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誰是賈府的吹哨人？

所謂吹哨人，顧名思義是吹哨子的人。吹哨人（英語Whistleblower），又叫告密者、吹哨者，粵語稱魁，指的是揭露一個組織內部非法的、不誠實的或者有不正當行為的人。

西東認為，吹哨人這個概念要具有三個要素，才能稱其為吹哨人。

哪三個要素？人、哨子、哨音。

吹哨人首先是一個人，一個具有觀察力，能夠接觸重要資訊並且鑑別出重要資訊的人。其次，吹哨人要有哨子。哨子是傳達資訊的工具，最直接最原始的吹哨工具是人的嘴，人可以大聲疾呼，為群眾發出預警。現在，傳統的紙筆和網際網路上的社交網路都可以作為工具。第三給要素哨音，就是資訊，資訊要讓人聽得懂，讓聽者理解是怎麼回事，以便決定下一步採取什麼行動。

從這三個要素來分析，冷子興顯然不是賈府的吹哨人。雖然冷子興在演說榮國府的時候，點名了賈府的衰敗跡象，雖然他說“榮、寧兩都蕭索了，不比先時的光景”，雖然他看到賈府“主僕上下都是安富尊榮，運籌謀畫的竟無一個”，而且他大聲感嘆“誰知這樣鐘鳴鼎食的人家兒，如今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然而，冷子興畢竟是個局外人。固然旁觀者清，卻不能指點迷津。況且，賈府的衰敗對他的古董生意還有利。

賈府的吹哨人還是要在賈府內部尋找。

在組織結構上，吹哨人往往遠離權力核心，處於邊緣地位，人微言輕。所以他們往往需要用特殊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呼聲。焦大，就是這樣一個吹哨人。

焦大深深厭惡寧國府後代糜爛的生活，第七回他就在喝醉酒之後厲聲大罵他們。這可能是他在整部《紅樓夢》中最出彩的部分。

焦大所揭露的“每日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這些醜惡勾當其他人沒有知道的麼？顯然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要不然也不會嚇得眾小廝魂飛魄喪，把他捆起來，用土和馬糞滿滿填了他一嘴。但焦大敢於在榮國府的高層領導王熙鳳面前揭露真相，儘管是酒後吐真言，他也無愧於賈府吹哨人的稱號。

魯迅在《言論自由的界限》中說過：“焦大的罵，並非要打倒賈府，倒是要賈府好……”作為一個寧國府的老僕，曾從死人堆裡把奄奄一息的主子背出來的吹哨人，他怎麼會忘記自己的初心呢？

吹哨人並非不能沒有道德缺陷，甚至可能一個很壞的人，也能成為一個很好的吹哨人。名列金陵十二釵正冊的秦可卿，雖然深受家中上上下下的喜愛，雖然“淫喪天香樓”的情節已被刪去，但其與公公賈珍的曖昧關係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但這樣一個有缺陷且不幸早死的女子，不妨礙她成為賈府最重要的吹哨人。秦可卿死時託夢給王熙鳳，她告訴王熙鳳賈府即將衰亡，為了不使子孫流散，要趕緊置辦些田產房產，充入家族祭祀產業。將來即便抄家了，祭祀財產也不能充公，子孫後代至少還可以務農為生，也可以在家塾裡繼續上學，將來還能透過科考來重整家業。只可惜王熙鳳縱使在夢中，也只關注秦可卿告知的賈府即將迎來的如同烈火烹油般的大喜事元春封妃。待到王熙鳳一覺醒來，聽聞秦可卿的死訊，就把她夢中的警告忘得一乾二淨。

世間最慘的吹哨人，也不過如此吧。

2020年4月22日於深圳新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