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心底又升騰起關於童年和故鄉的記憶

文/沐梓青

01

12月23日零點開始，西安全城封控，那一天是農曆十一月二十，女兒的三歲生日，還好，五天前的週日，我彷彿有什麼預感，提前買好蛋糕給女兒慶祝，否則拖到當天，居家封控無法出門，蛋糕就是空想。

十一天後的1月3日，臘月如期而至，可惜的是，全城依然封控，學生和民工，以及無數在外打拼的異鄉人，全都被困在西安。

臘月還鄉的夢想，誰也不知道，究竟還能否實現。

家鄉長街上的燈籠是不是早已高高掛起，風雪中等待著屬於自己的歸人。

02

臘月了，距離舊年的春節越來越近，過年的氛圍開始慢慢升騰，像希望氤氳繚繞揮之不去。

小時候，在村裡過年，臘月十五開始放寒假，到臘月二十三的小年，這中間的八天是漫長的等待，因為到了二十三，家裡才開始準備真正意義上的年貨。

而我們縣城每年的臘月初八，是一年裡最後一個盛大的集會，幾十裡外的人都會趕過來買賣東西，像燉肉的調料海帶，家裡要張貼的春聯門神花紙，這些不易變質的東西，以及過年要供奉的各路神仙，大家都會早早準備，還有白菜蘿蔔紅薯之類的蔬菜食物。

那時候好喜歡跟著媽媽逛大會，在人潮擁擠裡看琳琅滿目的年貨，人聲鼎沸走走停停好不熱鬧，及時不買東西，也是一種享受。

03

臘月二十三，是北方的小年，這一天晚上家家戶戶要送灶王上天，買糖瓜上供，據說灶王爺吃了糖瓜，牙齒被粘住，上天之後就不會在玉皇大帝面前說人間的壞話。

民間的傳說，往往最能反映老百姓們對生活樸素又真實的願望

。

過了二十三，家家戶戶就開始做各種新年的美食，蒸饅頭，包糖包兒，做棗卷兒，燉豬肉海帶，黃燜雞，所有這些都是對於新年食物的籌備，陸續開始。

整個村莊的空氣裡，都瀰漫著食物的濃郁香氣。

04

到了除夕（我們村裡俗稱三十或者二十九），一大早開始，家家戶戶傳來梆梆的聲音，都是剁肉剁菜準備包餃子。

因為當地家家戶戶夏秋種蘿蔔白菜，所以包餃子除了韭菜，大家多以蘿蔔白菜做餡兒。白菜需要剁成碎沫擠掉水分，蘿蔔切片煮熟剁碎擠掉水分，這樣調出來的餃子餡兒沒有那麼多汁水，容易包成個兒，不粘連，好吃美味。

大家這樣忙亂一上午，是為了趕在12：00之前把餃子煮熟，除了自己吃，更重要的是，爸爸要端一碗餃子去族譜那裡上供，讓長眠的祖先也聞一聞餃子的香氣兒。

每個家族都有族譜，上面記載著可以追尋到的已故先人的名字，按照輩分一排排整齊羅列，男性寫全名，女人則是夫姓+本姓+氏，比如張徐氏（意思就是，丈夫姓張，妻子姓徐）。

人生一世，到頭來，不過族譜上的一個名字，荒野裡一抔塵土，甚至，女人連留名的資格都沒有。

05

中午煮了餃子，開飯前放一串鞭炮，到了午後，就開始張羅著貼春聯和花紙，給各個神位前面以，及房子門口兩側的香爐裡裝滿香灰，多是從自家燒火的灶膛裡一點點攢下來的，綿密細膩，灰灰的，還遺留著木柴燃燒後的餘味。

其實，在大年三十之前，大家都已經進行過大掃除，屋子院子裡裡外外上上下下都清掃過，

塵埃和蜘蛛網，這些一年時光的沉澱，統統都被清掃出去，新的一年，清清爽爽地開始

。

說到香爐裡的灰，我忽然想起，幼年的時候，很多人在房門以及大門兩側，會懸掛兩把柏樹枝，直接將點燃的香火插進去

，因為柏樹枝冬天依然是綠色又濃密，掛在門口給寒冷的新年增添一份生機，寓意豐富又方便。

村莊樹林老墳地裡，常常有後人們栽種的柏樹，男孩子直接爬上去攀折，裝進麻袋帶回家，給爸媽一份欣喜。

06

七八歲那年，我和哥哥姐姐以及附近的小夥伴，七八個人浩浩蕩蕩在村邊玩兒，走到北邊鄰村小路旁，發現好大一片柏樹，便想著幫父母折點樹枝掛門口，奈何老樹太高，我們當中最大的也不過十來歲，都上不去，只能站在樹下巴巴地望著。

忽然，跟我同齡的小男孩說，我姨家就在那裡，在這都能看到房子，我去要帶鉤的竹竿，咱們一起扒樹枝。

這個小男孩兩個姐姐都在，他二姐是我發小，我們就一起去他姨家取工具。

好不容易工具找到了，也要了一個麻袋，七八個小孩子，大一點的用力舉著竹竿一起往下拽，小一點

的

站在邊上痴痴地看，順便撿起樹枝裝進麻袋。

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我們竟然弄了大半袋，開開心心

的

收拾好準備回家。

也不知道其中一個大一點的女孩（不是他姐姐）怎麼惹到了小男孩，一路上和小男孩拌嘴，誰都不讓步。

我們把工具還回去，步行到家，開始分樹枝的時候，小男孩和兩個姐姐是一家的，我和哥哥姐姐是一家的，還有那個和小男孩拌嘴的大女孩單獨是一家的，原本要把樹枝分成三份，三家都有的用，可是小男孩記仇，他說工具都是自己姨家的，堅決不分給大女孩，小男孩倔強地爬在麻袋上，死死護住戰利品。

最後小男孩的父母出面，從麻袋中拿出一些樹枝給大女孩，大女孩帶著東西慌里慌張跑回家。

身後徒留小男孩哇哇大哭。

舊年的事情，如今回憶起來，竟然也是津津有味，那些看似平常時日，倒成了多年後我在異地他鄉的一種念想，甜甜的，淡淡的，幽怨綿長。

九十年代的農村，孩子們可以成群結隊奔跑在樹林裡田野上，那是今天城裡的孩子永遠都體會不到的快樂。

07

除夕下午，每個家族還有一件大事，家裡的男丁都集合起來，帶著鐵鍁去祖墳，

一是給風吹雨淋歲月侵蝕的祖墳填土表示後繼有人，二是放鞭炮慶祝舊年結束，三是請祖先們的魂魄回家過年。

因為我是女孩，所以從來沒有資格也沒有機會去自己家祖墳，小時候是真的羨慕哥哥，那麼重要的場合，自己都沒有辦法經歷。

雖然偶爾跟父母去地裡幹活，會經過祖墳附近的地方，遠遠的我看見，墳墓呈三角形排

開

那片老樹下，就是我們祖先長眠的地方，

但是祖墳於我，總隔著一層神秘的面紗。

我第一次真正踏入祖墳，是2004年，我14歲，爺爺的葬禮上，跟著隊伍送葬，慌亂驚措人聲鼎沸中，我什麼也不記得了。

2013年奶奶去世，我留在家裡守著庭院，都沒有機會去送葬，第三天，燒紙脫孝衣的時候，我跟著人群再去祖墳，祖父母的墳墓是新土堆成，

那一抔黃土，竟然成了祖父母最終的歸宿。

聽爸爸說，爺爺這一排墳墓，都是爺爺的同輩兄弟，因為夫妻合葬，所以每座墳都是夫妻兩人，除非某個男人一輩子打光棍。

現在想來，也挺可悲，很多兄弟妯娌在世時，爭奪家產鬧得不可開交，老死不相往來，死後卻要永遠睡在距離彼此最近的地方。

08

就這樣，除夕夜裡，所有過年的準備工作已經就緒，村裡男女老少都等著睡一覺，然後迎接新的一年

作者：沐梓青，陪你一起探索心底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