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青絲斷情絲，聊一聊紅樓之最冷峻女孩鴛鴦

《紅樓夢》第一百一十一回，鴛鴦等到了警幻仙子的妹妹秦可卿來把她帶走。相比於前八十回，《紅樓夢》的後四十回我讀得很少。不僅是因為文字本身明顯的珠礫之別，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我關於這本書的種種困惑終於在後四十回的文字裡糾纏成徹底沒有出路的困境。這一回鴛鴦自縊而死，整部《紅樓夢》七個自殺者之中，鴛鴦的死是唯一和男女之間的情慾和情愛無關的。這一段文字陰森詭譎，鬼影幢幢，很多地方我都看不懂。

鴛鴦是賈府裡地位最高的丫頭。四十六回，她斷然回絕邢夫人的親自保媒，拒絕成為賈赦的姨娘。鴛鴦的決斷惹惱了好色的賈赦，他威脅警告鴛鴦。即便如此，鴛鴦仍是咬緊了牙關不肯答應，這件事最後鬧到了賈母跟前。鴛鴦剪髮明志，發下終身不嫁的毒誓；賈母則勃然大怒，痛斥了邢夫人，越發疏遠厭惡賈赦，榮國府長房的勢力更加落敗。因為賈母的庇護，鴛鴦最終沒有成為賈赦的姨娘，卻因此與賈赦和邢夫人結下了樑子。

賈母不可能庇護鴛鴦太久，第一百一十回賈母去世。病中的賈母保持了一貫的頭腦清晰和周到精明，她將自己幾十年積累的財富都分散給兒孫，安排了身後的種種事宜；連平日裡並不很在意的侄孫女惜春將來的親事她都考慮到了，甚至還特意留出五百兩銀子給賈璉，要他負責送林黛玉的靈柩回蘇州。但是，賈母卻沒有給她素來最倚重最親近最疼愛的丫頭鴛鴦安排好一條出路，即便她心裡很清楚在自己死後落到賈赦手中的鴛鴦處境會格外艱難。鴛鴦在給賈母辭靈時哭到暈厥。

醒來後，她冷靜分析了自己的處境，鴛鴦想得很清楚，賈母已死，王熙鳳失勢；賈政不理家務俗事，王夫人不會替她出頭。當初因為討要鴛鴦不得而導致賈母對長房的厭惡與日俱增，最後徹底失去了賈母歡心的這筆舊賬，邢夫人一定是會討要的。此時賈赦發配“臺站效力”，但他始終是要回來的。所以不管“收在屋裡”還是“指配小子”的“掇弄”，或者是應了賈赦的威脅最後真的落回他的手心裡，對鴛鴦來說都將會是比死更加難以忍受的折磨。鴛鴦決定自殺。

我也時常會懷疑自己對人性的判斷過於陰暗，因為從鴛鴦最後的思量裡我並沒有看到任何的“殉主”的意思。相反，我從中看到了鴛鴦不經意流露的幾分怨氣。鴛鴦決定自殺，表面是為了避免即將到來的報復和折磨，而真正的原因是她終於看清楚了她和賈母之間看似深厚實則涼薄的情分。對於賈母來說，無論她有多麼倚重信任鴛鴦，自己的貴重穿戴大筆財務都交由她保管，只聽她一個人的話，離了她“連飯都吃不下”，甚至覺得她比惜春等人都強。但鴛鴦永遠只是一個丫頭，賈母並不真心在意鴛鴦一生的著落。她們之間無論是生是死都只是主子和奴才的關係，沒有更多也不會更深。

鴛鴦的情感非常稀薄，她甚至是整個賈府裡最另類最冷峻的女孩。她對邢夫人許給她的榮華富貴全無興趣，對愛情沒有任何期待和幻想。鴛鴦並不是拒絕成為賈赦的姨娘，她是拒絕成為任何一個男人的姨娘，甚至是拒絕所有的男人。她拿出剪刀剪斷青絲，意味著她選擇剪斷了一切可能的情絲，她下定決心不對任何一個男人動情。鴛鴦的父母在南京，母親又是一個聾子，她從小跟在賈母身邊，這種環境下長大的鴛鴦對親情很淡漠。後來鴛鴦的母親在南京去世，她沒有回家守孝，所有的感傷不過一聲輕嘆。

鴛鴦和同在賈府為奴的哥哥嫂子也不親近。邢夫人派了她嫂子來做說客時，鴛鴦指著嫂子的鼻子破口大罵，言語激烈粗魯，毫不留情面地揭開兄嫂賣她求榮的心思。對物質沒有慾望，對情愛沒有期待，鴛鴦一生的時間和感情幾乎都用在了賈母身上；而賈母的死和最後不知是否有意的疏漏，讓鴛鴦割斷了她和整個世界的最後一點羈絆。無慾無求無所牽掛，鴛鴦認定自己簡直就是這個人間最無情的人。決定了去死的鴛鴦關上房門，開始斟酌自盡的方法。門外吵吵亂亂，都在忙著賈母的喪事，沒有人留意到鴛鴦。鴛鴦在一團冷意中看到了死了很久的秦可卿。鴛鴦按照秦可卿方式懸樑自盡，她的魂魄很快就趕上了在不遠處等著她的秦可卿。秦可卿將帶領鴛鴦跨越生死的邊緣，帶著她踏上死地，接引著她的魂魄去往彼岸的太虛幻境。頗有點玄幻的結局，難掩鴛鴦悲催的死去，真是可惜了這位奇女子。

喜歡我的文章，歡迎點贊留言和關注，您的支援是我更新的最大動力，我們下一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