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丨趙瑜：盼雨的故事

盼雨的故事

趙瑜

山城的夏天，大家在盼望一場雨。

這場雨，應該是聲勢浩大甚至氣勢磅礴的，應該有很強烈的儀式感，應該由天庭派出雷公電母，反覆警告，讓天地為之失色，讓驕陽為之避讓，讓人們稍有一點寬鬆的時間躲進屋簷，長舒一口氣後，隨著一個驚天滾雷，傾盆而下。

今年真是太熱了呀。高溫紅色預警，還是特別嚴重的警告。六月還好，七月的熱力更象攀山似的，在月初就暴拉至攝氏40度。每天清晨，紅火大太陽就開始炙烤著大地，毒辣辣地籠罩著萬物，一直到晚上8點才戀戀不捨地落坡。快來一場透雨吧，聽說還有幾天？社交軟體上，重慶人在表演街頭煎雞蛋，車窗煎牛排，調侃步行街上安個露天大空調。於是，盼雨——這個重慶夏天的傳統話題又開始。

作為重慶土著，我對重慶人夏天盼雨的傳統有著清晰的記憶。幼時住在長江邊，南岸銅元局，水邊的夏天，溼氣氤氳，更為漚熱煩悶。每到傍晚，家家樓頂的曬壩就熱鬧起來，開始了一天的降溫與消夏：先潑冷水在地面，待高溫水氣蒸發後，搬來兩根條凳，把竹子做的涼板放上去，扔兩個枕頭，人就可以舒服地躺著了。大人們開始了臥談會，多是關於天氣的，那時候家裡有風扇的不多，孩子們吃支白冰糕都是奢侈，人們多麼渴望老天快下雨，以降暑熱。我外婆是農村婦女，喜歡用一些傳說嚇我和弟弟，比如：不要用手指月亮，會被割耳朵。又說，你們看天上的紅雲，有怪物在追羊子，娃兒不聽話也要著抓起來。後來讀《看雨識天氣》，才知道這是勞動人民的智慧，還傳成了諺語：天上雲趕羊，地下雨茫茫。我外公是食品公司會計，有文化，很有經驗地對我們說：人工也可以降雨，報紙上說的，炮彈里加上乾冰，打到天上就會下雨了。讀小學的我沒有見過乾冰，但對這個資訊非常感興趣。那時候的重慶廣播電視報人人都愛看，經常有觀眾寫信去點播節目，反映時事，相當於市民熱線。1985年的7月，我給廣播電視報寫了兩封信，一是請求重播《射鵰英雄傳》，二是請編輯催促相關部門，快點發射干冰炮彈，人工降雨。

今年夏天我沒有給重慶廣播電視報寫信，因為我知道如果沒有雨雲，發射乾冰也白搭。盯著手機關注著天氣預報APP，對雨的飢渴象一頭駱駝行走在撒哈拉沙漠。說來科技也發達，現在有的預報能精確到分，昨天，孩子他爹盯著手機，開心地告訴我：特大好訊息，APP預報30分鐘後雨就會到！然後靜候30個小時，仍是顆粒無收。卻突然發現是自己把城市切換錯了。

往年夏天，盼著盼著，氣象部門就會鄭重提醒，一場傾盆大雨即將而至，已備好救災物資，溫馨提醒防澇防災。暴雨預警，揪起全市人民緊張的神經，相關部門和各小區物業也頻發訊息，提醒市民朋友們提早做好準備。鄰居們會把附二樓的車挪到地面上，互相提醒早點回家莫在外面“燈晃”，我把花盆從陽臺搬回屋內，收了衣服，甚至還囤了兩三天的口糧，開始守在窗前盼雨。

然後就是等，有人甚至線上等了一晚上，失眠了。微信上朋友們互相打探，你們區下雨了嗎？還有神人寫出段子：盼雨的心情象初戀少女在等待約會，怕他來，又怕他不來。但那場雨終是來了，酣暢的淋漓的，象頑皮的小馬狂奔而來，挾著彈珠般的雨滴，帶著呼嘨砸在玻璃窗上。有小孩子衝進雨裡，歡喜地手舞足蹈。對面陽臺，有好幾人在歡呼：打雷啦，下雨啦，快收衣服呀！泥土腥氣沖鼻，樹枝開心搖擺，植物大口大口豪飲這天賜的甘霖。那刻，任何一物，都不如這場雨美，任何一事，都不如看雨高興。重慶每年酷暑盼雨、下雨，也成了夏天的故事。

舊時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在農耕文化為主的年代，一場雨能排在喜事之首，緣於祖先們盼望風調雨順，莊稼有個好收成。轉到現代，在重慶，夏天下一場透雨依然是市民的熱切期盼。重慶妹子、重慶崽兒生活在“四大火爐”之首的山城，從小頂著烈日爬坡上坎討生活，無論氣候多炎熱，地理條件多艱苦，都微笑積極面對，把困難變成“言子”，讓快樂傳播給大家。這種對雨的盼望，是重慶人骨子裡的樂觀精神，是內心的一種神聖的儀式，是對美好生活的堅定信念，是努力生活的精彩舞蹈。也為職能部門點贊，在市民享受雨水清涼的同時，做好防災措施。

“暴雨生涼。做成好夢，飛到伊行。幾葉芭蕉，數竿修竹，人在南窗。”快下一場雨吧，夜清涼，不苦夏。

（作者單位：南岸區文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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