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裡那朵蓮（六十四）

（本文由經歷者口述，筆者整理，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請勿對號入座！）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之間已經進入數九寒天，天氣也一天比一天冷。

“臘七臘八，凍死雞鴨”。幸虧小蓮元旦放假回家拿來了一床被子和幾件厚衣服，但她和翠屏住的配電房正好靠近廠區圍牆下，處在最西北角，平日接受的光照時間短，因此房內陰冷。

小蓮身體本來就瘦小，或許是從小營養不良的原因，一到冬天手腳冰涼，晚上蜷縮在被窩裡，如一隻刺蝟，抱作一團，不敢伸展開腿腳。往往睡到天亮，被子那一頭還是冰涼一片。

以前冬天在家時，小蓮臨睡前會用一隻醫用玻璃瓶裝滿熱水，因為只有這種瓶子的瓶塞是橡膠做的，滴水不漏。為了避免新裝的水燙手，小蓮會在玻璃瓶外面套上一隻舊襪子，這樣躺下後把鹽水瓶抱在懷裡，捂熱後又讓其滾到腳下邊，就這樣，來回交替暖著身體和被窩，即使一個人睡，被窩裡也是熱乎的。

但現在在這，一無所有。吳海燕建議她可以買只橡膠熱水袋，但小蓮一打聽價錢，覺得有點貴，想想還是算了吧，能省則省，先忍忍再說。

這幾天連續下了兩場雪，之前的雪還沒化完，新的一場又到來。都說“霜前冷雪後寒”，小蓮白天冷的時候，就一個人在她的保管室來回轉圈慢跑，跑著跑著，小蓮自己都覺得好笑，感覺自己就像電影《紅巖》裡裝瘋賣傻的華子良。

現在天氣冷，每天去食堂打飯時都是小蓮和翠屏兩人一塊去，這樣在第一時間能吃口熱乎的。

現在整個廠區，最暖和的地方就數廠裡食堂。為了避擴音前炒好的菜涼了，不知道誰想的點子，在食堂大門上釘了塊厚門簾，這樣外邊涼氣進不來，做飯的水蒸氣和灶堂的熱乎氣又不容易散發。每次小蓮進去，大呼“好暖和”，以至於恨不得自己就在食堂辦公才好。

這天中午小蓮和翠屏拿著飯盒，一前一後的進來了。現在有李亞敏盯著烤箱，翠屏吃午飯時間也提前了。

兩人一進門，迎面看到李亞敏母親李阿姨站在灶臺前，正忙著準備往鍋中加水，看樣子準備刷鍋。看到小蓮和翠屏進來，李阿姨趕緊放下手裡的活，笑著對二人說道：“來的正好，菜剛剛出鍋，大冬天的吃口熱乎的。”

說完，就先接過小蓮手中的飯盒，快速的盛著飯菜。

小蓮接過剛剛盛好的飯菜後，就把飯盒蓋蓋上，在一旁等著翠屏，準備一塊走。

“丫頭呀，你還蓋上幹啥呀，不就在這吃完再走嘛，等你回到屋子裡去，這點飯菜，早就涼了！就在這吃吧。”

說完，從案板旁邊拿出一隻小圓凳，給小蓮遞過來，示意她坐下來。

小蓮並沒有坐下，而是手捧飯盒，不知所措的看看翠屏。

很快，翠屏的飯菜也盛好了，小蓮忙對她說：“咱倆回去吃吧，要不這馬上人都來了，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翠屏朝小蓮看看，又朝李亞敏母親李阿姨看看，不知作何回答。

小蓮一個勁的朝翠屏使眼色，翠屏這才領悟過味來，隨後對李阿姨說：“我們還是回去吃吧，在這不方便。”

沒等李阿姨說話，小蓮趕緊低著頭，一溜煙向食堂外跑去。

小蓮翠屏二人一路往小蓮的保管室跑去，因為那裡比她們倆住的房近，而且相對來說暖和。

坐下後，翠屏對小蓮說：“你真把人家李阿姨的好心當驢肝肺了！其實還是在那吃完再回來，順便還有熱水刷飯盒，一舉兩得。”

小蓮說：“你不知道我不愛跟李阿姨多說話嗎？她喜歡刨根問底，不搭理她吧，感覺不禮貌；搭理她吧，我心裡不情願，所以避而遠之。”

翠屏嘴裡含著飯，用眼斜乜一下小蓮，說：“就你一天到晚搞的神經兮兮，問就問唄，不告訴她實話不就行了。”

小蓮用腳踢踢翠屏，說：“你沒聽說過這句話嗎，叫：‘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真是的！”

說完，狠狠的瞪了翠屏一眼。

翠屏“呵呵”笑著，她不跟小蓮爭辯，依然低著頭繼續埋頭苦幹。

翠屏的確是個憨厚姑娘，只見她吃完飯，從暖水壺裡倒了一點開水，把飯盒涮了涮，然後用勺子快速的喝了幾口水，站起身來就準備往門外走。

還沒等小蓮問她話，翠屏邊開門，邊回頭對小蓮說：“我去替換小李去吃飯。”

說完，一路小跑的去了車間。

小蓮心想，李亞敏那麼難調教的一個“刺頭”，都被翠屏管的服服帖帖，這不是沒有道理的。一是翠屏幹活不偷奸耍滑，而且髒活累活也難不倒她。其次是她能照顧所有人的感受，從之前的師傅趙箭，到現在的徒弟李亞敏，她寧可自己多幹點，也不讓他人說閒話，真正的任勞任怨。

這也許就是山裡孩子的淳樸，如山泉般清澈，又像她家鄉的“山裡紅”一樣，夾縫中生長，迎風招展，既能長出翠綠的葉，又能開出絢麗的花。

翠屏剛去不久，小蓮坐在屋子裡就聽到“咚咚咚”跑步聲，她能聽出來肯定是那個李亞敏。

自從李亞敏成了翠屏的徒弟後，對小蓮說話也注意分寸了，不像原先話那麼多。但他會時不時的從車間轉過來，有一搭無一搭的找小蓮聊天。一般到這個時候，小蓮就希望吳海燕或者趙箭此時能在屋子裡，這樣就可以化解尷尬，她也不用刻意躲避他。

但吳海燕和趙箭都有自己的工作崗位，哪能每天守候在她的保管室？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還是其他原因，大多數都是小蓮一個人在屋子裡時，李亞敏過來。

遇到這種情況，哪怕外面再冷，風再大，小蓮都會把保管室門開啟，然後儘量站到門口，臉朝外，機械的回答著李亞敏的問話。

每當這個時候，就是小蓮最難熬的時刻。

一個女孩獨自漂泊在異鄉，你縱使有一萬分清高，也得顧及到周遭，抗拒只能放在內心，無論你喜歡與否。

小蓮儘量保持不能明顯得罪他，畢竟，說起來也算是廠裡同事，況且他也沒冒犯自己，更沒對自己說出過分的話。

其實說到底，人與人之間相處，第一印象至關重要。

換一句話說就是所謂的“眼緣”。

拋開李亞敏的“黑歷史”不說，小蓮對他的第一印象就不好。那時候小蓮其實並不知道他就是李阿姨的兒子。從一開始去食堂打飯的路上，他對毛刷車間的這幫女孩吹著口哨，油腔滑調的言語，就令小蓮反感。

在小蓮看來，一個男孩穩重的外表就能代表其內心的正直，像李亞敏這樣的，見到女孩就兩眼放光，沒話找話，不是流氓就是色狼。

也許，從農村出來的小蓮看問題比較片面、武斷，說不定有些人喜歡嘴上“作妖”，實際內心不一定是那樣的人。坊間不是還流傳著這樣的言論，叫：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可這樣的男孩，縱有潘安的相貌，在小蓮眼裡都是空氣，與她而言，水火不相容。她喜歡有內涵的、有知識水平的人。儘管她自己只有初中文化。

但哪個懷春少女心裡不有個自己“白馬王子”的標準？

聽著從保管室門口一陣一陣走過的人群，小蓮知道那是去食堂吃飯的工人們。現在每個車間都是按產量嚴格考勤，所以沒有人磨洋工，都分外積極，飯碗一推，就立馬投入生產，畢竟離年關越來越近，誰不想多掙些工資，好風風光光、瀟瀟灑灑過個幸福年？

小蓮的工資一直按車間平均標準定，所以她也希望他們每個人都能多掙錢，這樣自己的工資也跟著水漲船高。

想著年前還可以發一次工資，小蓮從現在起心裡就打著如意算盤，這次她不準備為自己添置什麼衣服，她要把這兩個月的錢都帶回家，給母親置辦年貨，一家人歡歡喜喜過大年。

小蓮一邊美滋滋的想著，一邊輕快的踱著小碎步，看看此時門口沒人，便在屋子裡來回走起麻花十字步，正好活動活動腳不冷。

猛然，她感覺有人進來了，一回頭，李亞敏笑嘻嘻的站在她身後。她趕緊立定站住，脫口而出問道：“你不會到現在還沒去車間吧？”

話一出口，小蓮有些後悔，這不會讓李亞敏誤以為她有多關心他吧？其實這是小蓮本心的話，只是替翠屏打抱不平，這師傅和徒弟，沒有一個踏實肯幹的，都在欺負翠屏老實好說話。

李亞敏似乎沒在意小蓮說啥，而是自顧自的從夾克服裡掏出一隻塑膠袋，朝小蓮揚了揚，然後放到桌上，對小蓮說：“我這還不是為等這一鍋米飯鍋巴嘛！看看，這還是我媽用油涮一圈的呢，又香又脆，不信你嚐嚐。”

說著，李亞敏就解開方便袋。

小蓮趕緊說道：“好吃你自己趕緊拿走，我不需要。”

李亞敏說：“我一個男的誰稀罕吃這個啊，是我媽特意讓我給你拿來的，說你們早晚都是稀飯，夜長不抵餓，吃點鍋巴可以墊墊，又解饞又填飽。”

小蓮讓他說的一時接不上話來。如果這鍋巴換做第二個人送給自己，她一定會喜歡的手舞足蹈的，因為那時候在家，農村孩子哪有什麼零嘴可吃？除了一些紅薯片，那就是這大鍋飯的鍋巴了！而且小蓮在吃這個鍋巴時，還有自己一套“訣竅”，那就是抓一把生花生米，然後一顆花生米，一口鍋巴，放在一起嚼，那味道，簡直一絕！

但李亞敏送的東西，她是萬萬不能收的，再好吃，那也不能要。這是原則性問題。

小蓮朝桌子旁走去，準備把塑膠袋裡的鍋巴拿起來，交還李亞敏。

李亞敏看著小蓮表情不對，所以他撒腿就往外跑，邊跑邊笑著說：“我去替班了！要不一會兒我師傅和師傅的師傅又要給我念‘緊箍咒’了！”

小蓮沒得逞，又不好光天化日之下跟著他後面追，只好傻傻的看著桌上的鍋巴發愣。

望著眼前薄薄的、透著香味的鍋巴，小蓮很糾結。一方面她知道這對她來說的確是好東西，也很誘人；另一方面，這也是糖衣炮彈，憑小蓮的精明，她明白這鍋巴不是那麼平白無故的人家就送給你的，這只是一種目的的開始。

可那又能怎麼辦？還，人家不要。收，怕往後還會有其他的事發生。

她左右為難。她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處理這讓人煩惱的一堆鍋巴。

小蓮想，如果等吳海燕和趙箭來，她拿出來分給她們倆吃，那麼她倆肯定會問：鍋巴哪來的？自己如實回答，那難免讓人浮想聯翩：為啥給你小蓮送鍋巴？而不是別人呢？吳海燕也許不會多想，但趙箭就不一定了，小蓮隱約感覺趙箭有幾分狡猾陰險。

但留下來，自己能心安理得的嚥下去嗎？

小蓮心生煩惱，一籌莫展，不知道該怎麼辦。

（未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