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星星的夢

初見這支玻璃瓶，無特別之處。是吃喜酒時，新人用來用裝喜糖用的，圓身、木塞、瓶頸處用綢帶紮了蝴蝶結。糖吃完了，瓶子可愛，留了下來。

第二次見到這個瓶子，是在女兒的書桌上。桌子上散落五顏六色的包裝紙和裁剪好還沒有來得及摺疊的紙片。一縷陽光落在小小的瓶口上，晃動的色彩充盈著我的視線，玻璃瓶裡有星星。原來女兒在學做紙疊星星。這個孩子，不好好學習，做什麼小手工？這不是浪費時間是什麼？等她回來，定是要好好訓訓。一邊生氣一邊收拾桌面，我把這些礙眼的物品收進了女兒的抽屜，在關上抽屜的剎那，我竟有小小的不安，這個小紙星事件到底會帶來什麼結果呢。

我曾承諾女兒：只要她喜歡做的事情，我都尊重並理解。可此時我眼裡只有她的學習，不願意她浪費時間在學習以外的事情上。我喜歡她一進屋就埋頭作業，淹沒在書本里，樂滋滋地等著期末滿優的成績單。真得是社會的競爭太激烈？真得是有一條不能輸的起跑線？還是為人父母的我們把自己的不如意也融入了培育子女的過程，寧願相信孩子是全能高手，也不願意接受孩子的失敗和平凡呢？我想我是相信女兒優秀的，只要看到女兒做和學習不相干的事，我的心靈雞湯就來了。我瑣碎唸叨的名人故事，我挑選轉發的勵志文章，我親自撰寫愛的便利貼，充滿慈母的力量。我感動著自己，以為女兒亦如此。

女兒嚷嚷：“老媽，不要灌了，你這是毒雞湯，會讓我窒息的。”父母對孩子的照顧理所當然，努力為孩子創造最優的物質條件、最好的學習環境，給孩子噓寒問暖、甚至一定時間的陪伴。這樣我們就是懂孩子，就是愛孩子了麼？我認為是的，可我的女兒並不開心，她說：“老媽，你要相信我，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可我也是獨立的個體呀，我對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情緒、自己的現在和麵對的未來是珍惜的。除了學習，我也有很多喜歡的東西，我會好奇會探究，這不完全是浪費時間，這也是在成長啊。你是喜歡我對你有秘密呢，還是希望我們如朋友？”玻璃瓶裡的小星星在增加，卻一直沒有裝滿瓶身。

再見到這個瓶子，是女兒高考以後。她說：“當我知道小星星代表心願的時候，我就想把所有對媽媽愛的語言化為星星，陪伴在媽媽身邊。我離家求學，你記得還有它”。女兒遞過瓶子，圓身、木塞、蝴蝶結，滿罐五彩的小星星。這樣青春的容顏浮於我眼前，我可以說什麼呢？我慶幸面對我們那次抽屜冷戰，我們有一次真誠地交流，我承認忽略了女兒的本真；女兒承認自己的莽撞和幼稚。還好我們及時止步，給對方獨立的空間、應有的尊重和適時的迴應。

我小心地把玻璃瓶擺放在女兒書桌前，和著我的思戀。每每想女兒時，我就會走進她的房間，拉開椅子坐於書桌前，迎著光線看著這支裝滿摺紙星的玻璃瓶。“為什麼你每次看到小星星有增加卻一直裝不滿瓶身，因為那時我陪在你身邊的呀。”我的耳畔重複著女兒的這句話，透過瓶身，看到七彩乾淨的摺紙星一臉燦然地迎著我，猶如女兒祝福的目光。恩！那彎彎的小眼睛，滿眼澄澈，滿心溫暖……。