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高山頂上（53）

換個角度看問題

陸建芬的話像一隻老鷹在天空盤旋，而李桂林的思維是影子，老鷹飛到哪裡，影子就跟到哪裡。陸建芬沒有說錯，母子倆來山上不到一個月，他就把他們戶口遷了上來。自己當初也是這樣，用意無非是切斷後路。二坪人對一家子的好是沒得說的，他們的深情厚意說不完道不盡。說到學生用功就更是無話可說了。幾年裡難得有一個學生遲到，而他們的家庭作業，好多是在門前石板上或者併攏的膝蓋上完成，因為家裡窮到連一支鉛筆都買不起了，鉛筆頭短得差點兒都沒進指縫裡了。不是極其特殊的情況，就像前兩天的巴吉以扎和呷呷克哈，他們的作業也絕不會敷衍了事……現在，影子來到小河邊，碰到巧言令色的那隻狼了。李桂林一個激靈：那是我嗎？那怎麼是我？怎能是我！我那天只是有些生氣，只是在氣頭上說了幾句重話，也沒有真的就像說的話那樣，把教室門一關抬腳走人。他打斷了陸建芬的話：怎麼我就成一隻狼了，你說話都不經過大腦的嗎？

陸建芬愣了兩秒：難道我說錯了？沒有錄影，要是有的話，你看看你說話時氣勢洶洶的樣兒！

狼是形容什麼人的？我有那麼惡毒？

好吧，我承認比方不當，我檢討。我錯了檢討，你錯了也要檢討！我錯哪兒了？你冤枉他們了。你嚇著他們了。

……

那天晚上，李威入睡時，爸爸媽媽在說話；睜開眼睛，他們的話還沒說完。他問媽媽，我們要回去了嗎？陸建芬說，你問你爸。他轉過頭問爸爸，我們不在二坪了嗎？爸爸說，你在夢裡聽說的吧！

覆盤一下那晚上夫妻倆都說了些什麼。中心思想是走和留。走是一定要走的，李桂林起先是這個意思。他說自己當初就不該一意孤行，這樣下去會連累九族。陸建芬的看法和他一樣也不一樣。往前走不是死路一條也是九死一生，這個觀點她不反對。但“生”和“死”僅是就轉正來說，她不認為代課老師處境有那麼悲慘。這兩年苦是苦累是累，但只要用心，幹哪一行又輕鬆得了？在別的地方苦了累了也就完了，這裡流下的每一滴汗，都像水澆在花叢中，看得見摸得著。李桂林糾結的是，汗裡有鹽，鹽是好東西，但光吃鹽會捱餓。陸建芬讓他換個角度看問題，錢看起來無所不能，但買得到別人的信任和尊重，買不買得到心裡的踏實和滿足？李桂林說她不理解他，我這不是為你們著想嗎？陸建芬就問他到底是真的不再想教書，還是要隨大流向“錢”看。李桂林說了老實話，最想幹的還是教書，但為五斗米折腰，不光為了自己。陸建芬說，就是一隻貓，陪了兩年也離不開了。

四川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