關懷,就像從前我在布魯塞爾做學生時那樣,那我就會緊緊抓住這一點兒情感。我依附於此,就像我依附於生命。

夏洛蒂·勃朗特是我童年記住的第一位外國女作家。電視臺播放了譯製片《簡·愛》,週末伯伯姑姑們嘴裡多了個名字“羅切斯特”,熱烈討論簡·愛最後“嫁個

瞎子

”到底是可憐他還是愛他,天上掉遺產變富小姐了還要回去伺候人是高尚還是犯傻。後來大姨送來幾本書作為我升入小學二年級的禮物,《簡·愛》位列其中,旁邊有人(忘記是哪位親戚了)說:“這麼小看愛情書,能看懂嗎?”大姨對自己的選品相當自信:“女孩子一定要早點兒讀《簡·愛》,早點兒學會自尊自愛。”

夏洛蒂·勃朗特(圖片來源:Wikipedia)

因為帶著“學自尊自愛”的任務,我對這書頗有敬畏之心,第一次讀,只讀到一半就放棄了。我對羅切斯特的年齡非常驚訝,他都40歲了,對小孩來說,40歲是老頭子,老頭怎麼能當愛情的主角?而且我也不理解何以簡會愛上比自己大20歲的粗暴的人,我父親的性格就暴躁易怒,他那年也40來歲,我每天懷著對他的恐懼,在家中以一顆老鼠的心躡手躡腳生活,唯有他不在時才能暢快呼吸……簡·愛圖的是什麼?

小說我到中學才第一次讀完,又過了很多年後才知道夏洛蒂自己也愛過一個羅切斯特這樣的“先生”。就像簡·愛對羅切斯特的愛稱是“我的主人”,情切時是“我親愛的瞎眼主人”,夏洛蒂在給康斯坦丁·埃熱老師的情書裡,也那樣稱呼他。

1842年,夏洛蒂和妹妹艾米莉前往比利時的布魯塞爾,進入一所由康斯坦丁·埃熱夫婦開辦的學校,姊妹兩個一個教英語,一個教音樂。姨媽去世後,她們回鄉處理家事,次年夏洛蒂又獨自回到布魯塞爾。在從布魯塞爾寄給朋友的一封信中她寫道:“他是一名修辭學教授,精神力量很強大,脾氣暴躁易怒,個子矮小,膚黑貌寢,一張臉上表情多變,有時他狂怒起來像只公貓,有時像亢奮的鬣狗……”

後來她愛上了這隻“拜倫式”的公貓。一年後她回到家鄉,頻繁給埃熱先生寄信,她在情書中稱他為“主人”。他們的關係發展到什麼程度,或者在多大程度上是互懷情愫,無人知曉。埃熱先生的態度在夏洛蒂的信裡反映得明明白白,“你不讓我給你寫信,又拒絕回我的信”。後來他把情書交給妻子,一方面表示自己對婚姻的忠誠,另一方面也希望妻子出面扮黑臉。往好處想,他不願說出傷害那個英國女學生的話;往壞處想,他是要把這個燙手山芋推開。埃熱太太代夫回信,要求夏洛蒂一年只能寄兩次信。

電影《簡愛》劇照(圖片來源:豆瓣)

我大姨說女孩要在《簡·愛》裡學自尊自愛,然而在夏洛蒂自己的情書裡,殘忍點兒說,她拋棄了所有自尊:“先生,窮人要活命不需要多少物資,他們只求富人從桌上掃下一些麵包屑就夠了。但如果連麵包屑都不給,那他們只能餓死了。我渴望從愛人那裡得到的感情,不會比那麵包屑更多。”這懇求的語氣,比沿門托缽的乞丐還卑微,比失業一年馬上要被房東趕走的人面對招聘者更低三下四——當然,愛情中的“自尊”和真正的自尊是兩回事,我十

八九

歲那會兒一度相信如果在愛裡還想著自尊,只證明愛得不夠多。

作家往往會在小說裡塑造跟自己性格相反的角色,讓角色去完成自己做不到的事。臺灣作家亦舒的女主角是一群行事瀟灑的白襯衣卡其褲女郎,她們信奉“最緊要是姿態好看”,即使發現男友出軌,也要雲淡風輕地分手,因為“能搶走的愛人,便不算愛人”。但現實中的亦舒戀愛起來姿態並不好看,她跟男友嶽華鬧彆扭時,衝到他家裡,把他衣服都剪爛,還將一把刀戳在他床的心口位置。嶽華提出分手,她跪地求複合……她要是活在自己的小說裡,絕對是反派。在《簡·愛》裡,面對羅切斯特的簡對平等和尊嚴非常敏感,寧可捨棄幸福也要維護。也許夏洛蒂在內心深處希望自己在“主人”面前能硬起腰板直視他,而不是苦苦懇求幾顆感情面包屑,但慕之不能踐之,更有可能的是她要跳進簡的身體,去享受羅切斯特的深愛。

夏洛蒂寫給埃熱的最後一封信,至少最後一封儲存下來的信是這樣的:“別了,我親愛的主人,願上帝以特別的關心保護你,賜予你特別的祝福。”埃熱先生去世前曾撕毀這些情書,但他妻子把信的碎片撿回來,粘在一起,儲存下來。1913年,埃熱家的後人把這一束珍貴的勃朗特情書捐給了大英圖書館。

《81種愛的寫法》

張天翼 譯編

中信出版社 2022年11月

本文節選自張天翼《81種愛的寫法》,標題為編者自擬,經出版社授權釋出。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